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淡笑不語,撕開紙袋,將裡麵還熱的食物攤開擺在腿上,油炸的香氣一下子在這片空間彌漫開來。
但謝司珩並沒有急著吃,而是拿起了一個漢堡盒子。他打開盒子,裡麵是七八個類似蝦球的,炸得金黃酥脆的丸子樣東西。
謝司珩拿起一個,遞到他嘴邊,“嘗嘗看。”
宋時清莫名,乖乖張開嘴,任由謝司珩將圓形的食物塞進他嘴裡。
他一咬,微腥帶著鮮香的汁水在粘稠地舌尖化開,霎時間盈滿整個口腔,留下一張癟下來的脆彈結膜。
——這是大魚的眼睛。
南方都有吃魚頭的習慣,宋時清自然也不排斥,但有些食物,一旦大的過分了,吃起來就會讓人覺得古怪。
“怎麼了?不好吃?”謝司珩問道。
“……好吃。”宋時清遲疑了一下,“就是太大了,好奇怪。”
“我也覺得挺奇怪的,第一次見到油炸的眼睛。”謝司珩說著,又拿了一顆喂到宋時清唇邊。
宋時清自己都沒有發現,他一邊說著奇怪,一邊卻不受控製地低頭繼續吃下了又一顆魚眼睛,濕紅的舌尖無意識地%e8%88%94舐過下唇。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正在公共場合,被謝司珩投喂著。
“你不吃嗎?”
還剩最後一顆的時候,宋時清終於回過了點神,含糊地問道。
“我從小就不吃魚頭,你忘了。”謝司珩看著他吃下最後一顆,漆黑的眼瞳含笑地注視著他,“好乖。吃得好快。”
宋時清意猶未儘地看著他扔掉紙盒,神情有些慵懶。
雖然胃裡的飽腹感不強,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宋時清就是覺得自己“吃飽了”。全身像是被什麼東西抱在懷裡一樣,涼絲絲的,極為舒服。
他看著窗外,遲緩地眯了眯眼睛。開始期待起接下來的行程。
而謝司珩支著頭看他。海風拂過海麵,吹進船艙,將宋時清的頭發輕輕勾起。
——百餘年來,這片海裡埋葬了太多無辜的人。深海中的魚蠶食著他們的軀體,攜帶著他們的靈魂成長壯大。
這種魚的眼睛對於現在的宋時清來說,非常滋補。
就是可惜了,在這裡隻能油炸,還有點腥氣。要是在國內,找個瓦罐煲湯應該會更和時清的口味。
謝司珩就像是一片黑暗森林中的掠食者一樣,為了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叼回巢%e7%a9%b4的伴侶。看到什麼對宋時清有好處的東西,都想帶回來喂他吃下去。
好消息是,這能延緩宋時清發覺自己體質異常的時間。
壞消息是——這會加快宋時清融入黑暗的進程。
如果此時顧青在這裡,就會沉默地發現,宋時清現在,幾乎已經被裹進了難以驅散的陰氣中。
快艇啟動,船頭破開海水,朝著遠方廣闊的海麵駛去。
甲板上,快艇的男主人嫌棄地看著麵前背著個麻袋的老人。
旁邊的胖女人也不高興地擰著眉毛。
他倆都不是眼球十字架的信徒,隻是普普通通的科倫坡當地小夫妻。但從幾年前開始,港口就被這群神神秘秘的瘋子信徒包下了,他們這些人想出海,必須繳納停泊費。
交錢倒是沒什麼,畢竟之前他們也要向政府的管理部門交錢。
隻是現在,他們除了交錢以外,還要時不時向教徒們提供幫助。這群瘋子時不時就搬一些帶血耳朵動物屍塊上船來,每次弄臟甲板,還要他們自己清理。
老人將麻袋扔進甲板下的船倉裡,慢吞吞轉過身,陰鷙地看了兩人一眼。朝後麵背陰的地方走去。
胖女人沒好氣地看著他的背影,罵罵咧咧地回到船艙裡。
科倫坡港口朝外,不多遠就是一連串露在海麵外的礁石島,漆黑的礁石被海水衝刷得菱角圓潤,近海麵的部分,密密麻麻地生長著一層貝類。
宋時清眼睛亮亮地朝那邊看,才攝入了陰氣,他現在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一樣,軟軟地趴在欄杆上。謝司珩看得心滿意足,從後麵環住他的腰。
“嗯?”
宋時清抬頭,他隱隱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些太曖昧了,輕輕掙紮了一下。
謝司珩無辜地看著他,反正就是不鬆手。
宋時清慌了,按著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你……”
謝司珩湊過來,在他頭發上親了一下。
他像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喜歡宋時清才好了,笑眯眯地看著宋時清有些無措的臉,又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不遠處還有外國旅客嘰裡呱啦的交談上,宋時清一下子紅了臉,手忙腳亂地往外掙紮。
謝司珩沒桎梏他,鬆開手,背靠著欄杆看著他笑,餮足得仿佛一隻完全吃飽了的獸一樣,在陽光下,連眼底都大方地給光留出了一小片空間。
宋時清紅著臉偏頭不看他。
他總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答應謝司珩的。
他現在就已經不排斥謝司珩的親%e5%90%bb了……隻是覺得有點害羞而已。
怎麼這樣啊。他們兩個當了這麼久的朋友,如果真的在一起,那以後……要怎麼跟陳建安之類的人解釋啊。
他兀自糾結,謝司珩偏偏使壞一般,繞過來看他的臉。
“你煩死了,離我遠點。”宋時清小聲嘟囔,又轉到另一邊去。
他今天明明是出來看鯨魚的,誰想要看謝司珩那張不懷好意的臉啊。
謝司珩跟打定主意要扯貓咪尾巴毛的壞烏鴉一樣,又閒閒地走了回去,隨便找了一個話題逗宋時清,“咱們中午吃什麼?去礁石灘上摳扇貝怎麼樣?”
宋時清小聲反駁,“那不是扇貝,而且礁石灘下麵很深,站不住的。”
謝司珩指了下快艇旁邊的救生船,“我坐船上抱著你,你去切它們。或者你抱著我也行,你能抱動我嗎?”
“……你好煩啊謝司珩,你能不能閉會嘴。”宋時清羞惱。
謝司珩笑出了聲,“我說什麼了?是你多想了吧。被抱一下這麼敏[gǎn]啊,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碰不得?”
以前和現在當然不一樣,以前他們兩個還小的時候,在一個浴缸裡洗澡也不見得會發生什麼,現在呢?宋時清覺得自己光是站在謝司珩麵前都有些危險。
心裡彆扭,宋時清索性看向海麵。謝司珩總不可能跳下去擋住他的目光吧。
而他在轉頭的那一瞬間,對上了一張扭曲的人臉。
來自站在自己倒影後,一道扭曲的黑色人形。
海浪將人形拍散,宋時清怔怔地盯著下方,卻在幾秒後又見到了那道人形。
他遲疑一瞬,轉頭看向上方,隻見船艙頂上,一麵星星旗正隨風飄揚著,有時會落下來,偷在宋時清身上,就像是一個正站在他旁邊的黑色人形。
嚇到他了。
宋時清朝旁邊讓了幾步,伸手,輕輕揪住了謝司珩的袖口。
謝司珩側眸看他,眼底是清清楚楚的愉悅。
雖然不解,但愉悅。宋時清突然想起了以前看到的那句話,“犬科生物不需要理解獎勵的源頭,隻要有獎勵,它們就高興。”感覺特彆適合形容謝司珩。
謝司珩動了動手指,似是想拉宋時清的手,宋時清直接抬手,冷酷地表達了拒絕,接著又軟軟地牽回了人家的袖口。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兩人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歡呼聲,宋時清下意識看過去,一道歪斜的水霧隨之從海上升起。
細小的水珠在陽光下擴散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在了下方的海麵上,那裡,一條有著灰色和白色皮膚的龐大生物側遊而過,露出了一隻相比身體來說,小得可憐的眼睛,接著緩緩潛向更深處。
是鯨!
宋時清眼睛一亮,立刻朝那邊跑去。
可就像是故意和他們玩捉迷藏一樣,龐大的海中生物隻是吝嗇地露出了一點身形,接著便再也沒在浮上來。
失落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
胖女人走上來,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安慰眾人彆在意,海上的船都在互相通報,前方不遠處是鯨群的航線,最多二十分鐘,就能駛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也不知道船上的外國人到底有什麼毛病,其中一個帶著珠串羽毛的女人笑哈哈地拿出一副塔羅牌來,說要找個人抽今天的運勢,看看他們是不是能看到鯨群。
正巧宋時清和謝司珩就站在她身邊,兩個顯眼的東方人顯然吸引了這位吉普賽女人的注意。
“抽一張,讓我們看看星辰的指引。”她興致勃勃地說道,把牌扇形打開。
甲板上氣氛很好,宋時清笑著抽了一張。
“命運之輪!”女人歡呼,伸手攬住宋時清,就要給他一個貼麵禮。
“不好意思,不行,這是我男朋友。”謝司珩趕緊把宋時清一抱,連退好幾步,笑著說道。
人群先是一愣,隨即更大聲地歡呼起來。
宋時清被這突發倩況弄得又懵又羞,反應過來腳趾都不自覺蜷縮緊了,虛弱地辯解,“不是男朋友……”
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像社交悍匪一樣,那位吉普賽女人哈哈大笑,從自己的牌裡一抽,果真抽出一張戀人牌來。
“幸運的漂亮男孩。”她衝宋時清展示,“他愛你。”
宋時清簡直想找個洞鑽進去。
謝司珩笑得簡直停不下來。連他都沒想到,這一趟還能有這麼戲劇性的發展。在宋時清害羞到融化之前,趕緊帶人進了船艙。
命運之輪是代表幸運降臨的塔羅牌,甲板上的眾人都期待起遠方的奇遇來。
那位吉普賽女人將兩張牌收回,正準備重新洗牌,整理時,不經意間反轉,臉上的笑意卻僵了下來。
她才發現,從剛才到現在,她這副牌的底牌都是【惡魔】。
即將沉淪的情感,不可抗拒的黑暗。
魚眼睛吃了沒關係了,文裡麵瞎說的,我就很愛吃。但是曬乾了的魚眼睛據說可以用來溝通兩個世界,跟牛眼淚差不多。
第六十六章
遠處的海島邊緣因為地形原因,形成了一環驚豔的海中瀑布。
胖女人在前麵喊了一聲,說這是隻有在雨後才能見到的奇觀,他們能看到,得多謝昨天那一整天的暴雨。
嶙峋的海蝕柱周圍停了不少海鳥,像是在吃什麼,起落成群,極為壯觀。
不少人叫嚷著讓船過去,好讓他們拍照留念。
謝司珩側靠在欄杆上,懶懶散散地,“那邊很漂亮,不過去看看嗎?”
比起船頭的熱鬨,他們所在的地方顯得又空曠又安靜。
宋時清趴在欄杆上,兩隻露在外麵的耳朵可憐地紅著。
“……怪誰?”
還不都是他亂說,現在誰都知道他們是戀人了。雖然外國人一個個思想比誰都開放,但耐不住宋時清自己臉皮薄,羞恥得後背都在微微發麻。
謝司珩強行把笑憋回去,正色跟宋時清理論,“不能全怪我吧。剛才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