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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81 字 6個月前

律肩膀塌了下去,就好像肩上扛著的一切轟然坍塌。

——他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連她的手都抓不住?

他痛苦的擰住麵孔,眉頭越皺越緊,背脊深彎下去,一口氣沒提上來,叫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每一聲都咳的骨頭顫疼,每一聲咳得都仿佛要把五臟六腑咳出來。勃律緊緊摳住床沿邊,背越壓越彎,咳得讓符燚感到害怕。

他手忙腳亂地去拿阿木爾剛倒好的水遞給他,勃律忍著咳意喝了兩口,卻沒有用,依舊咳得厲害。

就在符燚急得團團轉的時候,阿木爾和額爾敦塔娜身後領著三個巫醫快步擠了進來。其中一個巫醫正是小葉鐵鉈部的人,另外兩個也不知道是被人從哪個部族裡請過來的。

他們一掀簾往裡瞧,見小殿下咳得都快趴到榻麵上,隨即嘩啦啦的全湧了進來。也不知是不是被這架勢嚇得,總之勃律聞聲抬眼望過去,倏然收了聲,也就不咳了。

阿木爾趕到勃律身邊,上下將人掃了一眼,又瞪眼頗為無辜的符燚,問勃律:“你現在感覺如何?”

小殿下吐出口涼氣,斜著身子靠在床榻上,用氣聲喑啞說:“我冷……”

“冷?”阿木爾一愣。

額爾敦塔娜聽見了,立刻轉身快步往外邁:“我去叫人把燎爐搬來燃上。”

阿木爾回過神伸手碰到勃律的肌膚上。方才他醒過來自己太高興,沒怎麼在意,現在再一感覺,發覺勃律的肌膚冰涼刺骨,寒意都能鑽入自己掌中。

阿木爾驀然收了手,趕緊把被褥往他身上裹,一層不夠又去翻出來一層蓋上,直到把人裹嚴實了才撤身。

勃律顫了顫,覺得縮在被褥裡的身子確實比方才要溫一些。他深知自己被哈爾巴拉下了毒,但還是平淡地問了一句:“我這是怎麼了?”

“你中毒了。”阿木爾沉聲告訴他,“西域寒毒。”

勃律閉了閉眼,一副了然的模樣。他想起那個白衣勝雪、覆著白綾的男人,說:“哈爾巴拉身邊有個中原樣貌的毒師……這應該不是西域的毒。”

阿木爾聽後,神色一變,立刻讓身後待命的三個巫醫上前來看勃律的毒。幾個巫醫團團圍在一起,在勃律伸出被褥的胳膊上研究起來。

勃律身上到處都是傷,均被細布一圈圈包著。伸出的手臂上有一塊完好的皮膚,他在燭光的照耀下,看到上麵掩在皮下清晰可見的青藍色紋路。

阿木爾緊張地在他們身上來回看,過了沒多久就急著催道:“怎麼樣?”

一個巫醫搖搖頭:“這毒太奇怪了,分明就是西域的寒毒啊,但現在又不像寒毒。”

另一個說:“就是寒毒,就算是中原也能致這個寒毒。不過其中有一小味是隻長在大漠的藥草,中原沒有,如此一來解藥有了偏差,自然致毒的藥草也有一些偏差。殿芐體內毒未能除掉,一定是藥弄錯了。”

阿木爾聽著聽著急了眼:“那你們還不趕快去重新試藥給殿下解毒?”

幾個巫醫忙弓著身子行了禮退下去,急急忙忙回藥帳重新篩藥。

過了會兒,額爾敦塔娜吩咐搬進來的燎爐被從庫帳裡抬了出來,還帶來了一個手爐,都被細細擦乾淨,送到了勃律如今養傷的帳子裡。符燚去往裡麵添火,讓燎爐快速燃起來。他添著添著,手忽然一頓,想起來以往這種活,寶娜定是搶著做的。

他落寞地垂下眼睛。僅管已經過去將近一月了,他心中依然感到沉痛。

阿木爾看著虛弱到即將能支離破碎的勃律,嚅了嚅唇,到底還是問了出來:“是哈爾巴拉給你下的毒?”

“是。”勃律抬眼看他:“但他說過,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所以你們不用太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阿木爾抓了下頭發,很是煩躁。

勃律靜靜看著他,忽然出聲問:“阿隼呢?”

一時間,帳內另外兩個人都僵直了身子。符燚始終燃著燎爐沒回頭,阿木爾無奈之下歎口長氣,不太耐煩地揮手隨意說:“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他一聽這,就逃跑了。”

勃律聽完沉默了許久,沒說話。

阿木爾看著小殿下,猶豫到底要不要把阿隼去戰場翻過他屍體的事情告訴他。正糾結著,符燚端著手爐走過來,遞到勃律懷裡。

他把暖烘烘的手爐揣進被褥中,寒冷的身子瞬間有了一點安撫。

勃律閉上眼睛,十分疲憊:“彆把我還活著這件事傳出去……”

阿木爾和符燚互相看了一眼,雖然不知道勃律用意為何,但還是應下了。

阿木爾想起一件事:“你被帶回來前,二殿下忽然出現,找到小葉鐵鉈部,把大批族人帶回了穆格勒。”

勃律睜開眼,盯著虛無的某一處,無聲了良久,才問他們二人:“你們知道……父汗都戰死了,他為何還完好無損的活著嗎?”

阿木爾驚訝:“你知道大可汗……”

這話他沒說完,就被勃律的緩聲打斷了:“我在烏蘭巴爾看見延梟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站在身邊的二人稍微一想,就全部清楚了。二人知道了真相,先是由驚愕轉為憤怒,最後想起被延梟帶回穆格勒的那些族人,不由擔憂。

阿木爾想讓勃律對現今的情況拿個定奪,可勃律卻無意繼續和他們說下去。

“這件事情,等明日我再和表兄商討。”勃律說,“你們不用在這守著我,今晚都先回去吧,我想再休息休息。”

阿木爾把快要脫口的話咽了回去。他躊躇了一會,最後看著勃律歎口氣,伸手扯了符燚一下,把人一起拽走了。

二人出了帳子,離帷帳稍遠些,阿木爾才放開拖拽符燚的手。他看著男人的臉,想起勃律醒來他那句堪比責問的話,氣的一巴掌想呼到這人腦袋上。

但他到底沒這樣做。阿木爾憤憤撇過頭,深喘了幾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對符燚說:“你不應該對勃律說那種話。”

符燚沒吭聲。

“你不要把氣撒在勃律身上。你想清楚,寶娜的死和勃律沒有關係。這幾天我也很悲傷很心痛,但現在你想看著勃律也死嗎?”

“我們已經給他送進過一次穆勒河了,你難道還要再送一次?”

符燚悲哀地顫聲說:“我知道……”

阿木爾靜了半響,轉身離開,離開前他對男人說:“知道的話,就早點給寶娜送入穆勒河吧,她的靈魂不能一直徘徊在烏蘭巴爾的上空。”

漆黑的夜晚下,男人站了許久許久,久到呼吸都變涼了,才邁步回到住處。

誰也不知道,帳中原本已經闔上眼睛的勃律強撐著身子下了榻。他扶著周圍物件,一步步吃力地朝桌案上走。那裡放著一把寶刀,在他醒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是他丟失在西處戰場上的刀。

他不知道這刀子怎麼會回到他的身邊,但他想了想,應該是阿木爾他們帶著人去過西處了。

那也一定見到哈爾巴拉給套上他的兵甲以示混淆的屍體了。

他每走一步就喘一口氣,等到站在案邊的時候已經大汗淋淋。他吸口氣,拿起幾麵上的刀,退後兩步在手上轉了一圈。

他看著刀刃,在似是做了許久的準備之下忽然向前出招,哪曾想刀子還沒完全揮出去就直接脫了手,重重砸在地上。

勃律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腳下的刀子,又看了看執刀的手掌。他呼吸愈發急促,猛喘一口後他難以接受地趴伏在桌案上,低吼一聲,雙手掃掉桌上所有的物什。

幾個杯盞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破碎的就如勃律此時的精神。

他因為浮了氣,再一次猛烈咳嗽。咳著咳著,他慢慢扶著小幾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摳住案腿,無聲痛哭。

遠在天邊的另一人,背著遼闊,一步步遠離了這片燃燒他又短暫給予了他溫存的地方。他像是行屍走肉般徒步走過草原,不知疲憊的走啊走,途中搭了商人的車馬,最終來到東越的邊境外。?思?兔?在?線?閱?讀?

東越邊境與草原相銜,卻與最近的部族小葉鐵鉈部還有段不小的距離。因為離草原近,所以此處來往的不止有來自草原做生意的商人,還有不少逃難亦或是嫁娶於中原的草原人。

阿隼借著商隊的車馬進了涼州,入城後道過謝,隻身尋了一家湯館要了碗熱湯。

他坐在幌子下一口一口喝著,忽然,頭頂傳下一道極小聲的遲疑。

“公子?”

阿隼一怔,順著聲音抬眼向上看。誰知入目的臉自己極為熟悉,是曾經跟在他身邊的昌王府親兵,也是隨他征戰沙場的另一位副將。

“真的是您!”男人看清阿隼的麵孔後,激動的不禁太高了點聲音,但很快他又降下來,周身打量了圈,警惕地坐在阿隼的對麵。

“屬下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沒想到竟會在涼州城看見您。”男人說。

阿隼看著他恍惚了許久,啞聲張嘴問:“你怎麼在這?”

男人湊過頭低聲說:“將軍您與我們失散後,由於身後追兵太多,我們便先前往東越。”

阿隼聽著聽著,覺得這些都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男人繼續說:“但將軍您遲遲不與我們會和,我們生怕您遭遇變故,從彆的城門進入東越,於是我們分散各地找您。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無意中找到了王爺薨後失蹤的昌王兵。”

聽到這裡,阿隼這才正視起對麵的男人,眼中帶了點驚訝。

男人道:“將軍,他們並沒有和王爺一起戰死在沙場,早在王爺薨後就裡應外合秘密進了東越,此刻就在涼州內,就悄悄駐紮在城外。”

“王爺算準了您會來東越,隻是沒想到竟耽誤了這麼久。”

“將軍,這是王爺留給您的後路啊。”

阿隼垂頭看著碗裡肉湯上來回漂浮的芫荽,呢喃自語:“原來義父是算準了一切嗎。”

男人看了看四周來往的人,焦急道:“將軍,我們都在等您,快隨我們回去吧。”

回去了做什麼呢?被大慶趕到東越,一輩子都待在這邊境城裡偷生?

阿隼抿起嘴,摸了摸懷中揣的東西,末了對對前麵的男子說:“不,我要去上京。”在男人愕然的目光下,他語氣堅決,逐字逐句道:“去上京,見東越皇。”

第一百六十章

雖然還沒到深冬,但外麵的溫度對勃律來說已經很低了,他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不受凍。於是用過飯食,他讓人把燎爐挪近了幾分,就差貼著榻沿邊燃火了。

海日古踏進來的時候,帳內熱烘烘的,熱的人滿麵通紅。他不太適應地迅速紅了耳廓,皺皺眉望了一圈,最後把視線鎖定在正倚靠在榻上翻閱信件的勃律身上。

這些日子,草原上四處的戰事平息,戰後還同他們有聯係的部族寥寥無幾。海日古這些時日常替他在這些部族之間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