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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緣 隻雀 4452 字 6個月前

往前走。

不遠處,醫院在掛號處門口放了一塊霓虹燈牌,正一扇一扇地給他們指明方向。

縣醫院設施老舊,也沒個自動掛號的機器,坐在窗口後麵的護士大概是因為要上夜班的緣故,整個人冷冰冰的。

宋時清把劉檸的身份證遞過去,護士扭頭,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珠落在宋時清的臉上。

宋時清莫名,和她對視。

兩秒後,護士牽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她從宋時清的手中接過劉檸的身份證,冰涼的手指緩慢地碰過宋時清的手心。

宋時清怔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縮起了手指。

這樣冰冷的溫度,讓他想起了下午時的劉檸。

……

但護士很快扭過頭,拿著身份證在讀取器上刷了一下,發黃的機器“滴”的一聲,然後滋滋地吐出一張條子。

她把紙條往外一塞,“五官科右手邊第二個房間,去吧。”

這簡潔的動作打斷了宋時清心思本要再次升起的不安。

宋時清拿著單據後退一步。

醫院裡本來就比外麵冷一點,護士手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現在怎麼這麼驚弓之鳥了。

宋時清清理掉腦中雜亂的念頭,轉身拿著掛號單朝謝司珩兩人走去。

身後,帶著淺粉色護士帽的“女人”摩挲著搭放在桌上的手指。

【……清清是溫熱的】

【手很軟,被嚇到的時候,縮回去的速度也很快】

【他發現哥哥了】

【我們很快就能……很快就能……】

掛號室外三人的腳步聲朝走廊的方向挪去。

護士慢吞吞地扭過了頭。

說實話,她的動作很僵硬,就好像她的頸骨已經折斷,是有人扳著她的頭顱,幫助她做出這樣一個動作的一樣。

在扭過頭的下一秒,護士對上了謝司珩沉黑的目光。

高大的青年一手搭在宋時清的肩膀上,皺眉看向這邊,眼底儘是不確定的懷疑和審視。

護士的嘴角一點一點牽起。

朝他露出了一個和剛才在急救車上,一模一樣的惡意笑容。

【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第十六章

縣醫院從建築到設施都很老舊,宋時清站在五官科門口朝裡麵看了一眼。

科室裡麵的窗戶還是老式的那種鋼條窗,連著的窗台上高高低低地擺滿了紮好的單據和還沒有用的藥品碘伏。

這樣的醫院,宋時清隻在描述八十年代社會情況的電影裡見到過。

他看了眼表姐。

劉檸心下也正打鼓呢。她身體好,所以不怎來醫院,長這麼大第一次到縣醫院來,沒想到會是這幅光景。

但號都掛好了,還是先看看吧。

劉檸這樣想著,朝宋時清點了下頭,自己走了進去。

科室旁邊,有兩派側對著門的金屬椅子,宋時清走過去坐下,拿出手機看了眼。

晚上八點十六分。

他們三個因為表姐意外受傷的事,都沒有吃晚飯,此時安頓下來,宋時清感覺胃裡有點空。

“謝司珩。”宋時清打開了外賣app,低聲叫身邊的人,“你餓不餓?”

身邊沒有回應。

宋時清朝身邊看去,隻見謝司珩抱臂靠在他身邊,正仰頭盯著天花板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謝司珩?”

“嗯嗯?”

謝司珩猛地回神,茫然側眸。

宋時清無奈,“餓不餓?要不要點外賣?”

“……吃什麼外賣啊。待會去吃燒烤吧。”謝司珩腦子裡一團亂麻,哪有心思想吃什麼,聞言胡亂給了個回答。

宋時清翻周圍的燒烤店,遲疑,“表姐應該不能吃燒烤,她那個傷得養幾天。”

“沒事,這一帶的燒烤都會賣山楂圓子粥。”謝司珩坐直,倏爾一笑,“校花,問你個問題。”

宋時清沒抬眼,隻哼了一聲表示對謝司珩胡亂叫他的不滿。

謝司珩看著他,玩笑般地,“有沒有男的要死要活地追過你啊。”

——宋時清正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的指尖一頓。

謝司珩之前和宋時清說的那些,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謝家祖上確實是風水世家,爺爺也因為自身的經曆極為厭惡神鬼之事,嚴禁後輩信奉學習。

假的是——

他家那幾本書,記載的並不是什麼玄學常識風水通典,而是各種各樣的詭異秘術。

【人身死而念不散,為鬼。惡念橫生,纏生者,或索命,或求姻。】

【索命者,扼喉、溺水、迷心,虐殺取樂。求姻者,癡纏引誘,終致邪氣入體。】

謝司珩之前和宋時清說,在變成那種東西以後,即使它們能害人,所持的執念也非常簡單。

所以它們不會掩飾自己的目的。它們留在人身上的痕跡,直接與他們的執念相關。

如果那個男人想要虐殺宋時清,他就會在宋時清的脖子上留下掐痕,在宋時清洗臉的時候將他按進水池,在車上迷惑司機的心智,製造一場慘烈的車禍——

而不是以那樣的姿勢攀附在宋時清的身上,又在他的皮膚上留下那樣惡劣的痕跡。

走廊裡安安靜靜,隻有謝司珩和宋時清兩個。

“……為什麼問這個?”宋時清輕聲問道。

謝司珩十指交叉,手肘搭在膝蓋上,“就是……聽到了點風聲。”

宋時清微微繃了起來,“什麼風聲?”

謝司珩凝視著宋時清,靜默了幾秒。

他其實是個很通透的人。有在外麵闖蕩經驗的家長都喜歡早早帶孩子去見識多樣的世界,謝司珩的父母是其中的典型。十幾年下來,成功把謝司珩練成了這幅表麵上不著調,實際不動聲色,極能裝樣的性子。

“校外,上個月有幾個混混跟我們班的人打聽你的消息。”謝司珩唇線一勾,輕鬆地扯道,“估計是把你當成女生了。我尋思著那小團體的老大好像曾經為前女友自殺過,彆纏上你以後難辦。”

……

宋時清沒搭他的話,唇微微抿了起來。

謝司珩的笑有點僵了。

宋時清垂下眼瞼,“沒有。”

他縮了回去,像是一隻在冬天躲進窩裡的幼貓。

謝司珩咬了下舌尖,在就此打住和繼續追問之間遲疑了一瞬。

他能看出來,宋時清在抵觸這個話題。

但是,一旦被那種東西纏上,如果不能儘快解決,活人的生氣就會被一點一點蠶食。到最後陰氣入體,生魂不全。

更何況……

謝司珩說不準在意識到宋時清可能遭遇過什麼以後,心底的那股戾氣到底因何而起。

總之他就是……非常不高興。

謝司珩歎了口氣,拉過宋時清的手臂。

宋時清一悸。

“彆動。”謝司珩輕聲,抬手扣住宋時清的領口,朝外扯了扯。

夏天的衛衣領口留的空蕩本來就大,謝司珩稍一用力,宋時清衛衣的領口立刻露出了一大個口子。

這一下,什麼都遮不住了。

宋時清隻需要低頭,就能徹底看清自己身上那些被不懷好意留下的可怖淤腫。

但他的目光隻在最開始的時候下意識地落了一下,隨即在意識到那些痕跡代表什麼以後,從尾椎冷到了頭頂。

他曾被握住腰側,被迫接受另一個人的含吮親%e5%90%bb。也曾被按住後背,無力地朝床的深處藏,躲避在他前%e8%83%b8作祟的手指。

那些發生在夢境中的可怖情|事,在此之前,隻是大腦在昏睡中加工出的無意義信息。

但當這些痕跡真真切切地跨過現實與夢境間的壁壘,出現在他身上的時候,猙獰而惡意地向宋時清宣告著【它】的存在。

謝司珩乾巴巴,“我記得,昨天晚上你身上還沒有這些痕跡。對吧。”

走廊裡無聲無息地卷起了一陣冷風。

宋時清冷得發抖,瞳仁戰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怎麼會這樣?

……

他嘴唇動了一下,像是要問出什麼話來。

謝司珩眼疾手快,反手捂住。

“彆。”

謝司珩和宋時清鼻尖相抵,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謝司珩艱難地笑了下,“時清,對於某些東西,你不能讓它知道,你察覺到了它的存在。不然它就會……做得更過分。”

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自我保護方式。

那些東西,在沒有發現你能感知到它之前,它隻會漫無邊際地作惡。以此來引起生者的注意。

但如果清晰地意識到,你發現了它,它本來混混沌沌的意識會逐漸清明複雜,開始明確地知道自己所求為何,所願如何。

到了那個時候,宋時清再不會有一絲逃脫的可能。

·

五官科裡,劉檸正側著臉給醫生檢查自己的傷口,偏向的位置,讓她的目光正好能穿過門框,落在外頭的兩個弟弟身上。

這倆小孩又貼一起說什麼悄悄話呢。

劉檸在心裡笑。

但還沒等她繼續欣賞下去,醫生手中的酒精棉重重地按在了她的傷口上。

“嗷——”劉檸當即疼出一聲慘叫。

“您輕點,輕點。太疼了。”

劉檸嘶嘶抽冷氣,閉著一隻眼睛,目光不經意掃到了桌上的名牌。

【常思成副主任醫生】

誒?急救車上的女醫生不是和她說,五官科的大夫姓周嗎?

這個念頭從腦中升起,劉檸疑惑地看向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很沉默的男醫生。

他年紀應該挺大的了,頭頂稀稀疏疏的,大半張臉藏在白色的棉紗口罩後麵。

他就這麼微微翻著眼睛,盯著劉檸。

……

劉檸不自覺朝後躬了點,“那個,醫生,我的眼睛有沒有事啊。”

“……眼睛,沒有事。但傷口要縫針。”醫生很慢地說道,嗓音有點渾濁,呼嚕呼嚕的,也不知道是什麼聲音。

“哦,好。”劉檸點頭,示意一聲開繳費單,她去交錢。

但身材臃腫的醫生咕嚕咕嚕地低喃著什麼,緩慢地轉頭打開抽屜。

泛黃的漆皮木抽屜裡的東西發出稀裡嘩啦的聲響,常醫生弓著腰,埋頭在裡麵撥拉了兩下。

劉檸確定自己聞到了灰塵揚起來的味道。

……這破醫院真的衛生條件過關嗎?

劉檸其實並不是特彆講究的人,但到了這時候,也有點無法忍受起來。

特彆是——當她開始注意到醫院的衛生情況堪憂以後,種種剛才因為傷口疼痛忽略掉的細節,紛紛開始吸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皺眉,朝四下看了看。

——角落的桌子上放了一大塊沾著黑色汙跡的塑料布。

推車架子上擺了幾個金屬碟子,裡麵的鉗子鑷子擺得橫七豎八的,好像還倒了半瓶碘伏。深色的液體正浸著這些醫療器械。

……怎麼這麼臟?

怪異的感覺升了一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