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
不能再想了!
喬茉搓了兩下臉猛地坐起來。
她吐了口濁氣,將包裹中的畫取出來細細撫摸,企圖忘掉方才腦中不受控製想到的前塵。
倘若真問她為何要來北邊,她其實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隻是自由這兩個字對她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雖然她不曉自己為何突然恢複了聲音,但她明白,自己一旦離開衛君樾供養的藥物,恐怕活不過多久。
三個月?半年?還是一年?
她不知道。
與其去所謂安全的陌生地方等待死亡,她倒是更想趁著生命走到儘頭前,去母親和哥哥曾去過的地界。
隻可惜戰亂肆意,北淮州和晉豐都無法前去,她能到的最北邊隻有西陵城。
喬茉閉目養神之際,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鬨。
那陣吵鬨聲越來越大,喬茉忍不住起身打開了房門。
“我的姑奶奶!你們這三天兩頭的來吵吵,我這小店怎麼做生意嘛!”掌櫃一張肥碩的臉皺得滿是褶子。
“你這店哪裡來的生意?”女子的聲音略高,帶了點戲謔,“我說,要不就讓我們征用算了,今日給你帶了些銀子,湊合著賣給我咯?”
“就是就是!”跟在她後麵的小男孩也跟著附和。
“你們懂什麼!這是我祖上代代相傳的基業,哪是你這幾兩臭銀子就能打發的?!”掌櫃差點跳起來,“趕緊走走走——彆打擾了我樓上的客人!”
“哎,趙掌櫃,哪裡有客人讓我瞧——”
女子撐著下巴,打趣的話還沒說完,忽而仰頭對上了喬茉看下來的眼睛。
“娘親!那個姐姐好漂亮!”
沒想到會突然引到自己身上,喬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連連擺手:“我.......嗯......你們繼續。”
女子笑得明%e5%aa%9a,揚聲道:“姑娘可否與你打個商量?”
喬茉頭皮一緊:“嗯......嗯?”
見她這樣,女子笑意更甚,又故作苦惱道:“你方才來時應該也瞧見了,外麵難民太多根本沒有住所,此處客棧極大,我便想著能不能買下來給他們提供住所,可這掌櫃——”
“哎哎哎你這叫買嗎?你這是明搶!”掌櫃肥肉一抖。
“你看看哪家客棧十兩銀子能買得起的??”
“我這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就算是戰時,我們甚至都沒漲價,簡直是施恩布德!仁儘義至!!你還擱這兒妄想吃白食??”
“趙掌櫃你這就太不厚道了,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說重點您可不是在殺人麼?”
“你可彆給我亂扣屎盆子!我告訴你宛娘,這是我們祖輩的基業,今天我就是死在這裡,橫屍遍野,也不會——”
“要多少錢?”
二人正爭執不休,喬茉忽然開了口。
“這些夠嗎?”
宛娘:“......”
趙掌櫃:“......”
“娘!好多金子!”小男孩邁著小短腿跑上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這自然......咳咳.......”
然而沒等趙掌櫃說完話,宛娘便提著裙擺三兩步並跑著上了樓,一把抓住喬茉的手:“姑娘,我替西陵城的百姓謝謝你!”
“哎!我還沒說——”
“你閉嘴!”
趙掌櫃:“......”
宛娘眼中像是在閃爍星星:“姑娘怎麼稱呼?”
喬茉無措地抽了兩下手無果,遂放棄:“喬嗯.......七七。”
“七七姑娘。”宛娘咧唇一笑,“我叫宛泱,你可以叫我......”
“你可以叫她宛娘!”小男孩跳著補完了後麵的話,緊接著迎來了宛娘的一腳。
“你小子——”
......
第55章
小男孩被踹得一跳, 摸著屁股在旁邊嘿嘿笑著,像是習以為常。
“但你這錢我們不能要。”
喬茉感覺自己的手被圈住,然後推了回來。
趙掌櫃這就不樂意了。
“宛娘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怒氣衝衝地蹬蹬兩下爬上樓。
然而不等他走到跟前, 衛宛泱橫身擋住。
“這位姑娘的錢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趙掌櫃眉毛一橫:“你沒聽到這位姑娘說要買我這客棧嗎?怎麼就和我沒關係了?”
“可是,我方才聽到有人說這是他祖祖輩輩的基業, 就是死在這裡,橫屍遍野,都不賣呢。”
衛宛泱轉過身, 皮笑肉不笑。
“怎麼?這還沒過一刻鐘吧,就忘了自己祖宗基業了?”
“你——”
趙掌櫃被氣得語塞, 自知鬥不過這個女人的嘴皮子功夫,當下冷哼:“你一介婦人懂什麼從商之道?靈活變通才是其中真諦,既然這位姑娘這般有誠心, 我又豈能辜負?”
“好,我是婦人我不懂。”衛宛泱聳聳肩,懶洋洋地瞥了眼自家兒子。
“阿彥——”
被叫到的小男孩一個激靈:“在的娘親!”
“把字據拿出來。”
“是!”
一張皺巴巴的紙張便被阿彥從懷中掏出攤平, 看見上麵白紙黑字, 趙掌櫃眼皮猛跳。
衛宛泱淺淺一笑:“其實今兒個來掌櫃這裡是想同掌櫃說一聲,你要的四十兩銀子我帶來了。”
喬茉十分迷茫地看著眼前二人針鋒相對, 直到看見那張字據,忽然就明白了。
這一張事先寫好的賣房契。
“這, 我......”
衛宛泱換了個姿勢倚上欄杆,儘管是穿著粗布麻衣,竟也透露了幾分風情萬種。
“我這種婦人呢,自然是比不過趙掌櫃這樣足智多謀的生意人, 所以這字據, 趙掌櫃應當是看得十分明白吧?”
她依舊彎著眼睛, 隻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趙掌櫃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早已將衛宛泱罵了千百遍。
倒是沒想到這女人竟然真的湊了四十兩銀子過來。
可眼前還有一隻到手的肥鴿子,他如何能讓她給飛了?
趙掌櫃清了清嗓子,麵露為難道:“宛娘有所不知,這生意場上向來有價高者得的說法,今日——”
鋥的一聲,匕首被衛宛泱從袖中抽出。
泛白的刃光倒影在她的瞳底,她漫不經心地翻轉了幾下,“嗯?今日怎麼了?”
趙掌櫃瞬間腿抖:“你......”
“我還有什麼不知,還望掌櫃一道相告。”
衛宛泱無辜地眨了眨眼,從阿彥手中抽出字據又道:“這下麵可是你親自按下的手印,哦對,我記得按大胤律法,凡事毀約者皆要送入衙門打上二十個板子再罰雙倍銀錢,趙掌櫃這樣的明白人,應當不用我這種婦人提醒吧?”
眼前女人一口一個婦人,手中明晃晃的刀刃閃得趙掌櫃一陣頭暈目眩。
當真是個......瘋婆娘!
“掌櫃為何不說話?”
趙掌櫃:“......”
......
於是喬茉看著衛宛泱甚至都沒說一句重話,便讓趙掌櫃嚇得不敢再多言一個字。
他雙手扶著欄杆狼狽地下了樓,又趕忙著從房中拿出地契房契,不到傍晚便趕忙走了。
看完全程的喬茉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家中有官路的,手有通牒自是能走得出去。”
衛宛泱收好房契地契,趁吩咐阿彥出去叫人的當頭解釋了一句。↙思↙兔↙網↙
“數月前晉豐出事後,能逃的人早就跑了,現在留在城裡的要麼是些老弱病殘,要麼便是祖輩上住在此處,無路可走的人。”
說著,衛宛泱不屑地撇撇嘴:“當然也有些發橫財的。”
喬茉這才發覺剛剛從來時便隻看到了這樣一個掌櫃。
雖然她從未自己一個人住過客棧,但按照以前在禹京的來看,店中該是有店小二等打雜人才是。
“多......多謝宛姑娘相助。”
喬茉不自在地摸了摸臉,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她這模樣倒是逗笑了衛宛泱。
“你謝我做什麼?”
她咧開唇齒,湊到了喬茉跟前:“方才他要了你多少銀子?”
喬茉一愣,緩緩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兩。”
雖說早知這邊正處戰亂,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當初她沒有要衛君霖給的盤纏,隻是從王府中取了些方便攜帶的金葉子和整銀,想著不管怎麼樣,未知的餘生也能買個不漏雨的院落好生過了。
卻不曾想,就是這樣的一念之差,導致她身上最碎的銀錢就是那一兩銀子。
“嘖嘖,真是個好騙的小丫頭。”
衛宛泱撐著下巴,越看越覺得這小姑娘實在可愛。
“此處本身住上幾日都不要幾文錢,即便是遇上戰亂翻個十倍也不至於此,那黑心商竟也不給你找零。”
“但我方才說要給你打個商量可不是誆騙你的。”
她歪頭抖了抖手中的地契:“你已經付了一間上房不知道多少日的租金,自然是可以繼續住下去的,隻是我們這邊可能要將其他地方改造成通鋪,讓儘可能多的難民有地可住,當然,你不用擔心,你的那間一定不會拆......”
“隻是這個過程定然多有叨擾,姑娘有什麼要求大可直接提出來。”
見她猶疑,衛宛泱隻當是她不好意思,便又道:“比如讓我給你送點你愛吃的東西,或者其他,你真的可以提要求的!”
喬茉猶疑:“其實,我沒什麼要求。”
她確實沒什麼要求,就連到這裡來都隻是抱著一個縹緲的念頭。
大抵是眼前人的眼睛太過誠懇,喬茉又思忖了一下:“或者......你們看我可以給你們幫幫忙嗎?”
衛宛泱突然語塞:“......”
這小丫頭怎麼還有點呆呆的?
“你就不怕我是個要騙你錢的壞女人?”
思及此,她故意露出兩枚犬齒,笑得不懷好意。
熟悉的感覺從喬茉心頭劃過。
她好像在什麼時候見過這種笑容。
“不怕。”良久,她也笑了笑,試探著又問了一句,“可以嗎?”
衛宛泱稍怔,隨即勾唇:“當然。”
......
阿彥叫來了一眾壯漢,那群男子在見到喬茉的刹那皆愣到找不到北。
這......世上當真有生得這樣溫婉恬靜的美人兒嗎?
“看什麼看,還不快去乾活?”
衛宛泱擋住喬茉,剜了他們一眼。
壯漢們驟然臉紅,摸了摸後腦勺,又憨憨地走了進去,但總有幾個人忍不住偷瞄過來。
“......要不我還是去把麵紗戴——”
“這麼熱的天戴著多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