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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72 字 6個月前

來後朝裡麵稟報:“殿下,有那支昌王軍的消息了。”

李玄度摩挲著玉佩上冰涼的紋路,慢慢劃過凹凸。殿中忽然死寂,令人覺得身上壓著沉甸甸的負重石頭,如何都抬不起頭,也不敢抬頭。

而不過須臾,他們便覺得身上的重量悄然消失,聽見太子殿下出聲道:“他們現在在哪?”

來人埋首答:“快要接近嶽城了。”

李玄度的目光霎那間就從手裡的玉佩上彈起,眉眼難得淩厲,一改外人看到的平和。他半點昔日情誼都不顧,句句狠厲,下死命:“若帶不回來,直接殺了他們。”

那人一怔,猶猶豫豫地詢問:“那祁將軍……”

李玄度背著身子沒有言語,中官見狀不妙,使勁揮著手,咧出口型讓人趕緊退下。

他膽戰心驚地立在李玄度身後,大氣不敢喘,時刻留神著主子的情緒。他縮在門邊,在片響的沉寂中,等來了太子呢喃般親昵地小聲語調:“小安,莫怪孤心狠手辣,不顧多年情誼。”

“孤得不到的,誰也彆想得到。”

中官的麵容抖了又抖,悄悄掀起一點眼皮,注意到李玄度的力氣大到仿佛要把手裡的玉佩捏碎一樣。

猝然,李玄度話鋒一轉,卻從自己的神緒裡抽出來,叫了聲中官的名字,輕飄飄地淡然說:“孤現在整日整日的睡不著,心慌的很。”

中官無聲無息站了這麼久,猝不及防聽到叫他,臉色頓時一變,立刻俯身回話:“奴婢今日就去把爐中香料換掉。”

這話說完,他沒再聽見前麵傳來聲音,這卻讓他懸著的心又往上提了半寸。

中官驚膽戰地把頭垂得更低,繼續沉默了幾息,才壯著膽子開口勸道:“還請殿下安心,我們已經連攻下東越三城,勝算還是在我們這方的。”

李玄度眉宇攪成一團,五指驀地收攏,攥緊掌中的物什,瞬間騰起怒氣,嗬斥起來:“三城又如何?沒有了昌王軍,你讓孤怎能安心!”

中官討好不成,反倒嚇得肩膀一抖,畏畏縮縮地重新縮了回去。

李玄度咬牙切齒地盯著前麵桌案上的銅鏡,望著鏡中自己的模樣,刻意收斂了少許因怒意而浮現在臉上的掙擰。他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正常,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如何用功都掩飾不住色厲內荏。

“僅僅三城而已,還都是無關緊要的城池——若是他們這次打下了嶽城呢?”李玄度的氣息微不可察地在顫唞。

中官飛快%e8%88%94了%e8%88%94乾澀的下唇,急赤白臉著說:“嶽城有六殿下駐守,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嶽城易主的。”

“老六?”李玄度冷哼一嗓,抿上嘴。他掩於袖下的手用力收緊時忍不住發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鏡中的自己,許久之後才慌亂收回視線。

“嶽城絕不可失。”李玄度偏首瞪著某一處,像是在自言自語地沉聲道。

眼見著他們在這場戰爭裡很快就能勝於東越,現在卻因為昌王軍的叛離使他手中失去了最好的一張底牌。

此刻已經離早朝沒有多長時間了。李玄度深呼吸幾口氣極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在中官的引領下走出東宮,朝著大殿而去。

中官戰戰兢兢地走在前麵,快要離近大殿時,身後的男人驀然出聲吩咐他:“告訴老六,守不住嶽城,就給孤以死謝罪!”

中官隻覺背脊發涼,不寒而栗,彎著脖子渾身堅硬,看著太子殿下踏進殿,才後知後覺勉強啞音應了一聲。

遠於皇宮外的一座王府內,安靜到仿佛空無一人。正屋獨坐著一個男子,沒有在桌案旁作畫,也沒有臥在軟榻上讀書卷,而是坐在四輪車上,從打開的窗子裡抬頭遙遙望著空無一物的天穹。

不知他在原處坐了許久,又或是等了許久,直到時刻留意宮中動向探查到李玄度消息的侍衛從外麵敲門進入,打破寧靜,向他稟報:“殿下,太子近日有些按耐不住了。”

男人神情瞧不出喜悲,看似對這番話不以為意,實則卻句句入心。他的心緒其實從來都沒有在屋外的天幕上,聽到來人的話速即收回目光,似是特地在等他一樣。

被喚作殿下的大慶三皇子偏過首,頓了頓,才出口:“若原本是不敗之地,現在卻即將被人一腳踏平,換做是你,你也會變得和他一樣。”

三皇子身子稍稍偏移,胳膊架在四輪車的扶手上,支起手略略扶住下頜,語氣越說越飄遠:“他現在隻手遮天,無人能逆得了……若想逆這蟒,還是要另辟蹊徑,假手旁人。”

三皇子身子動了動,一直落在膝上的手抬起來遞給那人,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似的。

這時候,對方才注意到三皇子手裡一直捏著一封密封好的信函。

“找個信得過的人,想辦法替我送封密函。”

他接過來,一頭霧水:“殿下要送予誰?”

三皇子緩慢轉頭,重新望向那一窗之隔的蒼穹,停了半息,幽幽念出一個人來:“東越,胤承帝。”

黃昏落下後,在逼近嶽城的半道上,小餘將軍率領的東越軍隊找了塊紮營的空地,支起了軍帳。

他們已經離嶽城不遠了,不能再繼續靠近,需要找一塊不近不遠又能易守難攻來休整的地方。

日暮之前,小餘將軍那裡收到了另一方戰場上遞來的情報和當下情況,比之他們,對方的交火要更為慘烈和困難。東越的幾位將領當即進了軍帳議事,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勃律借來的一隊大漠人馬跟在祁牧安手下那支昌王軍後麵也立了帳子,由於語言不怎麼通,兩方人交集也不多,雖然勃律貼心的命一位狼師的人跟著他們一路過來充當通事,但他怕表達有誤,儘量親自和大漠的將領用中原語和自己知道的草原語連帶比劃著簡單溝通。

彼時他回到了自己的軍帳。沒有參與東越的議事,他隻能自己推開輿圖,思索著現在幾乎算是兵臨城下,下一步應該怎麼走才算最佳。

正在他細細思索著的時候,帳外忽然有人通傳,說:“將軍,狼師來人了。”

祁牧安聽到後立馬甩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焦急朝外走。他快步出了軍帳,就看見和那位狼師通事一起已經站在外麵的將士。

此人麵熟,看了兩眼發現是他見過的人,正是勃律身邊的士兵。見到人後,祁牧安有些失態,心慌火燎地就直接開口問:“你們殿下怎麼樣了?”

狼師士兵似是被他嚇了一跳,手中正要取出信件的動作狠狠一頓,不久之後才在祁牧安的注視下緩緩抽出來,遞予麵前人:“這是殿下交予您的信。”

祁牧安忙接過來,展開信件匆匆看起來,頭也不抬地答謝:“多謝你。”

駐守在他帳外的士兵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主動開口,請這位狼師來送信的將士前去軍帳休息。

祁牧安快速掃完信上的內容,無非是說狼師這一戰十分順利,占了烏蘭巴爾部的軍營,殺了哈爾巴拉,把延梟趕入草原必勒格的手裡……但簡簡單單的陳述卻沒有讓祁牧安看到隻言片語關於勃律自身的內容。

這不是他最想看到的。

他抬頭,忙不迭喚住即將離開前去休息的狼師將士,焦急出聲:“這信上沒有——”說了一半,他快速轉音,不再解釋,直言了當問:“你們殿下如何?有沒有受傷?”

“殿下一切都好,沒有受傷。”狼師將士被叫住立足後,想了想,告訴祁牧安:“不出意外,殿下明後日就能抵達這裡,與你們會和。”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他們沒有在烏蘭巴爾的軍營內等待太久,黃昏時分,阿木爾就為勃律送來了剛到的密信。

“烏利瀚部來信了。”

勃律在將需要的東西一件件往馬背上掛,聽到阿木爾的聲音,拍拍手上的灰塵,轉過身,接過遞來的密信。

阿木爾在他對麵看他看的仔細,等了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詢問:“怎麼樣?”⌒思⌒兔⌒在⌒線⌒閱⌒讀⌒

勃律一聲不吭地讀完信上寫的內容,抬起頭對阿木爾淡淡道:“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他慢條斯理地把信紙重新折疊回原狀,塞回信封。他掃了眼密封處烏利瀚部的族印,之後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勃律陳述道:“這個時候,延梟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已經廢在了必勒格手裡。”

阿木爾卻想起一事,不由感到疑惑:“奇怪的是我們傳予特勤的信並沒有得到回複。”

勃律沉默了許久,才意料之中地籲出口氣,閉了閉眼眸。

“表兄不會出手的。”

青年把信收起來,轉身繼續扣馬鞍,讓它牢牢固定在馬背上。

他邊抽緊皮革邊對阿木爾說:“他於穆格勒來說隻是旁支,屬於左賢王的一脈,這時候他要是摻合到我和延梟這種親手足相殺的戲碼裡,草原上的人恐怕都會以為他是向著可汗的位子去的。”

阿木爾噤聲,半響之後才堪堪道:“他們應該都知道依特勤的性子不會追求什麼可汗的位子……”

勃律冷笑嘲諷:“可那些人聽風就是雨,不然也不會見風使舵,背信棄義。”

阿木爾瞅著勃律左右來回忙活的背影,終究還是心有不甘。

“總覺得還是便宜延梟了。”男人煩躁起來,來回踱步:“特勤也知道你和延梟的恩怨,一直以來與你的交情最多。自打草原被迫陷入戰亂後他就不再怎麼出麵,可都到這時候了,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繼續顧慮這些非議不出麵,而是應該出麵告訴草原所有部族,他——”

阿木爾越說越激動,但他還沒說完,就被勃律厲聲打斷了話音。

勃律停下手中的動作,冷眼回頭看著他,說:“阿木爾,表兄是向來和我交往最多,那是因為在那幾年我是被父汗重任的最小的兒子。”

“他是穆格勒的特勤,是左賢王的兒子,是未來的左賢王、輔佐可汗的人。”

“於他而言,我們都是他的表兄弟,可他身處大帳,卻在可汗三個兒子裡麵獨獨和我交往密切,你真的以為隻是因為他和我相投相契嗎?”

阿木爾看著勃律啞然。他自然知道不單單隻是因為這些,但在整個穆格勒裡,特勤和三殿下比三殿下和兩位親兄長還像親兄弟這件事,是人儘皆知的。

所以或許不止他,甚至很多人都自認為特勤無論如何都會支持勃律,陪在勃律身邊。

可是最近幾年海日古露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勃律說的太急,說完後猛吸了一大口氣,全部幽幽吐出來,緩和了一下,才平穩語調繼續道:“我不是想要忘恩負義離間我和表兄的關係……”

“他能把鷹師交付於我,已經暗自表明了態度。”

必勒格聽他嗓音落寞的從前麵傳來:“更何況,他現在身後有整個彆勒古惕部,還有其其格……”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雖然沒說完,但阿木爾聽懂了勃律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