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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305 字 6個月前

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寶娜狐疑地瞟著他倆,一頭霧水。她仔仔細細將勃律身上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新的傷痕,這才幫他穿好衣衫。

“你看,我都說了沒有受傷,你就是不信。”

寶娜悶悶不樂地盯著他麵頰的血痕,拿過一瓶藥湊了上去:“這藥抹了不會留疤,殿下快把臉上的傷上了藥,留疤就不好看了。”

“堂堂男兒郎,留點疤不打緊。”嘴上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乖乖湊上臉讓寶娜將藥抹上。自己抹完了,又拽過阿隼,指著他臉上那道說:“給他也抹點。”

於是寶娜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藥膏糊在了阿隼的臉上。

第三十六章

這一晚的京城,隻有火光,沒有人息。家家戶戶緊閉窗門,就連往日裡夜夜笙歌的樂坊妓樓也傳不出半點聲響。

京城裡誰人都知,卻誰人也不說——老王爺的義子在太子麾下領兵征戰,十五載上戰場,十七載大勝東越功名赫赫,從此威信一度壓過當朝太子,手上的兵馬重權也宛如濤濤一湧入懷,借勢為太子做了諸多不清不明的事。怎料老王爺薨後,在二十一載卻被那頭戴珠冠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蟒袍親手推下了輝煌台。

而這一夜的火光,便是為他而起,也因他而熄。

宮內禁軍已團團圍住了昌王府,四爪蟒袍的男子踏進府內,緩步來到未及逃脫、被押在院落之人的旁邊。他手中握著明黃的諭旨,刺入男子的雙眸。

他似悲哀,又似惋惜地歎喚著地上那人的名字。

“小安啊。”

男子驀然抬頭,緊緊盯著那卷明黃,眸中儘是淒涼和悲痛。他啞音開口:“這究竟是陛下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這已經不重要了,小安。”蟒袍緩緩屈身,不顧尊卑蹲在他的麵前,一寸一寸替他卷開了諭旨。

——昌王義子,攏重兵,疑存謀逆之心。如今收兵權,暫囚王府,待查明。

沒了兵權的將軍,空有昌王義子的頭銜,又被冠上謀逆之罪,雖為大慶鞠躬儘瘁數載,可就算查明真相後今日不死,改日隨手再安個罪名便也能讓他永遠走不出京城。

帝王家疑心最重,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而眼前這個慕了一整個兒時,又敬了十幾載的人,竟是想要他的命。

男子轉過目光,環視了一片院落。這裡,曾經是二人一齊論劍長大的地方,此刻卻成了遙不可及。

“小安,兵權於你太過沉重,失了也好。”

“如今說我握權繁多,這一切還不是殿下給予的?”男人苦笑,“我自知為大慶征戰數載,威名赫赫。你們說我籠絡了無數人的心,到底是威脅到了陛下,還是阻了你的道?無論哪一個,我都必死無疑。”

蟒袍薄怒:“你信孤,孤不會讓你死。你接旨,孤便領你進東宮。從此以後,再沒有昌王義子,隻有孤的牧安。你就在孤身邊,哪也不去。”

男子猛然望進他的瞳中,痛心入骨:“你是要把我生生世世囚在那暗無天日裡?還是打算等我沉淪,再殺了我?”

“小安!”他氣急敗壞,“你就這般不信孤嗎?”

男子凝噎,一腔淒痛。他瞧著麵前的貴人,一霎那陌生至極,仿佛兒時的歡笑都是一場夢。

這時,殺聲響徹耳畔,府外竟是打了起來。蟒袍立即起身,大聲嗬斥:“外頭怎麼回事!”

“回稟殿下,是昌王府的人殺進來了!”

下一刻,男人感覺被壓製的雙臂倏然輕鬆,回頭一看,竟是副將飛身躍進府內,兩步到了他的身旁,將人扶了起來。

“將軍快走!”

蟒袍想去拽男人的胳膊,卻被一劍逼得後退,眼睜睜瞧著人被救走。他龐然大怒,當下撕毀諭旨摔在地上,厲聲下令:“陛下有詔——今昌王義子坐實謀逆之舉,殺無赦!”

男人被副將與諸多將士護著一路殺出昌王府,鮮血零落滴進地磚,漾出一朵朵血蓮。廝殺響徹耳畔,似是身後有人倒下。他想回頭去看,想去看追隨自己征戰多年的部下還有沒有伴在身側護著他,但入目的隻有血光,映著當晚的月色朦朧住雙眼。

他們一路未停,跑過兩個街角拐入一條小巷,巷中早已備好了馬匹,四下均是等候他的親信和部下。

“將軍快上馬!出了城北上,屬下們會一直護送您到邊關!”

“從此,將軍莫要再回京城,莫要再回大慶!”

“你們呢?”他焦急地一遍遍問,“你們呢!”

“將軍於屬下們有恩,屬下們拚死也要保護將軍。將軍放心,若弟兄們還有命活著,定會去尋將軍。”

馬蹄有力的在京城道上奔走,馱著他快速穿梭在街巷中。身後是追來的禁軍,而扭頭一望,不遠處高聳入雲霄的火光炸進他的眼中。

昌王府在今夜殞在一片火海之中。裡麵無辜的人,和老王爺一輩子的榮譽,全被他葬在了曾經最仰慕的人的手裡。

這一晚的火光又熱又亮,燃燒了半邊夜色,也殆儘了他無望的心。

前方漸漸闖入眼中的城門早已被有心人打開,城外清楚可見漆黑且悠長的官道。他見狀加緊馬肚,加快了馬下的步子,欲要一鼓作氣衝出京城。

高聳的城門在身邊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不是廣闊的道路,而是身後一聲劃破天空的箭哨!

他心下緊縮,猛地回首去看。禁軍舉著火把已是追到了城門口,在火光的耀耀下,副將身中數箭,染著鮮血的麵頰深深刻進了他的眼底。

他緊縮瞳孔,呼吸一窒。那一張尚還稚嫩的麵龐,正笑著對他劃著口型。

身邊仍舊護著他的其餘將士和親信不斷催促:“將軍快走!將軍快走!”

可無論身邊人如何大喊他,副將那副麵容仍吸著他的目光,那道被灼火吞噬的聲音仿若能穿透嘈雜清晰地傳進他的耳中。

他在說——將軍快走。

大火瞬間埋沒了他的呼吸,吞沒他的視線。榻上的人仿若溺水了般,刹然睜圓了睡夢中的雙眼,大口大口不斷喘熄著。

這場夢,激得他大汗淋漓。

阿隼緩緩坐起身,發現自己昨夜睡在了勃律的帳中。此時帳內燎爐中的炭火燒的正旺,可見已是有人清晨換了一次。

他望了一圈,沒見到少年的身影。於是穿靴下地,走出了帷帳。

外頭好似卯時將過半,霧蒙蒙的籠著天空,壓抑著他喘不過氣。他好像還陷在方才的夢中出不來,整個人還是後怕的。

他站在帳外,一扭頭見到前方空地上的少年,此時正環%e8%83%b8而立,蹙眉瞧著地上擺了一排的屍首。符燚立在他身側,指著地上的人不知說著什麼。

離得遠聽不清,於是他打算走過去。

聽到身後有聲響,勃律回頭一瞧,笑了起來。然而還沒笑幾下,待阿隼走近了,他便瞧見了男人額頭上布滿的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凝聲問:“阿隼,你怎麼了?”

男人頓住腳根,不太自然的重重喘了兩口氣。此時看見勃律,他還能想起夢中那張倒在火光與血泊中的副將的臉龐,和那萬箭穿心的場麵。

第三十七章

見他不答話,勃律眉頭皺的更深。他再次開口問道:“阿隼?你到底怎麼了?”

男人回神,深喘熄一口搖了搖頭:“無礙……我沒事。”

“當真沒事?”⊥思⊥兔⊥在⊥線⊥閱⊥讀⊥

阿隼點頭,示意自己真的沒事。

勃律上下將人打量了一番,入目發現後當真沒事,便開他玩笑:“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被昨夜嚇住了呢。”

說到昨夜,阿隼板直了腰身問他:“殿下可查出什麼了?”

勃律扭身看了眼符燚,便聽那個男人開口:“這些人個個配著狼師獨有的腰牌,卻並非狼師內的人。”

“你可認仔細了,這些當真一個都不是狼師的人?”勃律擰眉。

符燚肯定:“一個都不是。”他蹲下`身子拿手去掰離他最近的一具屍首,摸了臉後沒有易容的痕跡,隨後又摸到腰際,將腰封上鑲嵌的狼印扣了下來。

“衣服也都是狼師將士們穿的衣服,腰牌也是貨真價實的狼師腰牌。”符燚正反反複摸著手裡那塊銅塊,嘖了一嗓:“就連做工質地也同我們的腰牌無一區彆。”

他起身將自己腰間的那塊取下來,放在勃律眼下讓其對比了片刻。

少年環臂,來回盯著那兩塊,眸色愈發深沉。他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擊在腰間那塊屬於自己的腰牌上,清脆的聲響召去了阿隼的目光。

他發現少年半遮掩在腰間的這枚,和符燚還有地上躺的這些死屍身上的並不一樣。勃律的狼印更生動,光澤更明亮,花紋也較為繁瑣,讓人一眼便會覺得這東西價值不菲。

這時,勃律的嗓音驀然扯回了他的視線:“狼師內可有少人?亦或是可有人丟了腰牌?”

“不曾。”符燚正了神色回道:“昨夜我已清點了人數,他們的腰牌無一缺少。”

勃律冷笑:“那是有鬼了?”他奪過那塊假的腰牌,用力在手中反複捏看,模樣是十分的嫌棄。

誰這麼大膽敢將主意打到狼師的身上?

“勃律,這些人不像是你殺的。”男人突然蹙眉,再次俯身去撥那死人%e8%83%b8`前的衣服。粗布染著已乾涸的血,上麵明顯可見一個小窟窿貫穿整個布料和肉骨。

“當然不是。傷口裡麵有袖箭的鐵針,那才是讓他們致命的東西,不然我總要綁個活口回來。”勃律煩悶至極。

“誰的袖箭?”符燚仰麵望他,麵上閃現驚訝。在他的印象裡小殿下並不佩戴袖箭,於是他又將目光落在後方的阿隼身上。

——這家夥偷偷藏袖箭了?

“不是我們,是另一波人。”勃律不動神色地移了移身子,剛好在符燚麵前將阿隼的身影擋住。他拿下巴點了點地上,繼而道:“這袖箭射的突然,淩亂的很,若不是我們命大,必會葬身在昨夜。”

符燚伸手在那具屍身上按了按,果然沿著血窟窿按到了一個尖銳的東西。

“袖箭這東西在草原上誰都有可能佩戴,會不會是烏蘭巴爾的人淌過穆勒河來了?”

“那他們要先在穆勒河那頭經過幾個小部族……動靜太大,哈爾巴拉要想殺我不會這麼沒有腦子。”勃律看著手中那塊狼印,眼神驀地透出了一絲玩味:“而且那射袖箭之人若想真的殺我,便不會這般匆匆而過,一波未殃及我,豈不是要拎著刀再補上一回。”

少年將假的狼符拋回給符燚,手掌厭棄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我已經讓阿木爾去查了,看看穆格勒部裡都誰用袖箭。”

符燚驚訝:“你懷疑是部族裡的人?”

“彆忘了,現在在族裡一起長大的人,也想要我的命。”勃律暗嘲。

“你是說——”符燚一頓,立即閉上嘴,緊緊鎖眉壓低了聲音:“勃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