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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64 字 6個月前

第一章

暢月末,草原入了冬,在低沉的天地間失了生靈的低鳴。

前一刻朦朧的日頭瞬間被霧蒙蒙的天空吞噬,緊接著棉雪悠悠轉轉,從雲層墜落到大地,不響便覆蓋了整片枯黃的草皮。

草原上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降落在穆格勒的土地上。

符燚裹著袍服快速穿過叢叢篝火,伴著劈啪作響的火苗,側身鑽進某一間篷帳內。他掀開布簾的一霎那,一股熱浪迎麵撲來,騰的他滿麵透紅。

這篷內是燒了多少炭?他蹙眉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地中央的燎爐上。

溫熱的帳內嫋著爐煙,使人周身快速熱騰起來。朦朧的煙氣隱隱掩著前方,若隱若現出一道仰麵的身影。

符燚一邊盯著這道影子,一邊揮掉身上粘的糙雪。他脫下肩上的披肩,轉手交給一旁在門邊立著的麵紗女子,隨後又附耳與她低語了幾番。

帳中披著狼皮的座上正仰著一位淡發色的少年,此刻正呼吸均勻地闔目仰麵靠在椅手上,一手搭在%e8%83%b8`前,另一隻手無力地垂下椅榻,仿佛失了血色。

符燚瞧見勃律這般不聞所動,輕輕%e8%88%94了%e8%88%94乾裂地嘴唇,隨後快步來到帳中央站定,右手虛空在左膛處朝前扶了一禮。

他道:“殿下,我們的人在可邇吉抓到一群中原人。”

話末,袍服男子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卻隻瞧見少年的耳朵在聞聲後動了三動。

就像是狼一般,敏銳又慵懶。

靜了半響,就在符燚快要以為勃律又昏睡過去時,他垂在塌下的手臂突然慢悠悠地活動了幾圈,像是才轉醒,鼻音輕輕出聲悶了一響:“可邇吉?那不是和中原隔著鷹崖山……這些人是怎麼爬過雪山過來的?”

這少年的聲音沉緩懶惰,讓人摸不透情緒。

“早聽聞中原皇帝暴戾,近年更是乖張,攪得民不聊生。”袍服抬眉望了座上的人一眼,複而蹙起接著道:“今年雪山上多了許多屍骨,瓦納前幾日還叼回來一具……這些人許是成群翻山逃難,最後寥寥幾人才到了這裡。”

“如此看來……中原的氣數也快儘了。”聽到這,少年漸漸睜開一雙犀利的雙眸。他仰麵盯了篷頂良久,片刻後拿手臂支起腦袋,扭頭用淡色瞳仁緊緊盯著來通報的人,問:“他們現在到哪了?”

袍服一愣,抿了抿唇,在考慮該不該明說。他複而低首,眼珠子在思考的邊緣反複滾動,被對麵灼熱的視線盯得起了虛汗,就好似是被一頭狼盯梢獵物一般,讓他莫名有了恐嚇。

“你在猶豫什麼?”突然,上方的聲響打斷了符燚的思緒。勃律見他久久沒回音,晃悠悠地從榻椅上撐起腰身,隨意地架起一條腿好笑地望著他。

符燚嗬嗬一笑,瞧了瞧勃律的神色,發現並不銳利。於是他鬆了口氣,尷尬地搓搓手,開了口:“我們的人本要將他們直接帶回殿下這裡,可現下卻被二殿下攔在他那邊了。”

勃律隨即眉頭一鎖,但又很快展開。他拿著手指一下一下揪著鋪在身下的灰色毛發,不知在想些什麼。

“勃律殿下?”符燚撓了撓頭,小聲喚了句。

霎時,勃律的眸子聞音射向對麵立著的男子,犀利的光芒仿佛透過他刺穿了背後什麼人。

少年的嘴角漫不經心地勾起一抹弧度,下了榻踩在地麵上的同時嘴裡不忘嘲諷著:“延梟?他的膽子是在雪山上溜了一圈嗎,打主意都打到我的頭上了。”

“聽聞二殿下`身側有個女人前些日子被大殿下要走了,許是心中不忿欲求不滿吧……”符燚摸摸鼻子,高大的身軀做出這種動作著實有些違和。他轉眼見勃律開始穿戴衣衫佩戴首飾,心中沉了鼓。

——希望勃律小殿下不會拿刀砍了延梟的脖子。

“草原的規矩他都不懂?真是白瞎了他這二十多年。”勃律嗤笑一聲,抬手吩咐下去:“符燚,去將我的烏骨牽過來,我要去好好教教他我們穆格勒的事理了。”

袍服心中為之一顫,很快應下,快速轉身出了帷帳,去扯拴在不遠處的黑色烈馬。

待勃律扣好腰扣,掀開繪著族騰的簾布走出帷帳時,外麵已是將臨黑夜。四處堆起的篝火照亮了周遭數米外一座座支起的帷帳,蒼白的布色在漆黑與紅灼之間愈發顯得淒淒。

少年隨手從麵紗女子的手裡接過裘帽,衝著裘毛輕輕吹了口氣。冷氣順著薄唇飄飄悠悠地向著半空遊蕩,白霧遮住了旁人明暗的眉眼,卻沒掩住腳邊跳躍的火焰。

“殿下,上馬吧。金烏已經落進穆勒河了,再不走,夜晚的風雪會封住馬蹄的。”

勃律點點頭,一個跨步坐上了烏骨的馬背。烏黑的馬匹在身下急躁的喘熄著,少年輕輕安撫了幾下,隨後挽手收緊繩韁揚起馬鞭,率先揚蹄衝了出去。

第二章

草原上的風雪猛烈又刺人,雖將將日落,但冰碴子也照樣刮著人臉生疼。穆格勒延梟的地方距離勃律有五裡地,中間穿過遼闊的草地,就可以隱約瞧見二王子的地盤。

烏骨的腳程很快,這讓勃律穿過經曆秋季壘落的草堆,便能隱隱瞧見代表延梟的篝火。火光耀人,透著朦朧聳立的一間間帷帳,少年驟然聽見了一聲揚破天際的鞭哨。

這鞭子的聲響像極了延梟手中的那根刺鞭,聲音還是那麼濁耳,吵得勃律抽了馬側的刃刀,恨不得現在就披在那顆編了辮子的小兒頭上。

這廂誰也不知道,穆格勒小王子正駕著他最愛的寶馬朝著延梟的脖子奔來。二王子此刻還在他自個兒的主帳前,扯著嗓子對勃律的人喊罵。

“勃律都是怎麼養的你們?小王我從弟弟手裡要人也需要你們來管?”

一旁戴著額飾的男子為難地欠了身:“二殿下,按照草原的規矩,這些人是我們抓回來的,應屬於小殿下。”

“規矩?”延梟樂了,“草原有何規矩?哪次不是誰搶到就是誰的?現在勃律不在這裡,那他們就都是我的!”

他們麵前跪著一群被人綁了雙手的十幾個衣衫破爛的男女,正瑟瑟發抖地瞧著這位戾氣濃重的穆格勒二王子。

阿木爾皺起麵龐,瞅著延梟的脾性有些發愁。他額間的配飾迎著夜色盈盈流動,仿若是自身難隱的思緒。

雖然自家的是穆格勒小王子,但麵前這位好說歹說也是小王子的哥哥,若是將事情捅到大可汗那裡,怕是雙方都得不到好處。

但延梟的脾性又是草原上出了名的暴烈,手下成年玩弄的人甚多,不論男女但凡進了他的帷帳,沒有一個是活著爬出來的。若是當真將這些人交到他手裡,怕是不出幾日就得屍橫雪山了。

就在阿木爾糾結的時刻,延梟已經步步朝著那群中原人蹲進。他伸出食指點著人數,一個一個將其扒出來,嘖口氣。

這個好——延梟驟然露出一抹笑容。

“勃律那小子毛都沒長齊,要女人乾什麼?還不如留給小王,也好在父汗那裡對下個月的事務多為他美言幾句。”他說著,笑嘻嘻地一把扯過地上一個垂著頭嘴裡胡亂喊著“饒命啊”的女人,拿印著繭子的手指摩梭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揚起麵孔。

待瞧清了,延梟瞳孔一縮,笑容不減:“這不是長的挺水靈,作甚一直低著頭,?小王就這麼嚇人?”他招來自己人:“將這女的給小王丟進桶裡,小王要親眼看她沐浴。”

“不要啊,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放開我!”這女子頓時嚇得淚流滿麵,拖在地上苦苦哀求,不斷揮舞著雙手掙紮。見自己照舊被不斷拉扯,無果後她回身想去拽人救自己,可周圍一起和她被抓住的中原人紛紛垂首,沒一個敢拿正眼瞧她的。

對於他們來說,用一個人換所有人的命,值了。

女人不甘心,掙紮間她再次伸手想要去抓草地上的救命草根,誰知手掌將將觸碰到乾草,胳膊就被人猛地向後一扯,她便輕而易舉的仰了過去。

危急時刻,在落入虎口的最後一霎那,她的手腕被一個人熱乎乎的攥住,緊接著,她就覺得自己的身子被誰用力扯了回來,隨後她瞧見一個中原男子替她猛地向前一步,伸出捆在一起的雙手,死死握住了延梟的腳根。

四周刹然寂靜,皚雪吹落草葉的聲響都依稀清楚的響在耳畔。┆思┆兔┆網┆

延梟低頭瞧著他,神情驚異。他的視線先是在那張發絲淩亂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而後又轉移到自己被握住的腳踝處的那隻手。

……他想用自己來換這個女人?

雜狗!

倏爾,延梟揚起了手中的刺鞭,下手快準狠的抽在中原男人的背上。他罵罵咧咧,腳下不斷踹著,想要將那隻手踢開。

就像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碰了一樣。

延梟似乎從來沒被人這麼待過,紅了眼地破口大罵:“中原來的雜狗!憑你也想碰小王?癡人說夢!快給小王鬆開你的臟手!”

他抬手,再次一鞭子揮下,鞭子上的利刺刮破了男人身上薄薄的衣衫。再一下,這次穿破了肌膚,刺入了通紅的皮膚,留下道血淋淋的口子。

那位被救的女人揣著淚水瞪著眼前這一幕,啊啊半響愣是嚇得哭不出一句話。

在不知第幾鞭後,中原男子驀地咬住下唇,握腳踝的手不鬆反而又緊了幾分,另一隻艱難的抅到延梟的衣邊處,漸漸變成掐在角料上,且力道越來越大。

他對那片抹了西域金粉的衣角死活不鬆手,蒼白的指肚有力的攥著布匹,眼見有了撕裂的痕跡。

這番動作,叫延梟忍不住又一腳踹了出去。

男子抬腳狠狠踹了幾下,見怎麼都踹不動這人,越發的急躁:“雜狗!你給小王鬆手!”

這時,地上跪著被綁了手腕的中原男人對著延梟不知說了什麼,隻見二王子驟然縮了瞳孔,右手握著的刺鞭頓然施勁朝空中猛力一揮,就要重重的抽在中原人的身上:

“我殺了你!”

霎時,一道光影飛快襲來,切斷了揮舞的刺鞭。定睛看去,堅硬的刺鞭被刀光一切為二,一截重重落在地上,另一截還握在延梟的手裡,愣是生生頓在了半空。

就像是一條沒了後的草,光禿禿的迎著風雪直立。

第三章

中原男子驀然鬆開緊咬唇齒的嘴,鮮血流淌的腥甜直入鼻腔和口舌,讓他不禁咂了咂嘴。他虛虛抬頭望向側方,想要看一看這救了自己的究為何人。

延梟倒是隻愣了片刻,很快便反應過來,拔出腰間的佩刀毫不猶豫地砍向而來的馬上之人,嘴中汙穢不堪:“勃律!你個小狼崽!竟把我愛鞭砍了!這次我一定要宰了你那群狼!”

“你和你的東西一樣,都是廢物。”勃律拉住繩韁迫使烏骨後退了兩步避開延梟的刀鋒,隨後他又揮出一刀挑飛了延梟的刀刃:“不過在你宰瓦納之前,我會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