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眼簾,眼底的紅慢慢退散, 大掌平複地順著她的後背,又用唇瓣細細地摩挲著她肩胛的傷口。
此時此刻他才開始認真打量這處粉嫩的痕跡。
猙獰的劍傷不算好看, 卻在不知不覺中溫軟了他的眸。
這麼些時日的變故於這樣一個常年養在京中的小姑娘而言屬實過於驚駭,可他不後悔將她帶來此處。
想到她方才的閃躲,他知道她在怕什麼。
“不是你的錯。”
低喃了一聲,像是在補齊方才沒有說完的後半句。
衛君樾眼底再次燃起暗色, %e8%83%b8口生了股從未有過的心悸。
......
北淮州一事傳入禹京起便引起了軒然大波。
數十年來, 被調任去北淮州的官員眾多, 如今被查出這般荒謬之事,一時間人人自危。
皇宮。
勤政殿。
“陛下,所有曾任北淮州欽差的大臣皆候在了外麵。”王公公在側提醒。
衛君霖清俊的臉上布滿怒意:“讓他們跪。”
王公公垂眸:“是。”
入了七月的三伏天烈日炎炎,正午的眼光肆意灼燒著大地,跪了一排的大臣們身上的官袍都被汗水浸得濕透,卻無一人敢開口求情。
北淮州之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竟真有人膽大包天到以南北兩城為界欺上瞞下,挪用朝廷撥款數十年,將所有難民棄之不顧。
忽有馬車軲轆由遠及近的聲音傳來,跪在最邊上的官員忍不住抬袖擦拭沾了滿眼的汗珠,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一抹絳紫色的身影。
他手一抖,差點沒能跪穩:“......臣、臣參見殿下。”
經這官員的聲音提醒,另邊跪得渾渾噩噩的官員們皆是一怔,然後臉色大變。
“臣等見過殿下。”
“臣等見過殿下。”
......
膝蓋的酸痛和烈日的灼燒均沒有此刻上位者無聲的威壓致命。
眼前之人的狠辣手段雖然早有見識,可在聽到他直接從遼川調兵圍剿了北淮州所有涉事官員時,那來自潛意識的懼意便讓他們忍不住戰栗。
孫家人的處決甚至沒有上移京中便被直直抄了家,這可是完全不符合規製的行徑。
但在此時此刻卻沒一人敢提出質疑,甚至希望這件事趕緊過去,不要牽連上自己。
衛君樾目不斜視,徑直邁步上了台階。
“皇兄。”
他踏入門檻的瞬間,衛君霖緊擰的眉頭稍鬆:“都退下。”
王公公頷首:“是。”
“北淮州一事朕屬實沒有想到會這樣,皇兄可在那邊受了傷......”
“臣無礙。”衛君樾打斷了他的自責,眼神冷冽,“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最忌優柔寡斷。”
“可朕憂心皇兄......”
“陛下如何看待此事?”
衛君霖一愣,斂下眼裡落寞,開口聲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威嚴:“朕想將他們派遣去北淮州。”
“所有?”
“所有。”
衛君霖抬眸看他:“北淮州地勢偏西北,情況複雜,又涉及重修護城牆及難民安置等重任,倘若派遣新人恐難以辦妥。”
這些曾前往北淮州的大臣皆有三年左右的任期,對待那方地勢皆不算生澀,最重要的是他們心中皆有一根弦,有北淮州前知州下場在前,他們身上亦擔負著失職之罪。
“陛下可查清他們背景?”
“上下三代皆為禹京中人,且與北淮州無貿易往來。”
“不錯。”
衛君霖眼前一亮:“皇兄可還有覺得不妥之處麼?”
衛君樾抿起的薄唇淺淺地彎了一下,像是欣慰:“陛下已經能有自己的決斷了。”
衛君霖看著他,亦笑了笑。
他並非皇兄親兄弟,而是先帝隨意寵幸的宮女所生。
後來被還是皇後的喬太後收養膝下,受儘了百般苛責,那時候是衛君樾在他瀕死之際救下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生來就是傀儡,或是被喬家擺布,亦或是被左相架空皇權,隻有他是在教自己如何在這種吃人的宮中生存下去。
“朕前幾日在著人擬旨追封蘇貴妃為太妃,皇兄你看......”
“陛下。”
衛君霖話沒有說完便被衛君樾驀地打斷。
他怔忪,卻還是不死心:“皇兄難道不想——”
“陛下。”衛君樾抬眸,眉目淩厲,“臣不願。”
.......
先帝貴妃蘇氏乃曾護國大將軍之女,亦是衛君樾生母,可十五年前蘇家突因謀逆之罪滿門抄斬,蘇貴妃被打入冷宮含恨而終,同年胤朝大公主衛宛泱和親北狄。
.......
方昊和楊玦被昭入攝政王府時很明顯感受到了殿下的心情不悅。
他們二人站在門口互相對視一眼,忽然聽到裡麵一中年男子誇張的聲音,彼此默契地後退一步,靜待。
“衛小九,你簡直是瘋了!”
南蒼子背著雙手來回踱步,一句話反反複複被說了無數遍。
“老子尋了這麼多年才發現北淮州的不對勁,你倒好,一去就給人都滅了,連根毛都沒留下!”
北淮州年年源源不斷的銀錢吸納定不會是簡單的貪汙那般簡單。
可那背後之人極為聰明,在察覺到一點風吹草動之時便立刻切斷了蹤跡,如今再要去尋根本無從尋起。
“還有你的毒!老頭子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天山雪蓮從花骨朵長大,這才尋來一株給你煉了一枚藥,你就這樣糟蹋,我、我——”
“說夠了麼?”
南蒼子哽住。
衛君樾頭疼地閉上眼:“這麼有精力就去北淮州,他們明日啟程。”
南蒼子:“......”
“......我真是——算了。”
他氣呼呼地坐到衛君樾身前,試探道:“就這麼喜歡你那小妾?”
衛君樾抬眸。
“這種解毒方式本王還挺喜歡。”
“.......”
“嘖,就為了解毒?”南蒼子瞥了眼他,又歎氣:“唉,英雄難過美人哎哎哎——”
楊玦看著被常煊拎出來的南蒼子,握拳抵唇,用胳膊肘抵了抵望天的方昊。
“南先生。”
楊玦抬手作揖。
“南先生明日要啟程前往北淮州嗎?”方昊好意問道。
南蒼子:“.......”
怒極拂袖而去。
.......
方昊與楊玦就北寧軍部署與戶部每年稅收減少之處一一上稟,後又召見了幾位朝中老臣,就北淮州之事談及,一直到日暮西沉。
“本王聽聞你們家中皆有女兒。”
就在他們緊繃著一根弦生怕出一絲差錯時,衛君樾忽然狀似無意地開了口。
下首諸臣一愣,心中打鼓。
能做攝政王近臣的官員皆對他的習性心知肚明,從不會有外界那般想要送自己女兒以博上位之意。
可是,殿下這般不近女色之人怎麼會突然問起來他們的女兒?
總感覺沒什麼好事。
但也不能不回話。
於是有人顫顫巍巍道:“是,微臣家中養有二女......”
“微臣家中有一女去年將將及笄,已然許配給了大理寺少卿家中長子。”
看著諸位同僚紛紛開口,楊玦猶疑了一瞬:“.......微臣小女昨日剛滿月。”
“.......”
......
“嗯。”
衛君樾舌尖抵了抵腮幫,雲淡風輕道:“你們女兒喜歡何物,給本王擬個單子呈上來。”
剛剛還在瑟瑟發抖的眾人:“.......?”//思//兔//在//線//閱//讀//
第30章
相府。
左相背著手站在窗台前, 望著懸掛在籠子裡的鳥兒,蒼勁的眼眸緩緩眯起。
“他竟是直接從遼川調了北寧軍。”
“是,相爺。”
伸手撥弄了兩下鳥兒的吃食, 左相無聲冷笑:“為了一個女人這般衝動,倒真是有幾分蘇家人的影子。”
當年蘇家長子蘇晟便是為了一個女人衝撞君上, 後來蘇家覆滅,亦是有這因素在內。
“宇文大人等人撤離及時,未留下絲毫破綻, 如今攝政王那邊隻能止步於北淮州,但我等亦失北淮州財力, 接下來......”
“不礙事。”左相轉過身,笑得陰翳,“黃毛小子罷了。”
說罷, 他斜了眼下屬又道:“他還是不願麼?”
下屬一愣,這才明白左相指的是何人。
他為難道:“少主他......他說不與亂.....亂臣賊子為伍......”
“倒是個有骨氣的。”
‘亂臣賊子’幾個字他說的艱難,卻不想左相不怒反笑:“但這骨氣, 用錯了地方。”
“聽說他也喜歡那個女人?”
“相爺, 您的意思是......”
左相繞過桌案輕蔑一笑:“讓他認清,自己究竟有多麼天真。”
......
無數珠寶飾品與錦衣華緞被送入琉毓閣時, 喬茉才梳洗完畢。
銀翹目瞪口呆地瞧著這些樣樣價值不菲的物件,咽了咽口水:“姑娘, 殿下那邊派人過來了......”
喬茉掀開簾子從室內走出,目光落在被擺滿了外間的珠寶首飾間,柳眉迷惑地皺了起來。
她抬眸對上蘇管家笑眯眯的眼,隨後朝銀翹使了個眼色。
銀翹立馬會意, 從房間內取出一些碎銀, 可蘇管家卻退後一步躲開。
“姑娘不必如此客氣。”
喬茉還想堅持, 人卻已經躬身行禮往外離去:“喬姑娘,殿下吩咐若還有需要的儘管吩咐奴。”
眼看著他的背影,喬茉抿唇。
先前便知大戶人家中尚有打賞小廝的習慣,她手頭無多餘銀錢,但要想在這府中過得好,自然是不可不隨波逐流。
卻不曾料這蘇管家不吃她這套,短暫地尷尬了一會喬茉收回了視線。
“姑娘,這些東西可如何放置?”
麵對這樣多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銀翹十分犯難,生怕一個出錯便磕著碰著了。
「收著罷。」
雖不知衛君樾為何會讓人送來這些物件,但素常的自己也高攀不起。
與其損了壞了,不如就這樣放著。
“......是。”
......
喬茉用了午膳過後便遣銀翹搬了個小凳和小桌案坐到了庭院中的涼亭內。
夏日灼灼,唯有坐在這小池塘邊吹著時有時無的風才稍稍感到一絲涼意。
她執起畫筆對照著池塘中的荷葉繪了幾筆,又撚著筆杆望著時不時遊過去的鯉魚發呆。
岸邊種了些茉莉花,此時開得正盛,這樣想著,她亦將這些都繪進了畫卷中。
忽然樹叢一陣竄動,喬茉驀然直身,隻見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