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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318 字 6個月前

許言卿扔掉手裡剛捏起來的邊果,不耐煩地從搖椅上起身,打算去看看。

竹苓取來一把傘撐在他頭頂,但二人下了台階往院子裡走了幾步,她又驀地挺住,導致許言卿兩步就跨出了頭頂油紙傘的範圍,被從天而降的雨糊了一臉。

他急忙後退回傘下,氣道:“好端端的,你停下來乾什麼!”

竹苓腦中飛速閃過院外人的臉,眼睛驟然方亮,手一下子抓上許言卿的衣袖,欣喜道:“我想起來了師父!”

“你想起什麼了?”許言卿抹把臉,難得耐著性子問。

竹苓心大,沒注意到許言卿地狼狽樣,指著門說:“門外那人,好像是幾月前中毒的那個。”

“中毒的?”許言卿疑惑,“哪個中毒的?”

“就那個……”小丫頭咬了下唇,很快就想起來了:“就中了苗疆毒的那個!”

許言卿聽到這,臉色刷的沉下去,本來還想好心開門請人進來瞧一瞧病情的心思也隨之散儘。

他一把奪過竹苓手裡的傘,自己撐著折身往屋裡回。小丫頭落後被雨澆了一身,誒呀一聲,抱著頭跟在男人身後跑回屋子。

“師父!你不去啦?”

許言卿哐當扔下傘:“去什麼去!我說了那個人我不救!”

竹苓誒呀誒呀地蹦上台階,拍拍身上的雨珠,回首望眼天空,擔憂地擰起眉:“這雨越下越大,那人要是一直跪在雨裡怎麼辦?”

許言卿深吸一口氣,兩眼牟足了勁往上翻——這話怎麼聽上去那麼的耳熟?

他坐回搖椅上閉目了會兒,再提上一口氣,睜開瞪著房頂——想起來了,幾月前一個男人也是跪在他院外,趕都趕不走,差點跪死在雪地裡。

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忒有些道理。

許言卿重新閉上眼睛哼道:“那就讓他跪,不用管他,受不住就自己回去了。”

自家師父是鐵了心不幫忙,竹苓隻好閉緊嘴不再惹嫌,搓搓手忙活起自己的事情來。可這心思早就斷在了院外,腦子裡全是地上那道感覺一觸即散的身影,以致她頻頻分心,透過門縫或是窗沿往外望,去看院子儘頭被門閂閂的牢牢的大門。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嘩啦啦的跟瀑布似的往下墜,砸在他們院子裡唯一一塊青花石的地磚上,叫許言卿探著腦袋,心疼的直誒呦。

電閃雷鳴過後,風漸漸小了,雨勢也好像比方才小了幾分,不再斜著紮進地縫,而是從高空迅速降落,穩穩地準確地滴濺在地磚水窪裡。

——可聽上去卻依舊觸目驚心,砸的人心顫。

雨聲中清晰傳進來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竹苓雙手緊張地攪住衣角。

“師父……”她扔下掃帚,跑到離許言卿還有幾步的地方弱弱叫了聲,接著憂心忡忡地抿上唇,思量著自己該如何開口,師父才會讓外麵的人進來避一避雨。

本就拖著快垮了的身子,在這樣淋下去,當真要死在他們院外了!

她可不想明日就被官府的人帶走!

竹苓糾結了許久,指尖攪在一起泛了白,終於鼓起勇氣要再次開口替人求情,就看搖椅上的人似是再也忍無可忍,嘩啦一聲站起來,廣袖一掀,抽過一旁的傘大步跨入雨中。

竹苓追了幾步,站在屋簷下看到許言卿的背影怒氣衝衝地拉開院門走出去,木門被揮的咣鐺響,重重砸在隔壁的牆壁上。

外麵的小街上唯有一人單身跪在地上,正對他院門口,前後遠處都霧蒙一片,遙遙能看見相接的街道上撐著傘或是奔跑避雨的人。

許言卿視線落回地麵上衣衫單薄、發絲濕亂的人影,他渾身上下儘數被雨澆透,根本沒看見麵前的門被從裡打開,也沒看見上頭的人影,正濕著睫一聲聲低喘咳嗽。

這聲音叫許言卿氣不打一處來。他終是敗給了自己的良心,再也沉不住氣,氣勢洶洶地俯身,粗魯地撈起勃律。

男子就像是一隻被雨打落垂死的燕,垂著頭不斷咳嗽,任由許言卿拽著手腕拎起來。

雙膝離開地麵的那刻,皮膚上細細的疼痛隨著他站起身的動作,咯吱咯吱僵硬的滲進骨頭裡,讓他一時險些站不住腳要重新跪下。

他眉眼低垂,心裡微歎,原來這就是阿隼替他跪了一天的感覺。

許言卿反手握緊勃律,拎著輕飄飄的人進了院子。勃律在雨中努力睜開眼,去看前方的背影,隔著雨聲輕笑。

“大名鼎鼎的神醫……也並非真的鐵石心腸。”

男人往後冷冷瞥了一眼,聲音虛虛從前飄後:“再跪下去,你死了,就要臟了我這藥堂了。”

勃律了踉蹌著前行,不斷喘笑。

他被許言卿帶進屋,剛鬆開支撐著的手,他就身子一軟扶著桌沿倒在凳子上。許言卿看著他皺起眉,偏首喚了一句還站在門口的女孩。

“竹苓。”

竹苓回神,心神領會,應下沒多久,就端了碗散著藥味的驅寒湯回來了。

許言卿把藥碗撂在勃律手邊,又吩咐竹苓去給他取一條帕子,隨後抱臂從上睥睨他,說:“我隻慷慨救你這一回,喝完藥趕緊回去。”

勃律隻勾起唇角,並未說什麼,抖著手指小心翼翼端起湯藥,一飲而儘。

苦味在他舌苔蔓延,但這回卻讓他無暇顧及。

“我不回去。”他說,“我來找你,是來解毒的。”

許言卿本來緩和了一些的麵色再次黑沉:“我不是告訴過你們了,你的毒我解不了。不要在我這白費力氣了,趁著還有點活頭去多拜拜菩薩拜拜觀音拜拜神佛,沒準還有一線生機。”

勃律對他這番胡扯隻一笑而過,抬起被濕發遮了一半的眼睛,目光突然明銳地紮在許言卿的身上,讓男人的話音戛然而止。

年輕的異族麵貌的男子定定注視著許言卿,替他堅定道:“不,你可以救我。”

許言卿心裡一顫,隨後心虛地嘲他:“你說我能救你就能救?你——”

勃律打斷:“你若不救我,我就繼續在你院子外跪著,等你出來。到時候死了,官兵一查,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

許言卿一口氣被噎在%e8%83%b8口,咬牙切齒:“固執!你是真想死在我這!”

勃律堅信:“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救我。”

許言卿氣急敗壞:“我發過死誓,這輩子不會再碰苗疆的任何東西!”他瞅著麵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盤算著把人踹出去需要用多大力氣。

他說:“違背誓言者天打雷劈!你不想活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勃律蔑笑:“鬼神之說,我一個草原人都不怕,你們中原人竟然會怕這些?”

許言卿一愣,依舊站在門口處的竹苓大吃一驚,叫出來:“原來你是草原人!”

勃律看了她一眼後,轉回來繼續直視許言卿,淡道:“你那日曾問過我,給我下毒的人是誰。”

許言卿張張嘴,一時想不起來他是否問過這句話。但這一問,確實真真切切地問到了他的心裡。

勃律抬簾觀察著許言卿的神情,不放過一絲蛛絲馬跡。他看到神醫露出微妙的表情後,心裡便有了數。

他咳嗽兩聲,把發僵的胳膊支到桌子上,方便自己穩住身形,這才接著開口。

他問許言卿:“你想知道他的下落嗎?”

“誰?”許言卿的嗓音不易察覺地開始發顫。

“給我下毒的人。”

許言卿隻慌了一瞬,就反應過來自己跳進了對方的圈子裡,當即露出厭煩的表情:“我不想知道!”

勃律高聲辯解:“但於你而言,他很重要。”

“消失了好幾年的人,談什麼重不重要!”許言卿要趕人離開。

勃律喘口氣,重複道:“你心裡清楚,他對你很重要。”他苦笑,後麵一句低到仿佛是在對自己說一般:“就如阿隼於我而言,同樣重要一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沒閒情雅致聽你的風花雪月事。”許言卿敞開屋門,讓外頭的雨和冷風灌進來,轉身打算去拽勃律,把人丟出去。

勃律避開男子的動作,平淡地說出一句話:“他死了。”

下刻,許言卿的動作停滯下來,他盯著勃律,問:“你說什麼?”

“他死了,就死在我的麵前。”勃律拂開擋住視線的發絲,說的格外冷靜:“若我猜得不錯,他應該是自願進烏蘭巴爾部求死的。”

許言卿身形明顯晃了一下。竹苓見狀想來攙扶,卻被揮開。

“而今日,我若不活下去,我的阿隼就會同他一樣,死在異國他鄉。”勃律抿抿嘴,懇求道:“……我必須活下去,求你為我解毒。”

許言卿覺得天旋地轉,他撐住桌子才勉強站直。他緊閉著眼睛,過了半響後啞聲說:“你……”第一個字才剛脫口,他就有些畏怯。

這畏怯曾一度讓他厭棄自己,讓他膽小到拋棄世上自己唯一的知己而狼狽逃跑。

這一轉身,這一步跑出去,就是數年無法回頭。

沒想到再次聽到那人的消息,卻已是陰陽相隔。

他咽了咽乾澀的喉嚨,顫巍道:“你……你講講……他是何模樣?”

勃律靜了一息,如實告知:“他一身白衣,麵覆白綾,身上有紅色的脈紋。”

許言卿死死咬住下唇——是他,竟然真的是他,可他的雙眼又是如何看不見的?

他記起男人叛離苗域的時候身上應該下了他們穀中的聖蠱,又忽地想起從身邊男人身上看到了青藍脈絡,恍然大悟。

——他怕是在拿自己試毒,以毒解毒,從而吊著殘喘的命。

他用力叩住桌沿,忽地撇頭看向勃律:“你之前不是不想活了嗎,為什麼現在又要來找我?”

“為了一個我最重要的人。”勃律直視許言卿的瞳孔,道:“他為我付出諸多,甚至甘願為我放棄自由,為我而喪命。相比之下,我能給予他的太少太少。”

“這世間遼闊,一個人太孤獨了。我體會過,他也體會過,如今能有相守的機會,我想搏一搏。”

“我到底是不想讓他傷心的,更不想獨留他一個人……”

“不然黃泉之下,我又如何安心?”

許言卿定看數息,直起身子,對他說:“好,我救你。”但他話音將落,補上一句:“但我有一個條件。”

勃律舒出口氣,道:“請說。”

許言卿沒有開口,而是坐在他對麵,細細察看了一下他目前的狀況,隨之蹙眉:“上次你來,情況還沒有這麼糟糕。”

勃律尷尬地咳嗽一聲。

許言卿瞟他一眼,就大概知曉了情況。他撤開手,對他說:“救你可以,但你要和我一起啟程去苗疆。”

勃律不解地看著他。

“你這個毒,隻有苗疆有解藥,此味藥帶不出苗域,所以你必須跟我一起去。”許言卿說,“你體內的毒,我隻先幫你解五成,五成之後,你帶我進草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