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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82 字 6個月前

他小心翼翼進了帳,看到阿木爾仍然在帳中守著。見他回來,草原男人急忙起身走過去,把人重新拉出帳子。

“怎麼樣?”祁牧安第一時間先問帳中人的情況,可阿木爾搖頭,說:“還沒有醒。”

祁牧安抿抿嘴,歎口氣。

阿木爾觀察著他的神色,預感不妙,皺起眉:“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祁牧安微微搖頭。但在阿木爾的目光下,他思考一息,覺得勃律身上子蠱已死的事情還是不應該瞞著他們。他們是勃律的族人亦是除自己外自小一起生活長大的最親近的人,理應知曉。

於是他簡言告訴了阿木爾。

“我就知道!”阿木爾聽完,咬牙切齒地喝聲道:“我就知道哈爾巴拉身上有母蠱!”

“瘋子,果真是個瘋子!竟然能給自己種下蠱蟲!”他罵道,“我還尋思著勃律為何會遇見哈爾巴拉,還那麼輕易的就被哈爾巴拉抓走,如今想想,竟是這個原因!”

他捂住臉重重抹了一下,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祁牧安撈住阿木爾的胳膊將人拽著遠離些帷帳,生怕擾到裡麵的人休息。他隻告訴了阿木爾這一件事,至於勃律背上的東西和那段時日是如何回到草原小葉鐵鉈部的,他卻沒有說。

他低聲道:“太晚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阿木爾側首神色複雜地看眼帳子,情緒漸漸平複下來。片刻之後,他把視線扭回來,對祁牧安壓聲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他走之前又想起什麼,對祁牧安道:“勃律若醒了,煩請第一時間告知我們。狼師已經在這裡停留了太久,接下來還要他做出最終的決策。”

祁牧安對此沉%e5%90%9f一瞬,提前告訴他:“勃律似乎想先攻打哈爾巴拉。”

“有必要嗎?”阿木爾想了一陣,蹙眉:“哈爾巴拉不是已經死了?若按照距離來算,現在延梟可比烏蘭巴爾部和大慶要危險。”

“可是哈爾巴拉的死訊一直未從烏蘭巴爾傳出來吧。”祁牧安提醒他。

阿木爾沉默。確實如此,他們所得到的消息全是從勃律嘴裡聽到的。

“一切還是等勃律醒了再說吧。”祁牧安道,“這裡是狼師,他是主帥,我不應該在這裡和你商議這些。”

阿木爾這時候問他:“你要回昌王軍嗎?”

昌王軍在南麵打仗,祁牧安要是回到自己的軍中,起碼要和勃律分開至少三月的時間——或許不止三月,戰爭向來無法預料,這場仗不僅僅是中原的爭奪,還關乎他們草原的命運,打起來可能會更久。

若真是李玄度上位,一統中原,他們草原全部都要淪為中原的附屬,屆時就是中原爪下難以脫困的鼠。

祁牧安隻停頓了半息,就回答他:“暫時不會。”

他有私心,亦有大義。他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但現在卻隻想牽著私心走,陪在勃律左右。

他有一種感覺,若是這次離開勃律回到昌王軍,兩人離得可能會越來越遠。他現在不敢在勃律的身上下賭注,對於勃律,他一直都很畏縮。

祁牧安在原地注視著阿木爾憤懣的背影離開,才轉身朝著帳子裡輕腳走。

帳中的燭火明亮,他進來後先是一一把燭光吹滅,讓帳子被外麵蔓延進來的夜色所籠罩,之後拿著最後一隻燭台,慢慢來到榻旁。

他借著這一抹微弱的燭光端詳了須臾榻上昏睡的人,慢慢把燭台擱在一邊。他幫著勃律褪下外衫,隨後才去解自己的衣繩,末了吹滅帳中最後一苗的燭火,挨著青年躺到了榻上。

他平躺著在黑色裡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榻頂,呼吸緩慢,在一片寂靜下除卻自己的,就隻能聽到耳畔另一人睡得安寧的呼吸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他動了動,搭著被褥慢慢轉身,一點點挪蹭到勃律的溫度旁邊,輕輕抬起手臂攬住熟睡的人,把人牢牢摟進自己懷裡。

祁牧安這才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滿足,擁著人睡過去。

遠方,大慶東宮裡的燭燈已經多日徹夜未熄。李玄度披著一件寬袖外衫,散著長發,支著頭坐在椅子上,聽著幾案前麵的人的稟報。

他掩在衣衫下的肩膀被細布一圈圈纏繞,那下麵是勃律一箭射穿肩膀留下的箭傷。

似乎是傷口發起了疼,他嘴唇繃緊,臉色漸漸慘白下去,但人依舊穩穩坐在椅子上,似乎絲毫沒有破綻。

對麵正在講話的人也沒看出太子殿下的異樣。他繼續高聲道:“就算昌王令被搶,昌王軍全部叛變,好在我們知道他們的營地。陛下,臣覺得現在正是發兵的好時機。”

這一句話著實觸到了李玄度的逆鱗。一聽到“昌王令”三個字,他的麵色就如黑墨般沉了下來。

這是在講他的不是?

李玄度眯起雙眸,不動聲色地望著那個老臣。但他沒開口,依舊沉著心聽著其餘人說下去。

“不可,不可。”另一人阻止道,“芸城再往前可就是嶽城了,殿下。”

與他附和的老臣揩了把汗,朝李玄度講出其中利弊:“嶽城裡坐鎮的隻有六皇子,但對方可是不僅有草原狼師的兵馬,還有東越撥出來的西北軍。六皇子僅一人如何勝得了他們?若是嶽城被攻下,那他們直入京城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但旁人不同意了:“六皇子英勇驍戰,如何就勝不了?你這是在貶低我們大慶!”

李玄度深吸一口氣,及時打斷他們幾人地爭吵辯論,三言兩語把人都暫且先請了回去。

這一晚依舊沒商討出個對策。待人走完後,他小心挪動著身子,問:“老六那邊如何?”

身旁,中官俯身對他道:“六殿下未曾從嶽城傳出過什麼消息。”

李玄度揉揉眉心,想起哈爾巴拉的營地也在那一方向。

“哈爾巴拉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他側首看向另一邊,神情不悅。

玄一謹慎答道:“回稟殿下,未曾有哈爾巴拉的任何消息,至今人都沒有露麵。”

李玄度戾起麵孔:“延梟呢?哈爾巴拉不在,他就怕得縮回去了?”

但還真如他所說,延梟確實一直藏匿在自己的營地裡,這回學乖了,哈爾巴拉不動,他也不動。

李玄度手指起落點在腿上,接著拾起揚起來朝外點點,對玄一說:“去,你讓玄三親自去一趟,替孤送一件東西給他。”

“孤倒要看看,他是真的被勃律殺死了,還是在裝死。”

第三百二十二章

黑暗裡,眼前的景象漸漸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從他的眼睛裡看出去,能看見一片陰霾,周圍圍了好多人,踩著他壓著他大笑。

他感覺眼皮沉重,睜不開,可奇怪的是四周的景象卻逐漸清晰的映在了他的眼底,讓他清楚的看到周圍都是些什麼人。

他努力抬著頭,可頭發卻被身上壓著的人狠狠拽在五指間,扯得頭皮生疼。他呲牙咧嘴,不禁叫了出來,聲音很稚嫩。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聲音的異樣,疼的又叫了一聲,之後聽到頭頂傳下來陣陣響亮的大笑。

這笑聲著實瘋狂,又很詭異,聽到耳中就像是扭曲了好幾個彎音。他發覺眼前開始旋轉,頭暈目眩,可這個聲音卻怎麼都無法從四麵八方消散,一聲接著一聲笑,一聲未停一聲又起,不斷徘徊在耳邊,徘徊在頭頂,徘徊在自己周圍各處。

不知什麼時候,身上壓著他起不來的重量消失了。他捂著耳朵痛苦地爬起來,拚命想要堵住這一聲聲折磨人心智的笑聲。

他蜷起上半身,彎曲著背脊,額頭重重撞擊在地麵上,撕心裂肺地吼叫。

他的嗓音很痛苦,是備受折磨發出來的痛苦。但突然,笑聲停止,他的叫聲也隨之戛然而止。似是有感覺一般,他顫著雙睫,緩緩抬頭向前望去。

有一個女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麵前,正躺在地上,一雙死不瞑目的好看眼睛目不轉睛地對視著他。女人的容顏十分姣好,卻被身上源源不斷流出的鮮血一點點吞噬,直到整張臉都裹上了血紅色。▲思▲兔▲網▲

周圍隻有他和這個裹著血水的女人,笑聲不見了,原本圍著他的人也憑空不見了。空蕩蕩的草地上,隻有他驚恐地瞪著這個女人,瞪著從女人身下一點點蔓延到他身邊的血。

他應該是認識這個女人的,可被血一遍遍衝刷的麵孔讓他不敢相認。

他小小的身影跌坐在地上,手指抓著身下的草根,想要踢蹭著腿往後逃,可身形卻無論如何都動不了,就像是背後有一堵屏障抵著他的背,不讓他往後逃。

他張著嘴,眼淚從眼眶裡串線流出來,順著麵頰一顆顆重重且快速地墜到草地上。他張開嘴,想要說出那幾個字,發出的聲音卻啞然。

——阿娜。

——阿娜!

那一灘血快速流動,很快就攀上他的腿,攀上他的手,攀上他的身體。他被瞬間拉扯下灌入血水裡,四肢胡亂掙紮著想要浮出水麵喘熄,想要博得一線生機。

很快,血水又從他身上褪去。他撐著雙手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熄,身形已經從幼時八九年歲的少年,眨眼變成了青年男子。

他睜大眼睛盯著地麵,不停劇烈喘熄,肩膀上下浮動。但突然,他僵住身形,因為他感覺到自己麵前從黑暗裡緩步走來了一個人。

他眯起雙眼,沉重的抬起頭望上頭頂,無力念著這個看著他狼狽模樣笑起來得意洋洋的人的名字。

——“哈爾巴拉……”

他的腦中猛然灌入一個念頭——

殺了他——

他五指攥緊,指尖嵌入掌心皮肉裡麵,疼意都無法讓他驚醒。

他喃喃念道:“我要殺了他——”

他踉蹌著站起來,朝著不遠處的男人走過去。起先走的很吃力,但逐漸他越走越快,甚至到最後跑了起來。

他手上不知何時攥住了一柄刀,刀尖向著越來越近的男人砍去。

“殺了他!”

“我要殺了他!”

就在這時,有一股外力猛然扣上他的手,攥入他的掌心,讓他手裡的刀消失,身形也被固住定在了原地。不遠處的男人還笑著站在那裡,可他卻再也邁不出一步。

——他殺不了他,他沒有辦法給阿娜報仇。

耳邊傳來一道像是從頭頂傳下來的外界的聲音,聲音一遍遍自小由大,是在焦急地呼喊著他:

“勃律!勃律!”

勃律猛然睜開雙眼,眼前適應了一會兒昏暗,才漸漸看清楚麵前挨著自己滿臉擔憂慌張的男人。

他夢魘的淚水已經在睡夢中沾滿了整張臉,直到現在醒過來還在無意識地從眼眶裡波濤洶湧地滑落。他嗓音嗚咽,嗚嗚哭著,怔怔注視著祁牧安半響之久,才慢慢從夢中回過神緒。

他被男人喚醒後,祁牧安就把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一聲聲安撫他:“沒事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