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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緣 隻雀 4439 字 6個月前

無聲抬眼,凝視著宋時清。

桌上一時安靜得一絲聲音也無,宋時清看著照片中麵容模糊的人,而謝司珩看著他。

“感覺不太像你。”宋時清說道。

“……”謝司珩屈指在桌上輕輕叩了兩下,“都碎成這樣了,你還能看出來他不像我?”

“站姿不像。”

——老照片裡的那個人雙手板正地垂在身體兩側,身形顯出種拘謹的緊繃。

說到底,那個時候的某人也才十幾歲,一個人遠渡重洋來到異國他鄉,身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入眼全是和國內迥然不同的機器建築,免不了緊張。一緊張,就會拿出從小在家學的禮儀姿態來……

謝司珩笑了下。

突然想起來,當初自己第一次和時清見麵的時候,自家小妻子也是一副可憐巴巴緊張兮兮的樣子,又瘦又小,臉上還臟,跟個才從煤灰裡拎出來的貓崽子一樣。

真是……時過境遷啊。

宋時清從屏幕上收回目光,一抬頭就對上謝司珩不知為何格外深邃的眸光,心尖微微跳了一下。

“怎麼?”

謝司珩笑著搖頭,什麼都沒說。

吃過飯,宋時清上樓去洗澡,家裡洗碗機已經裝好了,省了他倆的活。

隻是走到二樓時,宋時清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謝司珩。”

“嗯?”謝司珩仰頭看來。

宋時清有點難以啟齒,微妙地沉默了一會以後,小聲試探,“你今晚睡哪?”

謝司珩:“我昨晚睡哪今晚就睡哪。”

宋時清默默,“那你昨晚睡哪的?”

謝司珩哼笑,“你猜。”

這還用猜嗎,宋時清睡在床上,他怎麼可能自願去其他地方躺著?

謝司珩一步一步踏上台階,抱臂站在宋時清麵前,似笑非笑地,“為什麼不願意睡一起,我做錯了什麼了?”

宋時清微微後仰。

彆墅的屬性注定了這棟建築裡隻有他們兩個人,這和之前所有的同床共枕都不一樣,有一層更靠裡更親密的隔閡被打破了,隻有夫妻才會像他們一樣,在屬於兩個人的“家”裡,睡在同一張床上。

“……沒什麼,我去洗澡。”

他轉身朝房間裡走去,不想謝司珩卻從背後環上他。

宋時清一愣,他不知道謝司珩這反應是察覺到了自己那點纖細微妙的情緒,還是單純地如往常一樣和他鬨著玩,一時沒有動。

謝司珩笑意加深,“宋時清。”

被叫了全名,宋時清微微偏頭。

“我好喜歡你啊。”

謝司珩笑著盯住他宋時清的眼睛,強調一般,再次緩緩開口,“我愛你。”

“我也、我也喜歡你。”宋時清小小聲。

氣氛剛好,確定關係沒多久的小情侶本來應該趁著二樓昏暗曖昧的燈光,交換一個清淺溫柔的%e5%90%bb。但犬科生物就是犬科生物,謝司珩當即歡呼一聲,宋時清隻覺整個人一輕,被謝司珩抱了起來。

“那可以一起洗澡嗎?”

“……不行。”

水聲嘩嘩,宋時清站在淋浴下搓揉頭發,溫水順著他光%e8%a3%b8修長的小腿流到瓷磚上,再緩緩聚集流進下水口。

全身都在熱水中放鬆了下來,隨之而來的就是困意。

宋時清無意識捂了下腹部,關了水拿過毛巾按在頭上,朝外走去。

路過鏡子時,他稍微愣了下。

宋時清怔怔盯著鏡子中的自己,鏡子裡的那個人也以同樣的神情回望著他。

單薄、柔軟、細膩,他仿佛比以前多了點什麼說不出來的氣質,被熱氣浸染過的唇色和某些不見光地方豔色更濃。光是這樣看著,宋時清就感到一種難言的羞恥。

是因為最近吃胖了,所以身上長了點肉?

宋時清低下頭,他身上的肌肉線條並不像謝司珩那樣清晰鮮明,但也很漂亮,和之前的沒什麼區彆。

但是——

“時清,你拿衣服了嗎?”

宋時清回神,“拿過了。”

他穿好睡衣,捂住嘴打了個哈欠。

從明天開始晨練吧,雖然也不是特彆在意身材,但基礎的自我管理還是要有的。

宋時清這樣想著,走出浴室,手一直無意識地覆在小腹上輕輕按壓。

不太舒服,內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擠壓一樣,又涼又硬,帶的整個腹腔都有種沉沉的下墜感。

謝司珩走過來抱住他。

“我長胖了好多。”宋時清嘟囔,“明天早起晨跑。”

“胖?”謝司珩好笑。

明明是漂亮了。

趁宋時清沒注意,謝司珩低頭,仔細嗅聞著他的頸側。就像是花瓣被殘忍碾爛,擠出的花汁又和血肉混合了一樣,宋時清的皮膚正散發著這樣淺淡的腥香。

糜爛。惑人。

這就是養鬼胎的人身上的氣息。

謝司珩眼底隱約有猩紅閃過,克製地輕輕%e8%88%94了%e8%88%94唇下的皮肉。

“嘶。”

宋時清捂住頸側,警惕後退。

謝司珩大方地鬆開了他。

沒關係,宋時清會自己找過來的。

夜色漸深。

付聶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房間裡,他得找一家做紙質文件修複的工作室,把照片連帶相框送過去才行。

他坐到桌前,一邊朝下劃信息頁,一邊掰開相框背麵的鎖扣,拿下木質底。

“——嗯?”

付聶驚訝地看著照片背麵的文字。

【付長空(左一)謝司珩(左二)徐婉瑩(右一)】

【家中留影】

墨筆手寫的兩行繁體字至今清晰如舊。

付聶心中震撼,愣了好幾秒,反應過來以後,趕緊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宋時清。

【學弟,你看看這上麵的字什麼意思,我不太認識中文,隻會說。】

在掉馬之前,讓謝司珩吃一頓嗷~

第八十六章

浴室裡的水聲被門擋住了大半,聽不真切。房間裡還開著燈,可宋時清已經側靠在枕頭上睡著了。

某一刻,他滑落在枕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跳出的信息欄中,正是付聶發來的那條消息。

“時清,我的毛巾在行李箱裡嗎?”

沒人回應,謝司珩探出頭看了眼,片刻後笑了下。

他無聲無息地走到床邊,將自己故意忘拿的毛巾蓋在頭上。

床頭燈燈光昏黃,將宋時清的眼睫拖出一片蝶翅般的陰影,大概是因為房間裡的空調開得有些低,他微微蜷縮了起來。

謝司珩伏下`身。

很多時候,當他以這個動作圈住宋時清的時,牆上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影子都像是掠食動物壓住了被它才咬住喉嚨的小鹿。

謝司珩伸手,像是想要將宋時清搭在臉上的碎發理到一邊,發尾的水滴卻在此時滴了下來,砸在了宋時清的臉上。

宋時清無意識地朝枕頭裡藏了藏,仿佛這樣,就能躲開外界的一切騷擾一樣。

真笨,怎麼一點戒心都沒有。

謝司珩笑著低下頭,%e5%90%bb去了那滴水,關掉了床頭燈。

雖然他確實很想和時清發生點什麼,但孕期的小妻子已經很疲憊了,晚上得讓他好好休息才行。

他伸手,從下麵撩起宋時清的睡衣,伸進去極輕地撫摸著那片溫軟的皮膚。の思の兔の網の

睡吧。

宋時清隱約感到自己被另一個人抱進了懷裡,腰間環上了一條手臂。他輕輕蹙了蹙眉,但困意很快將他的意識覆蓋上了一層又一層輕薄的紗幔,最終完完全全地阻隔了他對外界的感知,進入深沉的夢境中。

他在黑暗中沉浮,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快點,都快點。一個個的磨磨蹭蹭什麼?讓太太等你們不成?】

宋時清茫然地抬起頭。

兩側是極高的灰磚牆,腳下是石板路,天空隻有窄窄的一條。他被人牽著,走在這條路上,前後都是穿著破舊棉衣的人。

沒有人說話,被父親或者母親牽著的小孩偶爾會回頭看,但放慢的腳步的他們,很快會被人扯一下,不得不接著快步朝前走去。

宋時清順著自己的右手朝上看。

牽著他的是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很臟的灰棉襖,手上有凍瘡,頭發淩亂地垂了好幾縷在臉側。宋時清看不清她的樣子,但下意識地,他用被牽住的那隻手,摸了摸女人手指山的凍瘡。

她看了宋時清一眼,勉強擠出一個笑來。

……這是個饑年。

宋時清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來。

好像是旱災吧,後麵又來了蝗蟲。家裡的糧食越來越少。

作為頂梁柱的男人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等到了冬天的時候,一家人都會餓死凍死,就跟著同鄉的人出去討生活。

但天災之下,所有人都沒有飯吃。沒飯吃就隻能出去找活路,那些被逼到絕境的人聚集在一起,最先針對的不會是有兵有人的官或者地主。

而是和他們一樣的百姓。

男人就是這麼死的。

家裡能出力氣的人沒了,女人又不像史書中那些有財產有手藝傍身的女子,擺在她麵前的路隻有兩條,改嫁,或者帶著孩子一起挨到冬天餓死。

她當然隻能選第一條。

好在她還年輕貌美,乾活麻利,很快就有人上門說親,說是有個死了原配的木匠願意娶她。

在那個時候,木匠是能替大戶乾活的吃香主兒,她當然是滿口答應。

但木匠提了一個要求。

他不準女人帶宋時清進門。

按說老封建思想下,男孩到哪都有人願意收。七八歲就是個勞動力,再長幾年,把手藝傳給他,又是個能賺錢興家的。

但宋時清不行。

用那個時候的話說,他是個小病癆鬼,娘胎裡就抱著藥罐。

要是親生的,木匠還願意花錢去治他,但這又不是他的種,他怎麼肯出錢?寧願要那兩個丫頭片子,都不願意要這個拖油瓶。

女人抱著他哭了好幾個晚上。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把這樣的宋時清丟進山裡,不消兩天,那些豺狼虎豹就會把他分吃殆儘。

轉機在一個下午出現。

村頭的嬸娘喜氣洋洋地敲開了宋家的門。

“哎呀你還不知道啊,謝老爺買人呢。說是大夫人又給他生了個胖小子,原先住一起的少爺小姐得搬後頭去。家裡乾活的人不夠,得趕緊買幾個。”

“彆愣著,趕緊帶你家哥兒去給人看看。你不懂,他們大戶人家買人,要的不是能乾活的漢子,是長相妥帖漂亮的,放出來能見人的。好歹去試試。”

她當然會帶著宋時清去,這畢竟是最後一條生路。

三十多個人走進一扇拱門,在院子裡排成好幾行,宋時清被牽著,擠在中間。

年紀小,又多病,他比所有的孩子都更瘦小虛弱,像是一隻不顯眼的灰撲撲的小動物。

“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