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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69 字 6個月前

多久,東北麵又有了騷動。

他們仿佛不知疲倦地交鋒,宛如瘋狗東咬一口西咬一口,致使舒利可汗焦頭爛額。

他坐在大帳中,支頭盯著桌麵上百孔千瘡的地圖,手掌落在腿上微微發抖。

不是害怕恐懼的抖動,而是由手掌內朝外傳來的無力虛弱,這已經讓他握不住刀柄了。

海日古率領鷹師迎擊赤峰,豹師分散各處增援其他部族,左賢王臥病在榻……現如今他還能讓誰帶兵前去迎敵?

難道真的要放棄東北麵的地界嗎?

舒利可汗閉上眼睛,想到了被關在族中聽候發落的勃律。

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小兒子本領甚強,單打獨鬥能把他製服,更甚至可以是穆格勒的新可汗。

他並不想放棄這麼一把鋒利的刀。

舒利可汗覺得頭疼的厲害,手抖得愈發嚴重。就在這時,帳外傳來通報聲,待他應後,有一人踏了進來。

延梟來到桌案前站定。他先注意到主座上舒利可汗揉著眉心的動作,隨後瞥眼一旁仍嫋嫋升著白煙的香爐,關切道:“父汗近日還感覺頭痛嗎?”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延梟這話一出,舒利可汗當真覺得頭痛緩和了很多,但手指仍抖得厲害。他艱難掩下`身體的異樣,抬頭沉聲對麵前的兒子道:“好多了。你獻上來的香果真有作用。”

延梟說:“父汗有所好轉,兒也便放心了。”

舒利可汗的視線重新落在手下的地圖上,問:“這麼晚了,什麼事?”

延梟行了一禮:“關於東北麵地界的事兒,兒有些想法,想請一道令。”

舒利可汗一頓,抬眸看他。

延梟請令的動作又往下壓了壓,聲音高揚道:“請父汗準許兒帶虎師迎敵,擊退烏蘭巴爾部!”

舒利可汗定定看著他,搭在桌麵上的食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案麵,規律的“噠噠”聲響仿若催著下麵人的一顆緊張心虛的心。

不知等了多久,舒利可汗的聲音才終於在他頭頂響起,聲音蒼勁有力:“準了。我便讓你帶虎師,去擊退烏蘭巴爾。”

第一百四十章

夜已深,草原難得有一日歸於寧靜。似是瘋狗們打累了,今日沒有再聽見遙遠天邊的拚殺聲。

阿隼不清楚外麵打到了什麼程度,狼師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通報消息了。阿木爾心急如焚,日日都想方設法湊在大帳那邊,企圖聽到一些外麵的戰況。可惜狼師如今在族中舉步維艱,幾日過去他都沒辦法打聽到大帳裡更重要的決策商議。

阿隼吹滅帳中燭光,看了眼靜悄悄的帳內,掀簾走了出去。

小殿下已經入睡,均勻的呼吸聲仿佛還纏綿在耳畔。勃律這些日子睡得並不踏實,他想著借此機會去找巫醫尋一些藥草來助眠,順道再把前不久洗的衣物取回來。

外麵已然能感覺到金秋的涼風,在寂靜的夜晚中吹拂著瑟瑟響動的草原,掠過他焦躁的心。

阿隼深喘熄了好幾大口氣,壓下去心底的煩躁,這才走進藥帳去討要安眠的藥草。待他揣著藥根子出來後,轉身向著奴隸帳裡洗衣服的那方走去。

他將走近幾座寬帳,就聽見身後有跟著他的腳步聲。雖然聲音很細微,但鞋底踩在草地上終究還是會發出些無法掩蓋的聲音,再加上他能感覺到不屬於自己的第二道呼吸離自身越來越近,眼見隻剩下了一臂長的距離。

阿隼眉頭緊鎖,他猜不出跟在身後的人是誰,又有何目的。也就在這時,男子忽然停下腳步,陰厲著臉,毫無征兆地飛快扭身,伴隨著甩過去的,還有一隻成爪的手掌。

可這一掌揮下去卻沒能如他所願地抓住身後的人,反倒是被其成功擋開。此人反應速度極快,是個常年習武之人,但抵擋他的那條手臂又很纖細,不像是一個男人。

阿隼察覺不對,急忙後撤一步,瞪眼瞧著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一眼,他眼中閃出一絲詫異,可等看清了麵前人是誰後,他先是冷了一瞬,旋即神情忽然震怒。

男子怒喝道:“你為何還在這裡!我不是讓你滾了嗎!”

女子落下手臂站定在原地未再上前。她的模樣和聲音都和在那雅爾大會上見過的一樣,既魅惑又清冷。

“祁將軍。”玄七垂眼行了一禮,對他的冒然並不感到生氣。她麵無表情的回:“屬下還有任務在身,如今不能違抗殿下的命令返回大慶。”

阿隼怒道:“李玄度讓你來這裡到底要做什麼!”說到這,他目光瞥了眼族外的方向,瞬間明了了幾分,低吼質問:“所以大王子是你殺的?外麵的戰爭是你們做的?”

女子冷靜,眼睛直直看著阿隼,並不為其所動。

阿隼憤怒之下壓抑不住激動,一句接著一句,步步緊逼上前:“是不是你殺了他嫁禍給勃律!”

“將軍怎麼離開殿下後,便分不清是非了。”玄七冷道,“阿魯沁部已經歸順烏蘭巴爾,將軍說說,此人到底是誰殺的。”

阿隼顯然一怔,飛快就明白了女子這話中的意思,瞪大眼睛說:“是阿魯沁部殺的他。”

玄七揚了揚頭,離近了他幾分,僅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阿魯沁部早在那雅爾大會之前便歸順了我們,如今草原二十九部已有將近一半臣服在大慶腳下,穆格勒與我們對抗那是不自量力。”

女子頓了頓,繼續道:“將軍,您身為昌王義子,掌昌王府的平昌軍,殿下此時需要您。等您助殿下攻下穆格勒部,便能同屬下一起回家了,屆時殿下有意封您為昭勇將軍,昌王位亦仍能讓您享儘榮華富貴——”

“簡直可笑!”阿隼沒等她說完,就嗤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伸手猛然推開女人,自嘲道:“我稀罕他施舍的位置嗎!”

女子被推的踉蹌,站穩後皺著眉看向男人。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是待他如何忠誠,到最後他卻要剝我的兵,要我的命!”男子滿腔激憤,“他利欲熏心,自大妄為,不僅害死了追隨他數十年的人,現在還要去害彆人的性命!”

“他有什麼權利去乾涉草原!”阿隼大怒,“他勾結烏蘭巴爾部,有考慮過大慶嗎!有考慮過大慶的子民嗎!他知道此次戰爭,還要死多少無辜的人嗎!”

“殿下此番全是為了大慶的未來,為了大慶子民的未來!”玄七忍不住高聲駁斥,“將軍,隻要天下一統,在大慶的統掌下,便不會再有流離失所。草原動蕩百年,殿下這是在救他們!隻要他們歸順大慶,就不會引來這場戰爭!這一切的後果,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他真當自己是天下的救主了!”阿隼怒叱,“草原的紛爭應該讓草原人自己解決,他勾結外族,這是要當李氏一族的罪人!”

玄七突然沉靜下來,她薄怒地瞪著麵前已經逃脫大慶的男人,嘲諷道:“戰爭一旦打響,便不會停下來。穆格勒部此番必敗,他們打不贏殿下的。”

“閉嘴!”阿隼怒喝,沉下呼吸咬牙切齒地發問:“你們到底來了多少人?”

他沒指望這個女人能把這種消息告訴他,但卻出乎了他的意料,女人似乎並沒有把他放在重視的位子上。

“大慶五萬兵馬已經儘數進入到草原,所以穆格勒部必敗。”玄七冷笑,側了下首,視線瞥了眼外麵,對他說:“將軍何不明日聽聽外麵的聲音,有沒有感覺很熟悉。”

阿隼臉色刹然一變:“來的是誰的兵?”

“將軍應該很熟悉,昔日你們還曾並肩為殿下征戰過。”

阿隼腦中忽然竄出一個人影,他嘴唇動了動,還沒脫出口,又有一道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喚得卻是他現在熟悉得名字。

銀粟站在他們不遠處,疑惑得瞧著這兩人。玄七處於暗處,讓她瞧不清和阿隼說話得是誰。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銀粟明顯很高興,她剛要抬腳跑來,誰知空中卻從遠處傳來陣陣淒厲的狼嚎。

阿隼臉色瞬間慘白下去,再也顧不得玄七最後說的那句話,立刻抬腳萬分焦急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狂奔。

銀粟茫然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眼神黯淡。就在這時,玄七從陰影處走出來,驀然開口,下了她一跳。⑧思⑧兔⑧網⑧

“你是大慶人吧。”

銀粟狐疑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意識了半響才恍然,原來阿隼方才是在和她說話。她心裡泛酸,有些遷怒,但看到玄七那雙冰冷的眸子後,把膽子全吞了下去。

女人顫了下肩膀,小聲問:“你是誰?”

然而玄七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她看著阿隼消失的背影,對銀粟說:“你心悅他?”

情愫被人捅破,到底是羞澀的。銀粟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躲閃,嗔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玄七嗬笑一嗓,慢悠悠對她說:“你可知,你心悅的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銀粟一愣,搖了搖頭。

玄七的視線仍舊盯在遠處,她在銀粟的注視下紅唇掀動,吐出的話讓女子震懾不已。

幾個時刻前,阿隼剛走出主帳,裡麵黑漆漆的,唯有弱弱呼吸的人聲。

榻上的人已然進入熟睡,然而眉心緊蹙,十分不踏實。

他的夢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然而腳下四周都是水,嘩啦啦的流淌著,冰涼刺骨。

他孑然一人站在水中央,分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去哪裡。他試圖抬腳往前走,然後走了許久都走不出這一汪池水,反而凍得他打顫。

他從來沒有感到這麼冷過,乃至兒時在冬日戲水,生寒後都沒有這麼冷過。

這種寒冷自骨頭縫裡往外冒,寒氣順著他的四肢溢出,包裹著他的全身。他哆哆嗦嗦地停下來,也隨之沒有了前進的劃水聲響。

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催人心的淒厲叫喊。

這不是人的叫喊,是某一種動物的叫喊。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仔細辨認,往常十分靈的耳朵在這時卻聽了好幾遍才能聽出這是什麼動物的叫聲。

這聲音悠長,悲淒地仿佛十分痛苦。

忽然,他聽懂了這是什麼意思,也聽出了這是什麼動物的聲音。

——是狼!

也就在這時,他感覺腳下開始變得粘稠,鼻尖還徘徊著不知從何而來的腥氣。他心中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慌和懼怕,他顫著手指彎腰去摸腳邊的水,然而粘在手指上的,卻是道道血紅炙熱的鮮血。

勃律驚醒起來時一身冷汗,夢中的驚悸仍舊纏繞在腦海中無法消散。他後怕地%e8%83%b8口接連起伏,坐在榻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試圖平複自己的驚慌。

可這樣做卻無濟於事,他的心裡仿佛空了一塊,往裡灌著涼風,疼的他的心跳聲猛烈了好幾分。

不知是因為那雅爾大會上的事情造成的影響,還是其他的緣由,導致他這些時日始終睡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