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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88 字 6個月前

我們卻沒抓住他們的要害,到時損失的隻會是穆格勒。”

阿隼換了個站姿:“我以為那人隻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怎麼竟然著你們這般重視。”

勃律看他:“那日蘇和南麵營地駐守的達來都從屬豹師,是左賢王手下的得力將士,不然左賢王不會派他們率豹師前來昭侖泊,這二人在部族裡通常都跟著左賢王一起議事,知道些族裡和兵力的情況。哈爾巴拉正常的時候還能和人好好說說,瘋起來不知道能動什麼刑去套人話……”

勃律身形滯住,稍稍側首讓自己的半張臉露在微光下顯現出來。

他解釋道:“不是我不信任我們穆格勒的戰士,隻是我不知道豹師平常都怎麼訓得兵,況且人都有極限,他們豹師的人又傲慣了,在哈爾巴拉手裡待得越久,越有可能讓人知道些什麼,狼師就越危險。”

阿隼好奇:“聽起來你們這幾師相處的並不怎麼融洽。”

勃律嗬笑:“隻不過仗著我現在統領著昭侖泊,又因為我是三王子,附和附和罷了。”他緩口氣,“一師得一主,彆說左賢王率領的豹師了,就算表兄手下鷹師裡的人也不能都相信,更不用說大王子那邊的虎師。”

阿隼聽的頗感興趣:“那你是如何練得你的狼師?”

小殿下側目,唇邊勾出一角肆意和驕傲來:“我的人,一生忠貞不二,絕不會背叛我。”

阿隼怔愣片刻,驀然感到一絲悵惘。他低落下眸光,特意在少年的傷口位置掃去,轉了話鋒:“你傷感覺怎麼樣了?”

勃律低頭瞅眼,錯開受傷的地方向腰上拍了拍:“挺好的。”

阿隼見他裝的挺像樣,笑他:“你不是百勝不敗嗎,怎麼這次就受傷了。”

“再厲害的人也是有失手的時候。”勃律不太耐煩,“難不成你活到今天就沒有敗過嗎?”

“當然有,我又不是神仙。”

“敗在誰的手裡的?”

阿隼順著少年的話望過去,神緒卻是飄忽到了許久之前。他眯了眯眼,說:“我在我義父手裡敗過上千次。”

勃律挑起眉峰:“你的義父?”

阿隼點點頭。他深吸口氣,向少年袒露著自己的身世。

“我是義父撿回來的,撿到我的時候我正縮在小巷裡啃好不容易搶來的白饃。”阿隼自嘲一笑,聲音在勃律聽起來有些虛無縹緲。

少年是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往事,不免直了直身子,耳朵往他嘴邊湊了湊,認真的想要聽的更仔細些。

身邊的男子繼續娓娓道來:“我被義父收養後,是他親手傳授我大道,教我習武,教我如何立足於世。”他話音斷開,閉上嘴後舌頭抵住上牙膛,半響沒說話。

他沒有說完——老王爺還教他如何伴在君王左右,教他如何帶兵打仗,更甚教他輔佐之道。

勃律靜了會兒,沒聽到他下麵的話音,朝他搖搖手:“這不算,你的義父是你的師父,敗在師父手下理之當然。難不成你就沒有敗在敵手的時候?”

阿隼想,有。

他上戰場的第三年,由於屢屢大捷,少年難免有些心高氣傲,一次征伐的途中疏於大意,被人包了抄,傷亡慘重,他險些被壓到敵營,幸得最後援軍趕到,他才沒有喪命。

第八十一章

身邊的人又沉默了。

勃律等了半響,一直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少年掀起眼皮,身子歪了回去,重新靠在木柱上。

“怎麼,覺得丟臉,不好意思說?”少年的嗓音浸著逗笑,“那算了,我不問了。”

似是發覺胳膊緊挨的熱度撤開了,阿隼心裡倏然變涼。他下意識扭手去攥勃律,把少年的手握入了自己手心中。

勃律低頭去看,頭上方卻適時響起嗓聲。

“你可以問……我隻是在想,我應該告訴你哪一次。”

“哪一次?阿隼,看來你也沒我想的那般非凡。”少年像是揭開了他的短處,興致勃勃,也沒管被他緊緊握住的手。他有些好奇,這個時常寡言少語獨自緊跟在他身邊,脾氣卻略大,還不怎麼經逗的人,眼睜睜瞧著自己敗於他手是何種心態和神情。

阿隼並不在乎勃律怎麼笑他,自己無奈也笑口氣。

他想了想,終於講道:“我十九那年,遇到過一個東越人。”

阿隼抿緊唇縫,一瞬後又張開。他嗓子似乎是哽了一下,方繼續說道:“那日是在大慶與東越的一處交界山崖上,他使長槍,我使劍。我與他交手,卻不出三招就被打下馬。”

勃律的瞳仁縮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原貌,但眸光卻微不可察的往右方偏移一寸。他這次嘴角趨平,沒有再開口。

“我被他的長槍挑下馬,以為就此敗了,誰料他也下了馬,要和我從新過招。”阿隼頓住一息,似是在想當日發生得情景,沒過多久就在少年均勻得呼吸下重新開了口。

“這次,我在他手中過了有不下十招,自以為能顛翻上局的兵盤,可仍舊敗了。我被他逼得一腳踏空,墜入身後的山崖。怎料他會來救我,但我當時被逼急了眼,墜下的一刻手中的劍刺傷了他的胳膊,讓他同我一起掉了下來。”

他側首,見身邊的少年目光炯炯,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輕輕笑了一聲,繼而道:“可能命大吧,上天不想讓我死,也不想讓他死,我們二人一齊摔在了一個峭壁洞窟的外麵。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他拖進了山洞中。”

“醒來的第一刻,我立即拎起劍想繼續和他打,他卻說他胳膊斷了,不願和我打,反而要和我拉長扯短,這一扯就閒聊了一夜。”

勃律突地開口:“他不是你敵國的人嗎,怎得聽上去感覺你們相聊甚歡。”

阿隼不置可否,反倒說:“若不是大慶和東越打了這麼多年,我們或許能成為摯友。”

勃律問他:“那他在洞裡,都同你閒話了些什麼?”

阿隼微微扭過頭,雙目仔細地落在少年臉上。

“他誇我武功好,還說,在我這般少年年紀武功能如此好的,他還見過一人,那是一個入世不足三年的毛頭小子,手裡的刀子擦得鋥亮,雙眼嘣得犀利,整個人跟頭狼崽子似的,隻第一眼就唬得他愣了許久。”

勃律仿若漠然地眨了眨眼,然而下刻嘴角就撩起一個不大的弧度,掛著點月光投擲下來的冰冷,有些不屑。

阿隼沒看見,接著道:“他同我論了我手裡的劍,點撥了我的劍法,還同我論了天下……”

“他說,我不應該繼續待在大慶那攤渾濁水裡沉陷,那水淌下去就吞了人,把人一點點侵蝕,化到最後無骨無肉。他說,我應該馳騁天地,而不是困住自己。”

阿隼苦笑:“可我當時身不由己,脫不了身。”

少年淡淡道:“然後呢?”

“然後……不出幾日,他的人就來救他了,也一同把我救了上來。我以為他會把我捉到東越,未曾料到他放我回了大慶,自此之後都再沒見過他。”

勃律懶散地揚眉,喉中輕揚傳出一聲長長的“嗯”嗓,似乎對這個結局並不太滿意。

阿隼捏緊手中攥住的手掌的手指,語氣漸漸輕下來,把這句說的極其緩慢,好像難以麵對一樣。

他遲疑著說:“其實……在洞中的那幾日,等他睡下後,當時的我曾不止一次想要殺了他。”

“就因為他是敵國的人?”

阿隼自嘲:“對。其實在那之前,我都以為隻要東越破,大慶一統中原,少了戰爭,便能歲歲合合。”

勃律忽而笑出聲,望他說:“那我呢?在我身邊待了這麼久,又不止一次看著我毫無防備的入眠,你就沒有想過要殺了我嗎?”

阿隼被他著突如其來的質問攪得愕然。

但很快,他就鎮定下來,不鬆少年的手,反而握的更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從未想過要殺你。”他直直望進少年的眼中,“對,你是草原人,草原和中原如今的戰況岌岌可危,可我從未想過因著你是草原人就殺了你。”

他扯開嘴角笑道:“在山洞裡,我掙紮了許久,因為我忽然意識到我之前幾十年的所想似乎產生了偏差。我自知與你們所處的‘世’不同,但我們的‘道’卻是一樣的。

勃律飄悠悠從鼻子中哼出一氣,像是感到了滿足,但令阿隼心慌的是他並不說話,還把手從他的掌中抽了出來。

男子瞪眼瞧著他,就在要把少年瞧出一個窟窿的時候,小殿下終於莞爾出聲:“我看你就是誰對你好你就巴巴跟著誰。”

阿隼本來懸到一半的心呼地落了回去。他垂頭討好地問少年:“還想聽彆的?”

勃律有些懶散,搖了搖頭:“不聽了,留著以後講給我吧。”

此時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少年望眼天邊,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步入了寅時。

小殿下看著破曉的光斑,說:“阿隼,陪我去趟議事帳吧。”

阿隼感到詫異,有些無措的問:“你們的議事帳不是不能隨意進嗎?”

“我帶著你,還算隨意嗎?”勃律笑聲未落,抬腳就朝議事帳的方位走,走了幾步催促道:“快點跟上。”

於是阿隼的腳根不得不就快了幾分。

小殿下進入議事帳後,直至寅時末都未出來。期間阿隼出去為他備了一碗粥,其餘時刻都謹遵小殿下的話老老實實在帳中陪著他。

黎明,金烏霧蒙蒙的在天際邊半遮半掩,雖然陽光看上去引人暖意上身,又照的一方草原漸漸蘇醒,在晨曦中重響呼吸,可在肅穆的寂靜中顯得愈發壓抑。

符燚終於得到了消息,大步流星趕來,向小殿下遞上了最新的音訊。

帳中的桌案上攤著一堆務卷,都是近期由於他受傷沒處理的軍務,還有一些是前些時日剩下的從大帳傳來的消息。

勃律掀開最近一個大帳來的書信看了看日子,發現離今日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彼時見符燚進來,他瞥了一眼就了然,放下書信不待男子彙報,先一步開口問:“出去的人都回來了?”

“全都回來了。”符燚凝神道,“勃律,我們的人已經探出了哈爾巴拉和岱欽如今駐紮的位置。”

勃律神色一閃:“哈爾巴拉不在烏蘭巴爾?”

“不在,他帶著兵駐守在烏蘭巴爾外圍的不遠處。”符燚把手中的紙呈給少年。

勃律邊折開邊問:“岱欽呢?”

符燚百思不解:“也不知這家夥想乾什麼,在離烏蘭巴爾部外五裡的地方給自己圈了片地。”

“狗給自己搭了個窩,就以為和主人是一家的了。”勃律冷聲嗤鼻。

手上那張指上,展開後看到了一個潦草的布局圖,紙的下方大致化了穆勒河和昭侖泊的位置,上方則點了岱欽和哈爾巴拉現下的方位,周圍是一些隨手畫的地形和其他部族。

阿隼站在勃律的斜後方,腦袋稍微一瞥就能看到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