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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65 字 6個月前

“你知道我乾了什麼嗎?”勃律漫不經心地把瓷瓶塞進自己衣服裡,停了須臾,才說下去:“我差一點就殺了李玄度。”

他說完,身旁人沒一點動靜,依舊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不出聲。

勃律說道:“就算我闖了皇宮什麼都沒做又如何?你應當知道,宮中禁軍森嚴,更何況我手的刀上險些纏上他李玄度的亡魂。如此,你以為憑你一個人,跑回來又有何用?”

祁牧安對勃律的話沒有任何表態,隻是五指用力攥進手掌心,對他說:“我熟悉那裡,如果你真的被困,我有把握讓你全身而退。”

勃律聽到祁牧安的話先是默了一瞬,之後嗤笑一聲,嗓音裡能聽出來嘲諷的意思。

“是挺熟悉的。”他道,“畢竟裡麵住了以前相好的,進宮多了,想不熟悉都難。”

勃律沒給祁牧安開口的機會,靠在牆壁上故作輕鬆道:“讓我猜猜,你們認識了幾年?”他手指一下下點在環起來的手臂上,像是在算年份,那動作瞧進祁牧安的眼中就像是一錘錘擊在他心上的鐘椎。

勃律陰陽怪氣地說:“我這段日子越想越覺得之前好笑,無聊時候便理了理——你說你自小被昌王帶回去,十五初上戰場,那時候已經在李玄度身邊輔佐左右了吧。”

祁牧安這時候打斷他的話,垂著頭啞聲道:“年六……我年六入的昌王府,結識的李玄度。”

勃律停頓了一下,自嘲道:“十幾年的情結,比和我待在一起的時日都要長,那確實比不得。”

他掩在夜色裡的淺淡眸子微不可察地稍稍往祁牧安的方向瞥去,落在他的腳上,小聲道:“我算是明白了,換做是我,這麼長的交情,我也放不下。”

祁牧安閉了閉眼,手背上露出隱隱若現的青筋,聲音厲出口:“勃律,我不會對著一個想要殺我的人念念不忘。”

勃律接著就“哦”了一聲:“那就是說,若他當年沒有想殺你,你和他就還是相陪相伴的竹馬君臣,他在朝上運籌帷幄,你就替他征戰四方。”他諷道,“聽上去倒還真像是什麼佳話,若是寫成話本子我一定愛看。”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抓住,緊緊攥在掌心裡,燙的他不停皺眉。勃律終於看向了祁牧安,皺著眉想把手抽出來,可如何都抽不動,手上的溫度還滾燙的很,他感覺到像是有一股怒火燒的他呲牙咧嘴。

祁牧安牢牢拽著他,無論怎麼都不放。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來。

“我承認……我承認曾經年少確實傾慕過他。”祁牧安拽著他,卻不敢去看勃律的眼睛,甚至不敢去看勃律現在的動作。

他抓著勃律的手不讓人逃脫,說下去:“我頭上頂著昌王之子的名號,可誰都知道我隻是被義父從市井街巷裡撿回來的,根本算不得李家血脈。大慶京城世家子弟瞧不起我,那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卑賤……”

“我曾經說過,李玄度於我有恩。”祁牧安回想著年少的事兒,歎了口氣:“這恩情不是說那些年對我怎麼樣而算的,是有一年冬天,我在學府被一眾人推下水,他們圍著我大聲笑,誰也不來救我,也沒人趕來救我。那些為首的都是京中貴胄子弟,背靠著大族,是諸多人想儘辦法都要攀附的對象,他們惹不起這些人。”

“是李玄度救得我,他若是沒來救我,當時我就死在湖底了。他年少身子弱,那之後高熱幾日才好轉,我當時覺得或多或少有愧,所以說他於我到底有過一場救命之恩。”

勃律一動不動地淡淡瞥著他說,緊閉著嘴。

祁牧安%e8%88%94了%e8%88%94唇:“李玄度是當時唯一願意接近我的人,不久之後又會被冊封太子。義父在大慶皇帝身邊輔佐,時刻都在教導我如何擔起昌王府的責任。我當時便覺得,李玄度就是我這輩子要輔佐的未來君王。”

“可是是我錯了,我以為他是真心待我,實則不過是為了他那計謀利用我,或許當年救我也是計劃中的一環罷了。他不過是披著假意的皮,實則內裡為人詭計陰險。義父一直教導我的和他做的完全相悖,我違不了心去輔佐這樣一個君王。”

“李玄度當年下旨命我義父率軍與東越交戰,而因他設計攔截了真的情報,致使援軍沒有及時趕到,將他害死在戰場上。昌王軍也是那時候分散,直到我進了東越才找到他們。”

祁牧安咽了咽,繼續說下去:“我那兩年早已經對他起了疑心,卻又因為多年交情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直到……直到他駁回我領軍的請求,一封偽造的聖旨將我押在昌王府,想要置我於死地。”

“他那樣的人,什麼都要掌控在手裡,不能出現半點差錯。他要大慶上下奉他為君,那便不能出現另一個有威望的人影響到他的路。”

“我沒有忘不了他,可是他害死義父,昌王府上下如今潰散回不了家的樣子無不出自他手。我隻覺對不起義父的囑咐交代,更對不起昌王軍上下的兄弟。我隻恨他,更恨自己,恨自己輕而易舉被他騙了這麼多年。”

“我昔日視他為人生救贖,不過是往黑暗裡越陷越深……可現在,你才是我奔赴的方向。”

祁牧安始終還記得勃律在他麵前說的那番話:“我沒有把你當成任何一個人,更不會把你當成他。我清醒的很,你是勃律,是能帶我在草原上無拘無束恣意妄為的小殿下。”

“我……我從來沒有那般快樂過,我在京城長大的那些年從未有人帶我做過那些事兒。”

“勃律,我們不是成親了嗎,你帶著我在天神下發過誓的。”

“你我之間從來沒有第三人,你就是你,在我心裡的一直都是你。”

他越說越局促,磕磕絆絆的想要表露心意,生怕說壞一句話就惹勃律誤會不高興。

勃律沉默許久,這時淡聲道:“祁牧安,我當時覺得我什麼也不是,因為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祁牧安緊張地大力攥緊他的手,怕他說出什麼傷心的話來。然而剛要開口,突然就看青年抬起了頭望過來:“不過我今兒十分暢快。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燒了他的宮殿,搶了昌王令,差一點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揍。”

他緊緊盯著祁牧安的眼睛,問:“你生氣嗎?傷心嗎?”

祁牧安蹙眉:“勃律,我為何要傷心?”

勃律盯著祁牧安的眼瞳,說:“因為我燒了他的宮殿,殺了他的人,還差點殺死他。”

“我不傷心,也不生氣。”祁牧安沉聲道,“我隻擔心你出事,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害怕你死在我眼前。”

他喘急道:“我有時候沒有抓到你,一閉上眼睛,還能看見你倒在戰場上血泊裡的情景……”

“那不是我。”勃律冷道。

他的五指上不知何時冒出來一塊東西,在他指間飛速翻轉,之後他握著停下來,轉而朝著祁牧安扔去。

他說:“物歸原主。”

祁牧安接住,張開五指看去,是他當年呈予李玄度的那塊昌王令。

勃律扭回頭,這回手從他手裡輕鬆地抽了回來。他視線落在外麵,語氣仍然不冷不熱,對他說:“昌王軍很快就能在城中集結,助你出城。”

祁牧安愣了許久,才說出聲音:“你闖皇宮,就是為了這個?”

“我隻是去找李玄度算賬。”勃律口是心非地散漫道,“這東西是順帶拿出來的,他不配拿著這個。”

祁牧安怔怔看著手上失而複得的最後一塊昌王令,喃喃道:“為了這東西,你不值得一個人闖那麼危險的地方。”

勃律不耐地睨他一眼,這時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著的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兵刃。

他皺眉,問:“你的劍呢?”

祁牧安看了一眼,說:“我被關在昌王府上,劍被他們拿走了。”

勃律抬眼看向祁牧安,祁牧安看不清他的神情,就不知他在想些什麼,隻是見他什麼都沒說,然後把頭轉了回去。

城外林中,有一群人藏匿在其中。他們時刻關注著城門的動靜,等了不知多久,卻什麼都沒等到。

這時候,有人終於耐不住性子。他抬頭看了看月色,忍不住對身邊人低聲問道:“阿木爾,我們什麼時候攻城門?”+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阿木爾皺眉,把拔下草叢的手收回來,視線也從遠處的城門上落到身邊人身上。他抿抿嘴,思考片刻,說:“再等等,勃律他們還沒有消息。”

另一邊,一個男人道:“這都快一夜了,殿下他們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你這個嘴能不能說出點好來?”阿木爾恨鐵不成鋼的反手拍上說這話的人的頭上,氣道:“若是殿下真有什麼事兒,我回頭就把你嘴給縫上。”

男人急忙往後鎖了一步,把嘴閉得嚴嚴實實。

就在這時,阿木爾聽見遠處傳來一聲破天際的箭響。他聞聲驀然抬頭,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看見天空中閃過一個銀光,一道鳴謫響徹在夜空中。

“是勃律的信號。”他喊道。

“準備攻城門,接應殿下出城!”

第三百零九章

對麵又跑過一隊舉著火把的士兵,勃律猛然後退一步將自己完全藏匿在黑暗下,手也隨之朝後一推,推著祁牧安的肩膀猛地將人踉蹌地倒退了兩步。摁在了死巷的最裡麵。

祁牧安扶著牆站穩腳跟,顯然也看到了外麵跑過去的人。他將將站定後又立馬上前貼著勃律身側,在他旁邊壓聲問:“勃律,我什麼都告訴你,所以你原諒我了嗎?”

熱氣撲灑在耳邊的感覺讓人心中覺得無比躁動瘙癢。勃律也不例外,他惡狠狠回眼瞪著祁牧安,伸手又一次把人推遠,指著他警告道:“離我遠點,然後閉嘴。”

祁牧安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來,之後再次走回去,輕聲說:“我做不到,勃律。”他抬起一隻手,輕輕觸上勃律沾了灰和血的麵頰,將臟東西抹了抹,想要抹掉,發現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於是他喪氣般收了手,宛如在喃喃自語般念出聲:“我們有兩月未曾見過麵了。”

這時候,勃律終於轉過了頭看向男人。他麵上毫無表情地看著祁牧安良久,神色怪異,似是在打量麵前的人腦子有沒有壞掉一樣。

無聲打量了片刻,勃律收回視線道:“還能說出這麼多的甜言蜜語,看來這段日子你在昌王符過的很是滋潤。”

“我實話實說罷了,我真的整日都在擔心你。”祁牧安疲憊地把手搭在臉上,很快又挪開。

他說:“李玄度一直在到處找你,我起初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抓到了你以此來把我困在府上,但過了幾日我發現並不然。”

勃律打斷他:“祁牧安,李玄度憑什麼以為僅僅一個我就能把你困在這裡?”

祁牧安看著勃律,頓了一下才道:“李玄度雖坐在皇城,但他比我想象中要知道的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