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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輕歎。

喬茉搖頭:“那他......”

“你不用擔心。”

衛宛泱難得沒有先前那股張揚勁,溫和地笑著,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好休息, 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們。”

後麵又寬慰了喬茉許久, 衛宛泱才從琉毓閣出來。

當她轉身踏出攝政王府的刹那,方才的柔和消失殆儘。

衛宛泱抬頭望向這片她數十年未曾踏足的土地, 眯起的眼中閃過寒芒。

十五年了,她早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宰割的胤朝大公主, 屬於他們的公道,也該討回來了。

......

衛宛泱的出現推翻了先前衛君樾勾結外邦以謀私利的謬論。

她以北狄王後的身份攜帶隨侍親自前往胤朝,將衛君樾與拓跋嶼和談的盟約昭於天下,以牛羊千騎, 玉石百擔為禮贈予胤朝以示恭賀兩國結盟。

北淮州一湧上京的難民徹底攪亂了朝中平衡, 為首的孫青青更是聯合所有讀書人寫了封長長的陳情信齊齊跪於督察院門前, 而那封信上,赫然蓋著數以千計的北淮州百姓指印,民心甚憤。

若先前寥寥數人的言論不足以有充分的理由讓朝中老臣心服口服,可現在又是百姓上書陳情,更有北狄使者前來表示‘恭賀’。

如此大的動靜,即便是不怕被剛剛和談的外邦嘲笑,單單‘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朝堂不可能棄之不顧。

於是衛君霖便趁此機會,在楊玦、方昊、喬翊等人極力彈劾下,推翻先前所謂證據,重新派遣官員徹查此案。

戶部尚書被先後查出大小貪汙案件數以百計,先前為北淮州撥款為鑄造城牆的官銀皆是在他的暗中幫助下流向了西北十三城,這也是後來左相叛賊能那般肆無忌憚的原因。

也正因此,一道查出他身後數十條腐敗暗線,三法司聯合會審,最終定為誅滅九族,不滿十六歲男丁流放,女眷充妓之刑。

與此同時,喬茉當日留在正午門前的畫卷被民間臨摹描繪,孟家後人再現,又繪這如此驚天奇聞,她的畫卷在禹京乃至胤朝上下傳閱抄畫。

一時之間,此前對衛君樾問罪的輿論風向驟變。

喬茉也明白了衛宛泱那句‘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們’是什麼意思。

“王妃,王妃!奴婢方才去街上,瞧見大街小巷都在傳閱您那日的畫作呢!”

銀翹火急火燎地跑進來,喘著粗氣將手中拿到的簡易繪本遞了過去。

喬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將剛剛哄睡的小團子輕輕放下。

她接過繪本,看到上麵臨摹自己的筆觸時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母親教自己畫畫時一直恨鐵不成鋼。

「七七,我孟家雖早已沒落,這祖傳的畫技卻不可丟!你雖不是嫡女沒有喬珍喬瑜那樣多能在外嶄露頭角的機會,可要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隻要你的畫技足夠精湛,總有一日我們孟家的畫作能再被世人看到,屆時便可為你曾老祖父完成心願,也不算埋沒我們孟家人的世代相傳......」

母親從小到大念叨了耳朵都快起繭子的話在此時想起,竟讓喬茉眼眶有點溼潤。

小時候的她實在貪玩,這些話對她而言都是耳旁風,現下想起才終於理解母親的用心所在。

喬茉用指尖觸碰上被臨摹的畫,雖眼底水光波蕩,唇角卻輕輕上揚。

母親,女兒這般也算是圓了您的期待了吧。

“見過公主。”

門外傳來下人的恭賀,喬茉忙回神,用手帕擦了擦眼,恢複如初。

“七七。”見到一旁熟睡的小團子,衛宛泱立馬壓低了音量,眼裡卻冒著光,“他都長這麼大了?”

衛宛泱回京匆忙,又是代表北狄而來,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隻聽說衛君樾留有一子,卻並沒有親眼見過。

“是啊。”喬茉將繪本放到一側,也覺得有些唏噓。

猶記得當初在西陵和衛宛泱告彆時,小團子在自己腹中也不過五六個月大。

那時候更是不知眼前人就是那個與北狄和親的大公主。

衛宛泱看著她溫和的眉眼,想要問的話最終也是沒有問出口。

喬茉和衛君樾之間的糾葛她早有耳聞。

衛君樾生性有多麼驕傲,她作為姐姐再清楚不過。

能讓他在人死之後娶了牌位,又以殘暴手段血洗喬家,更是以自己的性命相抵,隻為換她後半生無虞,衛宛泱便猜到這位讓他失去理智的女子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她太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他在從未留下的後路中為那人重新斬出血路。

現下看來,這位女子竟一直在自己身邊。

繼而聯想到當初在西陵初遇時,喬茉的冷靜,還有她體內和衛君樾如出一轍的毒,以及現在廣為流傳且驚為天人的畫卷......

不得不承認,這位看似嬌弱的女子體內,蘊藏著即便是男子也難以媲美的韌性。

“七七,你受苦了。”

衛宛泱坐到她旁邊,眉眼中透露著苦澀:“小九他......他那樣對你,實在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失職。”

喬茉一愣,倒是沒想到她會說這話。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時,衛宛泱又開了口:“這孩子從小驕傲叛逆,我和母妃根本管不住他,睚眥必報得很,那時候若有其他皇子嬪妃欺負我們,他就算是被打得一身是傷也要報複回去,那時母妃也很是頭疼,隻想著日後給他找個媳婦好生拗過來,奈何蘇家......蘇家忽然出了事。”

衛宛泱語調帶有哽噎:“......小九幼時就缺乏管教,因為這件事又被喬皇後帶走......再後來就更是......肆行無忌了。”

“他性子塑成的那段時間無人在側,才導致了他後來那樣偏執殘暴......小九肯定是不懂憐香惜玉的,等朝中安定下來,姐姐定帶你去他的王陵將他好生罵上一頓!”

手腕被人握住,喬茉看到了衛宛泱故作輕鬆的神情。

“嗯。”她偏過頭,鼻尖有點酸,“肯定是......要好好罵一次。”

喬茉扯了抹比哭還難的笑,衛宛泱霎時就繃不住情緒。

“......也不知道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許是女子之間的惺惺相惜,亦或是想到了自己從前和她相似的經曆。

她太懂那種在絕境中苟延殘喘的難捱,也同樣有些心疼自己弟弟近乎碎骨重生的磨難。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歸為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責。

倘若她能有個權臣婆家,那麼......即便是蘇家失勢,尚在宮中的皇子貴妃也會因她這一脈的忌憚無人敢動。

她雖然大衛君樾七歲,可在當年依舊太小,小到來不及在蘇家倒台前和京中重臣之子議婚,就被不由分說地送到了北狄和親。

“都過去了。”喬茉不忍她這樣傷心,轉移話題道,“阿彥呢?怎麼不見他來?”

“他在北狄。”衛宛泱平複了心情。

她這次本就是背著拓跋嶼偷了他的令牌,又打著他的旗號來的大胤,若是帶上阿彥,屆時拓跋嶼若要處置,恐怕連阿彥也護不住。

喬茉並不知其中曲折,隻是點頭。

“說起來,我倒是從未聽過殿下小時候的事,姐姐同他一道長大,定是知道不少吧?”

衛宛泱輕笑了聲:“當然。”

喬茉換了個姿勢,示意銀翹將小團子抱進去,撐著下巴道:“那......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

“就是我方才說的,嗯......叛逆得要命,上房揭瓦,下水炸魚。”

“炸魚......?”

“是,他小時候極其喜歡研究火藥,便偷偷去了神機營弄來了些半成品,有一日卯時天還沒亮我便聽到後院一聲巨響,池塘的魚都被炸開了花。”

回憶這些衛宛泱眉眼含笑,喬茉眨了眨眼:“那......貴妃沒有怪罪嗎?”

“怎麼沒有?”衛宛泱輕哼了聲,“也好在我們宮院偏僻,火藥數量不多,沒能引起大的動亂驚動父皇,母妃氣急,把他綁在樹墩上好生反省,認錯了才準進來,可他卻毫不悔改,非說自己在研究什麼......水中震天雷?”

此前雖從蘇紹玉口中聽聞過衛君樾的少年時代,但此時從不同角度再聽一次,喬茉心中那模糊的人影忽然又有了另一個樣子。

縱然調皮叛逆需要挨打,但或許......他曾經也有機會成為正直向上的少年。

......⑥思⑥兔⑥網⑥

衛宛泱拒絕了衛君霖賜予的公主府,想著也待不了多久,便日日住在攝政王府和喬茉養養小團子,和她說說話。

看著她比之前越來越開朗,衛宛泱心中也十分欣慰。

昭靖六年,三月春。

持續了一年的戰事在朝中所有罪臣定罪發放後落下帷幕。

衛君樾作為此戰首功,因未能尋到屍身,便葬衣冠入王陵。

衛宛泱終是不會在胤朝久待,也不忍親自見衛君樾下葬,遂在葬禮前幾日對喬茉提出了辭行。

“北狄和大胤暫且和平,邊境自然也沒有從前那麼難過,你現在王妃之命加身,在胤朝基本上可以橫著走,若是在禹京待得厭倦了,便可來北狄遊玩。”

若說尋常婦人成婚之後要在家相夫教子,供養婆母,可喬茉現在卻是十分自由。

衛君樾母親早逝,更沒什麼旁支禍亂,自己哥哥又是朝中地位顯赫的大臣,隻要不犯律法,可謂是毫無束縛。

喬茉點頭:“我會的。”

衛宛泱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剛想轉身,忽有侍從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王......王後!”

在禹京時,大多數人稱呼她皆是公主,能稱王後的必然是北狄之人。

衛宛泱臉色一變,直覺不對:“怎麼了?”

“是......王上遣人送了信來。”

衛宛泱心口咯噔一跳。

終究是被發現了嗎?

可他為什麼沒有親自......

她顫唞著手打開信封,瀟灑的筆鋒落下寥寥數語。

「吾妻阿泱,亦是吾之北狄。」

“宛姐姐?”

看她麵色不對,喬茉擔心地叫了一句。

衛宛泱指尖戰栗,翻過另一麵。

「我倒挺舍不得那小子就這麼死了。」

嗡的一聲,耳邊轟鳴一片,衛宛泱身子歪了歪,好在被喬茉及時扶住。

“你告訴我......王上帶兵是去了哪裡?”

北狄平亂之後,拓跋嶼便時常帶著輕騎兵去收拾往更北去的遊牧部落。

這一次他依舊是這樣離開,衛宛泱從未懷疑過他是去乾什麼。

那侍從明顯是千裡迢迢趕來,算算時間差,也正是她離開後不久。

“這......屬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