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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65 字 6個月前

笑出了聲,出口的全是氣音。他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將頭顱微抬起一個弧度,借著月光,海日古看見那人不止身上橫遍了諸多鞭痕和燙痕,臉上也交錯布滿著血淋淋的口子。

——他命數已儘,是將死之人。

“你應該慶幸是落在我手裡。”勃律陰笑,“你在穆格勒這麼久,怕是還沒見過狼師阿木爾的手段吧?到了他手上,你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男子淌著鮮血不斷低笑,“嗬嗬”地抽著氣,笑聲越來越大,在牢帳裡四處回蕩駭人。他仿佛感受不到身體上不斷撕裂的血傷,努力向前仰著脖子,露出一雙明亮並裹著濃重恨意的眸子,直直瞪向身前的二人。

他大笑:“你們該死——”

“哈哈哈哈!你們該死!你們不配奪草原的主宰權!”

勃律勃然大怒,低吼:“那麼誰又能稱草原的主人?烏蘭巴爾嗎!”

“自古以來草原就是弱肉強食的道理,穆格勒不為了子民征戰奪取到最長久的飽腹和安寧庇佑,你怕是早就被他族踐踏而死了,何至活到今日!”

那男子抖著肩,似是覺得這句話簡直好笑。他晃著將其牢牢捆住的鐵鏈,癲狂道:“五年前那場大戰,那麼多人就死在你們眼前你們都不救!穆格勒殺伐四方,為此死了多少人又見死不救多少人我想殿下不會不知道!”

“那你又可知道,烏蘭巴爾這些年都瘋狂到乾了什麼喪儘天良的事?你既入了穆格勒部,就該一生遵從穆格勒的族令。而如今你竟然背叛了穆格勒,去勾結這樣的魔鬼!” 勃律厲聲喝道,“你背叛了庇佑你的穆格勒,天神不會容你,你死後靈魂不會流入穆勒河,生生世世都會被困在陰曹地府做一隻孤魂野鬼,如此般你也願意為烏蘭巴爾儘忠?”

“呸!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神,都是你們可憐的自我安慰。”他切齒痛恨,“沒有人能掌握草原的命運,你們都不配得到草原。”

話落,男人又抽笑起來。

“瘋子。”勃律怒形於色,扭頭衝一側的兵士狠道:“給小王打!狠狠打!”

下一刻,短鞭和滾燙的烙鐵再一次燒上男人的肌膚,伴隨著痛不欲生的掙紮大叫,焦灼味瞬間四散。

大帳持續了一晚的刑罰聲傳不進狼師。天微微亮時,有一人偷偷接近狼師的牢帳,在清晨的朦朧水氣下徘徊了數圈,見牢帳口士兵寸步不離的把手,他這才折身離開,悄無聲息的向奴隸帳的方向溜走了。

誰也不知道,在他的身後,還有一人無聲無息的跟上了他的步調。

前麵那男子左拐右拐,直直踏進奴隸帳群裡,在一片早已起身乾活的奴隸們中快速穿行,在第五座帳口的時候身形一扭,拐進了帳隙裡沒了蹤影。

後方,阿隼大驚,急忙跑過去。他大手拔過帳布往裡一看,卻發現那座帳後什麼都沒有,更彆說一團碩大的人影了。

讓人跑掉了。

他狠狠蹙著眉,咒罵自己一句,立在原地懊惱不已——以他的腳步,不應該跟丟人才對。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弱弱的女聲,聽在耳中親切極了。男子詫異回頭,隻聽一個女子抱著一個裝滿衣物的木盆站在他身後,微垂首,用讓他十分熟悉的中原語喜道:“真的是你啊。”

阿隼一愣,稍稍皺眉想了想,靜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眼前的女人,正是自己當初從延梟手裡救下的那個中原女子。

阿隼對著她點了點頭,視線仍舊止不住往身後方才那男子消失的地方瞥。

他現在心裡對此十分在意,心神不寧。

可女子似乎沒有看出他的異樣,端著木盆微紅著臉頰,靦腆的細聲道:“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阿隼回頭看向她,默住了。不多時,他心裡覺得畢竟同從雪山一路翻越而來,一路上好說也有了過命的交情,對方在這裡孤身一人又是個女子,於是關心地問了一句:“在這裡怎麼樣?”

“挺好的。”這話說完,女子的麵頰愈發彤紅了。

“跟你一起的那些人呢?”

“都挺好的。”女子抿唇笑著,驀然抬頭望進男子的眼瞳中,羞悅道:“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謝謝你當時救了我。”

阿隼感到意外,糾正她說:“你應該謝殿下,是他救我們回來的。”

女人愕然,麵上的羞怯落下去不少。

阿隼垂首,看一眼她懷中木盆裡的衣服,發現有一件甚為眼熟。他不確定地問:“你洗的這些……是殿下的衣物嗎?”

“對。”女人順著也看了眼,“有個姑娘說今日要全部洗完。”

是寶娜吧。阿隼了然,沉思一刻,直接接過了她手裡的木盆,之後對其說:“殿下的衣服交給我洗就行,你去忙彆的吧。”

第四十七章

“殿下,哈爾巴拉確實被關押在狼師的牢帳裡,由符燚親自帶人看管。”男人著狼師的腰牌,卻對座上的另一個人畢恭畢敬。

延梟咧嘴剃了剃牙,聽後若有所思地轉了轉眼珠。他此刻正懶散地靠在榻椅上,蹺著一條腿,搭在腿上的那隻手掌上纏了幾圈細布,掩住了一條深長的刀口。

“勃律呢?他這幾日都在乾什麼?”他碎了一口,從嘴裡吐出了一塊骨頭,砸到地麵的軟毯上。

“小殿下這幾日都在大帳審訊那個細作,並不在狼師。”

“甚好。”延梟端過由旁邊跪地的侍女高舉過頭頂的銀酒杯,似有種預先得逞的笑道:“那就讓他在大帳裡好好多待些時辰吧,免得以後回不去嘍。”

“殿下接下來有何吩咐?”立在帳中央的男人垂首問。

延梟揚頭飲儘烈酒,咂咂嘴。他眸光稍凝了幾息,之後扔掉酒杯光腳下地踩到軟毯上,隨即便見身邊的侍女行雲流水般抱著衣物走上前,替他換上一身鑲著絨邊的袍服。

他散漫地張開雙臂,任由侍女替他穿戴衣衫。等到腰封豎好後,他側首,眼神輕飄飄的落在了吉達的身上。

吉達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他的跟前與其耳語了幾句,隨後折身從小幾麵上拿了個什麼物什,領著那人退出了帷帳。

男子跟著他出了數仗遠,方才駐身。他疑惑:“大人,殿下還交代了什麼?”

吉達回身,泰然自若地從袖中抽出一支食指長的細管,塞到男人懷中。他淡然吐息,佯裝隨意地瞧了圈四周,之後側身在對方耳畔嘀咕了數句。

少頃,男人方才離身,謹慎頷首道:“我知道了,大人。”

不稍時,清晨的薄霧散儘,冬日的陽光灑上雪後的草原,晶瑩的地麵晃的人眼前發白。阿隼洗完最後一件衣衫的時候,正好到了正午。他盯了會兒冰涼的水,才起身用凍得通紅的手掌去掛洗乾淨的衣裳。

他細心的一件件理好。整理到第四件的時候,瞧著手下那件熟悉的袍服,愣了半響。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勃律時,少年身上穿的那件。

他還依稀記得,那日少年在馬上一刀落下,不僅救了許多人,也斬斷了他與昔日的僅存的聯係。如今想想,他就像是自己獲得新生後再一次闖入人生裡的火焰,炙熱無比。

就在他攥著衣物呆愣的時候,身後驀然響起一道女生,讓他驚覺回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個中原女人端著稀粥和白麵餅小心翼翼來到他身邊,見衣物都被洗好晾曬到了衣杆上,她笑道:“這次真是多謝你了。”

“無妨。”阿隼緩緩鬆開抓在衣衫上的手指,重新將衣物展平整,這才回身看向那個女人。

女子被他瞧得麵上又浮出紅雲。她將手裡的飯食遞給阿隼,嬌羞開口:“這、這是我從他們那裡給你拿的,你快吃吧。”

阿隼沒接,拍拍手彎腰將腳邊那盆汙水倒了,走回來拒絕了:“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需要回去了。”他在這裡坐了一上午都沒見到那個男人回來,這樣一直守著也不是個辦法。

“回去?回哪去?”這下,女人愣住了,手裡端著的東西不上不下,沉甸甸的。

“自然是回殿下那裡。”

女子詫異:“你一直都住在那裡?”

阿隼應聲點頭。他躊躇著想了想,還是對女子說:“若是你們有困難,儘管去尋我,我會儘我所能幫你們的。中原目前很動蕩,待在這裡或許比在大慶苟且活著要強。”

“可是……”女子一句話卡在喉中還沒說完,便眼睜睜瞧著阿隼繞過自己身側越走越遠。她揣著碗碟立在原地,麵上儘是茫然和窘態。

這男人離開的步伐怎麼走的飛快,快到像是身後有什麼東西纏著他似的。她大著膽子來示好,竟是被當燙手山芋毫不留情的甩在了這裡。

當真不識好歹了些。

可阿隼並沒有閒心去琢磨這女子怎般看他。他心事重重了一個上午,此刻隻想快步回到牢帳周圍。他遠遠的就看見那座牢帳外仍有四人把守,卻沒見到清晨站在那裡的符燚。左右望了一圈,發現這地方重兵巡視,自己根本無法靠近。

男人思索了片刻,再度望向那座牢帳的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地方。於是他沉沉歎息一口,借著身旁帷帳在日光下的陰影,悄聲離開了這片地方。

他回到帷帳後坐立不安,稍靜了半響,連午食也沒吃便想起身出去尋阿木爾或者符燚。小殿下這幾日都不在狼師,他隻能將自己的這點發現告訴那兩個人,好讓他們多些戒備。

外頭冬日嘈雜,人來人往個個繁忙,但一路下來連同小殿下的主帳也找過了,都沒有見到那兩個人的蹤影。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勃律不在這裡,更是尋不到阿木爾和符燚,他便宛如一隻了無目標的迷茫翱鷹,隻能一個勁兒的在半空盤旋。

他咬住下牙,心中愈發急躁,轉身大手掀開帳簾走出主帳,打算去廚帳看看寶娜在不在這裡。然而剛走出幾步,迎麵撞上一個高大且陌生的男人,銳利的眸光直直打在自己身上,叫人渾身不舒服。

阿隼驟然停住了腳根,在離那男人一米外處定立。他心下警覺油然而生,直勾勾地打量著此人。

這男子穿著寬厚樸素的袍服,腰間沒有任何腰佩,並不是狼師裡的人。他神情冷漠,不露聲色,發上未戴配飾,微長的卷發勉強擋住了一隻眼睛,更是讓人猜不透情緒。目光下移,發現他懷中揣了個木匣子,神秘的很。

兩人互相打量了至少有三息,對麵才悠悠開了口。

“中原人?”必勒格定定瞧著不遠處的阿隼,說出的中原語稍加不確定。他在默了幾息後嘴角突然微微扯出一個不明顯的弧度,意味深長得輕聲歎了一句:“真是奇怪,沒想到狼師裡竟然還會有中原人。”

“什麼意思?”阿隼蹙眉,厲聲喝問。

男子揚了揚眉,甚覺有趣:“你來狼師多久了?竟是這點都不知道嗎?”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