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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走進臥房,開始提筆,給各個州的老板寫信,免得對方以為平梁村不講信用,與對方商量將交貨日期延遲幾天。

隻是寫好了信,他推開窗子,暴雨的雨點斜斜的從簷外濺進來,打濕了窗台,他看著這雨幕,愁人道:“雨不停,信鴿也飛不起來,這信怕是也沒法送。”

顧懷瑾一邊端起薑湯喂他喝,一邊說:“讓墨羽騎去送吧,他們辦事牢靠,你儘可放心。”

沈舒仍是憂愁:“這麼大的雨,他們怎麼出門?”

顧懷瑾答:“無妨,他們都是三伏九寒練過來的,在外什麼天氣都撞見過,何況是區區暴雨。”

而且,隻要離開清河縣,其他地方的雨勢見小,快馬加鞭送信倒也不成什麼問題。

沈舒猶豫了一下,說:“好……好吧,那就麻煩他們了。”

於是,顧懷瑾代他把信拿了出去,交給住進隔壁臨時騰挪出的房子的墨羽騎。

過會兒,顧懷瑾回來了,肩膀衣料溼潤,靴子也是濕漉漉。

沈舒看了一眼就趕忙去衣櫃裡取乾淨衣服,好給他換,顧懷瑾脫了外袍,露出挺闊的肩背,由著精壯的線條隱隱從白色裡衣裡現出來,沒接沈舒手裡的衣服,卻是順勢扼住了他的手腕,將人拉到自己的膝上。

沈舒愣了一下,雙手扶著顧懷瑾的肩膀穩住身形,“怎麼了?”

顧懷瑾示意沈舒聽窗外的雨聲,嘩啦啦的像是錘子砸地,轉動著眼睫笑道:“索性閒來無事,含璋不如與我……”

意味深長,欲言又止,眼波流轉,衣冠楚楚。

沈舒麵頰唰地爆紅,“變/態!”

顧懷瑾便知含蓄如某人,大抵是拒絕不了了。

雨勢愈大,水流如注,朦朧的喘熄夾雜在嘈雜的雨聲中,曖昧如同漫天的水霧氤氳。

簾子分隔了裡外渾然不同的天地,一隻青筋微凸瘦弱修長的手從床上垂下來,抓住了床單一角,片刻又有一隻手將那隻手撈了回去,床榻搖晃的聲音便愈發清晰。

正是激烈情動之時,院子裡隱約傳來狂烈的拍門聲響,幾乎被雨聲掩蓋,打斷了臥房裡的酣戰,沈舒汗濕的眼睫微顫著睜開。

他看向院子的方向,方走神就被顧懷瑾折騰了一下,待反複確認沒有聽錯後,他輕輕推了顧懷瑾一把,“好像有人敲門,容我出去看看。”

顧懷瑾欲求不滿的咬了他的肩胛一口,從他身上起來,一麵從容穿衣一麵沉聲道:“我去吧,你且躺著。”

沈舒跟著坐了起來,草草將自己打理了一下,將衣服穿好,出了臥房,站在屋簷下觀望,隻見顧懷瑾撐傘打開院門,村民們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身影出現在雨中。

他衝著顧懷瑾一陣指指畫畫,儼然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大事,沈舒顧不得淋雨,快步從簷下走過來,見門口的人是沈實,連忙問:“三叔,出什麼事了?”

沈實扯著嗓子喊:“小舒,倉庫塌了,醬都進水了,大夥都在冒雨搬醬呢。”

霎時,沈舒變了臉色,忘了自己傘都沒拿,就要跟著沈實出門。

顧懷瑾一把將他拽住,冷聲道:“這麼大的雨,你去也什麼用,彆亂跑,我代你去看看。”

他望著他淋濕的褲腿,以及逐漸變得蒼白的臉色,單手一摟,將他提起放回屋簷下,然後拉著沈實走了。

沈舒呆愣愣地看著顧懷瑾離去的身影,心裡滿是焦灼和不安,卻還是乖乖站在屋簷下,等著顧懷瑾回來。

不知道等了多久,顧懷瑾終於回來了,他的傘不知道扔到了哪裡去,整個人淋著雨,渾身的水滴滴答答,令得沈舒眼皮一跳,欲往外迎,卻被心有靈犀的顧懷瑾快步上前止住了。

沈舒急問:“倉庫怎麼樣,你的傘呢,怎麼就這樣回來了?”

顧懷瑾拉著沈舒進屋,邊抬腳跨進門檻邊說:“我去時倉庫已經完全塌了,好在醬貨搬得快,隻有一些進了水,其他的都無事,回來時看到有個婦人傘被風吹跑了,就給了她。”

沈舒聞言鬆了口氣,連忙幫顧懷瑾脫去濕衣服,並去灶房裡給他燒熱水,免得他受寒。

第159章

雨又下了三天, 下的雨衝垮了好幾間沒人住的土屋,尤其是沈麻子家那早被火燒過的殘垣斷壁,已經悉數被雨水衝成了土堆。

因著下雨, 村裡所有人被迫拘在屋內等雨停下,沈舒觀積水如同溪流嘩啦啦在院子裡淌過, 踩著腳下因受潮變得打滑的地麵, 眉宇蹙成了一團。

家裡的鹽已經吃淨了, 還沒來得及補, 這種天氣行腳商也沒法外出, 更彆說坐馬車去縣裡。

值得慶幸的是家裡還有米糧夠吃許久, 不至於到挨餓的地步,沈舒連歡愉的心情都沒有了, 每天都要推開窗子看一眼外麵,看雨勢變小了沒有。

顧懷瑾也覺得惱人, 悉心勸沈舒:“含璋莫要憂心, 這雨一連下了六日,再過兩日總該停了。”

沈舒心下鬱結毫未結開, 歎氣道:“我怕的是雨下多了發大水。”

平梁村好不容易才富裕起來,建設到如此地步,要是被一場大水衝沒了,該是多麼的令人絕望。

顧懷瑾聞言不免也皺起了劍眉,不敢思索這個可能,隻擁住了沈舒,道:“應當不會, 除非老天不長眼, 故意與你為難。”

沈舒陷入了沉默。

……哎。

這誰說得準呢。

不由地,沈舒又想起了杏花村村長林正, 以及幾十年前發生在清河縣的大旱,曬死了莊稼,曬乾了溝渠,使得縣裡的百姓艱生哀苦,在天災麵前,人的力量渺小如螻蟻,無異於以卵擊石。

於是,沈舒問:“顧懷瑾,倘若清河縣有難,朝廷的賑災糧款得多少日到?”

顧懷瑾答:“倘若真發了難,我會動身去羅州,去羅州親自借糧款過來,介時朝廷捐了錢,直接填入羅州的空缺。”

沈舒心難定,喃喃道:“還是不要這樣了,清河縣百姓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好過起來……”

*

至下午,沈舒家的門又被敲響了,是張鐵牛撐著傘來借補品,因為家裡的好東西都吃完了,他的媳婦兒卻因為暴雨的緣故心慌意亂致使胎象不穩,正臥床靜養中。

孕婦的身體總歸是重要的,饒是張鐵牛再薄臉皮,也還是求上了門,沈舒一聽連忙去灶房將沒吃的豬蹄、醃肉、火腿……等給了張鐵牛,並問:

“鐵牛哥,嫂子的身體怎麼樣?不夠再向我拿,我給你想辦法。”

張鐵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扯了個勉強的笑,道:“沒事的小舒,你嫂子隻是成天惦記著娘家的土房子,怕娘家被水淹了,才想多了動了胎氣,我已經讓她不要再亂想了,跟她說等雨停了就到箕鬥村去一趟。”

沈舒這才放下了心,目送張鐵牛離去,一臉悵然,對顧懷瑾道:“要是雨停了就好了,雨停了可以請林大夫過來看看,還能去縣裡買幾隻活雞回來,給鐵牛嫂燉湯喝。”

顧懷瑾攏了攏沈舒的肩膀,扶著他的腦袋,安慰道:“會停的。”

是夜,暴雨如注,狂風大作,平梁村的人已經安然入睡,沈舒也不例外。

由於天氣不好,夜晚黑得過分,沈舒的房裡還留了一盞燈,這盞燈靜靜燃著一簇昏黃的燭光,隨著窗縫裡吹進來的冷風搖曳跳動,倔犟搖擺一陣過後,還是猛然熄滅了。

隔著窗戶,睡得迷迷瞪瞪的沈舒驟然聞到外麵隱約模糊的尖叫,一瞬間從睡夢中驚醒,冒出冷汗,然後聽到了更大的不同尋常的動靜。

他立刻搖醒了身側的顧懷瑾,滿麵惶然不安,聲音也緊張萬分:“顧懷瑾,出事了。”

顧懷瑾早在沈舒醒來時就已經醒轉,一刹恢複清明,坐了起來,迅速穿衣服,下了床。

他摸黑點了燈,閃身出了臥房,打開屋門一看,隻見院門被拍得格外大力,急切像是要破門進來了。

此時,沈舒已經穿好了衣服,跟在顧懷瑾的後麵,見到這一幕,連要去打開。

這時,木門突然開裂,一股滔天的洪水從院外湧進,巨大的黃流一瞬間吞沒了沈舒以及站在他身後的顧懷瑾,裹挾著兩人朝外湧去,源源不斷的泥水灌進兩人的鼻子嘴巴。

連帶著拍門的村民也一起被衝走,像是洪水裡的一片葉子、一粒沙礫,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連呼救的聲音都被淹沒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咕嚕咕嚕……

沈舒灌了很多水,痛苦的臉都要裂開了,強大的水壓衝擊著他的身體,讓他的手腳借不了一點力,哪怕穿來前會遊泳,這會兒也派不上用場。

同樣會鳧水的還有顧懷瑾,在洪水裡也毫無施展的餘地,木屑、瓦片、家當……等在他身旁飄過、浮沉,好不容易洪水衝到地勢低處緩了一點,他伸手抱住了路邊的一棵樹,想救沈舒卻發現沈舒在他前麵,被衝走了。

“含璋!”

狼狽的男人烏眸泛紅,眼球爬上了血絲,才剛換了一口氣,未有片刻猶豫,又放了手。

他被衝了一路,但凡能有機會使得上勁兒,必然奮力往前遊,隻為抓住衝在前麵的沈舒。

——天可憐見的,他最終還是抓住了。

沈舒麵色蒼白幾近透明,在溺水中已經陷入了昏迷,顧懷瑾一手抓著樹,另一隻手緊緊抓著他,不停的叫他的名字,怕他失去神誌。

冷不丁地,沈舒往外嗆了一大口水,顫著眼睫毛醒轉,看到當下的情況,無力喊了一聲:“顧懷瑾。”

顧懷瑾欣喜萬分,宛如重獲新生:“我在!含璋,我在。”

沈舒又虛弱說道:“拉我一下,我也來抱這樹,免得你拉傷了胳膊。”

聞言,顧懷瑾立刻用力,拉了好幾次,才成功把沈舒拉到身邊來,然後道:“含璋,我托著你,你踩著我的肩膀,爬到樹上去。”

這麼急這麼涼的洪水,泡久了,一定會泡壞身子骨,顧懷瑾隻希望沈舒好好的,安全撐到洪水退散。

沈舒沒有拒絕,在顧懷瑾的連拉帶拽下,爬上了樹乾。

——這樹原本不矮,如今底下洪水滔滔,卻也不顯得高了。

緊接著,顧懷瑾又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從跟前飄過去的一根浮木,以防待會兒樹木被衝垮,沈舒又被卷在洪水裡。

這場洪水不知道發了多久,才逐漸停下來,沈舒坐在樹乾上,聽到村子上空響起呼喚聲、嚎哭聲、以及夾雜其中的對話:

“村長呢?”

“誰看到村長了?!”

“快找村長。”

“村長,你在哪兒?!”

……

焦灼的。

恐懼的。

有許多人他找他。

沈舒仍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害怕中沒有出來,緊接著彌漫在心頭的便是直麵災難的痛苦,他望著那淹沒在水裡的村子,臉上被濃濃的悲傷占據,聽到村民們越來越大的喚聲,艱難的從悲傷中拔出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