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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下方的先前他們待過的樹底下,韓駿和花想容正在那蹲著,比賽往河裡打水漂。
趙素不知道他這話什麼意思。沉默了一會兒,又想起很多時候都不知道他心裡什麼意思,便也撿了塊土坷垃往下扔:“男人心,海底針。皇上的心,大概就像銀河那樣深。”
皇帝扭轉頭,看她良久道:“你心裡這麼看我?”
“不是嗎?”趙素看回去,“皇上所言所行,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我卻不是在抱怨,我知道妄自揣測聖意是不敬的,我才沒那麼傻,跟性命過不去。”
皇帝默語良久,說道:“小時候你也曾喚過我哥哥,曾追在我身後跑。”
趙素頓了一下,笑起來:“那是趙素,那不是我。我是譚小臻。”
所以敢於追著他跑的趙素已經不在了,現在她是需要時刻謹記界線的趙素,希望他能牢記這一點。
她不喜歡他提到她小時候與他如何,好像她隻是“趙素”的一部分,——當然事實就是這樣,但她不喜歡穿越,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因為自己的靈魂被困禁了,隻能借助他人的殼子生活,總覺得不完整了。
“我是譚小臻。”她又說了一句,明知道自己注定隻能是頂替了,卻還是不那麼甘心,希望能被當成獨立和完整的人對待。
“但是你小時候的模樣,我已經記不清了。”他說道,“有時候我也覺得很奇怪,明明也沒有多少年。不過我也不喜歡你原來的名字,還是叫我給你起的名字比較好,這樣我大約可以放心一點。”
趙素不太確定他這句放心是什麼意思,是終於放心她不會對他的江山和皇位造成威脅,還是彆的什麼,但聽說他已經忘了原主的模樣,心底又像是有什麼被化開,或者說又生出了一絲安慰。
無論如何,能夠被人看成了獨立而完整的,她已經滿足了。
她心情又好起來,手搭涼蓬看著天上的風箏,感慨道:“果然您是高手!那麼小的紙鳶,也能被您放這麼高。”
“承讓。你做紙鳶的手藝也不錯。”皇帝吃完了糕,拿絹子擦去指尖的屑,然後道:“跟誰拜的師?”
第210章 懲罰
“裴湛啊!”
趙素答得順口極了。
“裴湛?”皇帝驀然扭頭。
“對啊,他很會做紙鳶,上次和他出城放的紙鳶就是他親手做的。”趙素打心眼裡佩服有本事的人。
“他怎麼教你的?”皇帝像是釘在了草地上一樣,所有的小動作都沒有了。
“那天你說我送的雞血石不行,下衙之後我就找他教我,然後我跟他去他家裡,他就教我了呀!”
皇帝眯起了眼來:“所以你是在裴家,跟裴湛學做了一整夜紙鳶?”
“啥?”
趙素察覺了有點不對。
皇帝深深望著她:“前幾天你把這紙鳶拿給我的時候,你說你跟人學做它學了一整夜。所以我的理解,應該沒有錯?”
趙素頓時啞口無言……
上次為求得這份壽禮通過,她順口說學了一整夜,但當然沒有,她隻學了兩個時辰就學會了!那現在她能承認自己撒謊了嗎?
肯定不能!
但他的臉色這麼不好,看起來她要是實話實說,好像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她腦子轉了片刻,小心地瞅著他道:“我雖然誇大其詞了一點,但確實學得很辛苦,為了不拖到很晚,我累得連晚飯都沒吃……做手藝真的不是什麼簡單的活,尤其像我這樣,第一次就能把紙鳶做的這麼好的,可想而知花了多少心血!”
“是麼?”
“必須是!”
皇帝看向坡下,又拿了塊點心吃起來。
趙素看他臉上平靜無波,也吃不準他心裡到底什麼意思,就也跟著吃起點心來。
一會兒皇帝說道:“我記得那天在景仁宮,是在宮牆外的銅缸上發現的你。”
趙素聞言抬頭,是這麼回事兒啊,他還把她抱下來了來著,但眼下這會他突然提起這茬是什麼意思?
“朕在那裡說話,而你在隔牆偷窺。”
趙素麵色一緊……
皇帝把臉俯下來,停在她臉上方一寸距離。“你知道偷窺皇帝,該當何罪嗎?”
“……”
趙素怎麼會不知道該當什麼罪?要不然當時也不會嚇成那樣啊,但他當時什麼都沒說,也沒有拿她問罪,問他會怎麼花,自己他也沒出聲,以至於她還以為他壓根沒把這事放心上,哪想到他會在這裡等著她!
“不是,皇上您聽我說……”
“那天梁瑛恰巧也知道了餘青萍的真麵目,可見當時偷窺的除了你之外還有梁瑛。你自己一個人偷窺還不夠,居然還要拉上朕的侍衛?”
在皇帝涼涼甩過來的目光下,趙素臥了個大槽!
這個心眼比針鼻子還小的狗男人!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還翻出來說!
她心氣浮動:“那您這是要罰我嗎?”
“朕記得上次史恩出了那件事之後,你跟太後說犯了錯就該罰,現在事情出在你身上,朕當然要一視同仁。”
皇帝說著站起來:“從明日開始,繼續到乾清宮來待著。待到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為止。”
“我現在就知錯了!”趙素追他上去,“我以後再也不偷窺您了,皇上,您快饒了我!”
“想得美!”
……
風箏放完了就打道回府。
趙素一路上在背後出了皇帝幾十把眼刀,進了城門之後,就在半路上下馬車了。
皇帝還撩開車簾囑咐她:“明日記得直接到乾清宮來。”
趙素頭也沒回,捂住耳朵撒腿跑了。
寧珵跟兩個同伴分道之後也回到了家裡。
寧姨媽正在天井裡打算盤,看見他回來了便招手讓他過來,然後拿出一疊銀票給他:“這是一千兩銀子,你拿去打點打點,爭取挪進六部去。”
寧珵說道:“我進順天府才兩個月,怎麼又要打點?”
“順天府呆著有什麼用?還是去六部才有前途!為娘這輩子就想弄個誥命夫人當當,那些窮人家手裡沒錢,也得削尖腦袋往裡鑽,咱們有家底,你還不去?你看看素姐兒,她一個丫頭,都在朝堂上頻頻出風頭了!”
聽她提到趙素,寧珵皺眉道:“你老說素姐兒乾什麼?”
“我怎麼不能說呢?如果不是她,我如今還在侯府裡呢,說不定連慶雲侯夫人都已經當上了!這個小白眼狼,不但不惦記著我的養育之恩,還把我的前途也給毀了!”
寧姨媽說著就恨恨聲起來。
寧珵想到先前看到的趙素,喃喃道:“她是不一樣了,連結交的朋友也很不一樣了。”
“什麼?”寧姨媽被吸引了注意力。
寧珵無奈地看她一眼:“總有一日兒子會讓母親風風光光當上誥命夫人的。您著什麼急呢?”
說完把銀票給她塞回去,起身走了。
寧姨媽站起來,哎了一聲後低頭看著手裡的銀票,一臉懵然:“他這是什麼意思?合著我跟他說了那麼多次,他才發現素姐兒變了?”
……
趙素還約了鄔蘭鳳。回府換了個衣裳,又歇了會兒,看黎太醫下衙的時辰差不多,便打發人去告訴鄔蘭鳳,然後自己到宮門口去等候黎太醫。
沒多會黎太醫出來倆人便直奔鄔蘭鳳的宅子。
既然是出來看病的,黎太醫沒有多問,也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就給鄔蘭鳳診起了脈。
鄔蘭鳳有些許緊張。等太醫收回手,立刻問道:“情況怎麼樣?敢問我這身子,究竟有無問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有些許氣血阻滯,但沒什麼大問題。”黎太醫說道,“保持這個狀況下去,完全可以受孕。”
鄔蘭鳳鬆了口氣。
趙素道:“那為何之前四年,她毫無動靜?”
黎太醫打量幾眼鄔蘭鳳,捋須道:“娘子想必出身大戶,這深宅大院之中,身子康健而孕育不出的情況,實在也很常見。”
鄔蘭鳳微微垂下了頭。
趙素一個沒成親的大姑娘,也不好多問,便讓黎太醫給他開了個方子,又問他要了一點養身的成藥。
看了兩個厲害的大夫都說鄔蘭鳳沒有大問題,趙素其實也能猜到您家內宅竟然還有些貓膩了。既然已經一刀兩斷,也就沒有必要再去糾纏,隻要鄔蘭鳳身體健康,彆的都已不重要。
送走了黎太醫之後,鄔蘭鳳問趙素:“怎麼覺得你今天有點悶悶不樂?”
第211章 謝主隆恩
趙素歎了一口氣:“我今天又挨了個罰。”
“什麼罰?”
“黃公子的罰。”
趙素鬱悶地看著前方的屋簷。
她很多時候都很納悶皇帝到底在想什麼。比方說先前說到她跟裴湛學習做紙鳶,他是那樣的表情,還沒等她弄明白,他又翻舊賬拿捏她。根本就不像是一個%e8%83%b8懷寬的仁君。
但你要說他本來就是個心%e8%83%b8狹隘的人吧,很多時候她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他基本上又沒說過她什麼。包括那天被他抓了個現行,他甚至還扶著她下來。
“原來是黃公子啊。”鄔蘭鳳微微一笑。
趙素扭頭:“你為什麼笑啊?你不與我同仇敵愾?”
“我是笑你們年輕真好,偶爾鬨個矛盾也是甜蜜的。”
“甜蜜?”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趙素脫口反駁,“戀人之間才是甜蜜的,我與黃公子——”想到她這麼冰雪聰明,早已經猜到“黃公子”的身份,便說下去:“我與黃公子隻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隻能用融洽來形容。”
“上司可不會對下屬言聽計從,”鄔蘭鳳微笑挑眉,“你讓黃公子給我看文書,他就真的給我看文書。你讓他幫我掌眼,他就真的認真幫我掌眼。可不是隻有戀人才會這樣?”
趙素滿臉通紅:“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
“本朝雖然較之前朝理法略有鬆動,但是尊卑貴賤之間的溝卻還是難以填平的。如果我說的不對,那我倒要聽聽你的說法。”
鄔蘭鳳好整以暇地端起茶來。
趙素沉%e5%90%9f良久,說道:“他跟一般人不一樣,從小就接受嚴格的教育,他越是縝密周到,就越說明他小時候付出的時間和精力越多。每一個圍繞在他身邊的人都對他畢恭畢敬,隻有我不那麼守規矩,可能他自然而然地也受到了我的影響,開始覺得我有趣,也不妨縱容縱容我,給我一點甜頭,調劑調劑生活。”
鄔蘭鳳想了想:“我不相信他對每一個女子都這樣。”
“那也是因為他知道我不會跟有些人一樣,糾纏他不放啊!再說了,像我這麼笨的人也沒幾個。”
那天在午門下,皇帝那麼篤定地說知道她不是餘青萍那種人,她就明白了,皇帝所有的縱容,不過是對她的能耐心裡有數,知道她成不了什麼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