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一隻溫暖的手掌落在頭頂,輕拍。
“不要亂說,許果很棒的。”少年柔軟的嗓音落在她的心裡。
“媽媽,辛先生對你好嗎?”
“好啊。”
“那你愛他嗎?”
“人到這個年紀,還講什麼愛呢?不過跟他在一起,很安穩就是了,就這樣下去也不錯。問這種問題,你早戀啦?”
許果又和白莉談了一次話,最終,她選擇了什麼也不說。
辛先生也如他承諾的那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再做出過出格的舉動。
她順順利利地度過了高考。
靜安的畢業晚宴上,許果很開心,喝了不少香檳,還搭了阮女士母子的便車回來。
夏風沉醉的夜晚,她借著酒勁爬上天台,給沈星柏打電話。
也許是壓抑太久,也許是這天的月色實在很美。
“今晚我想做一回壞人。”許果迷迷糊糊地嘟囔。
沈星柏說:“壞人?”
“嗯,不管了。”不管他喜歡誰,誰喜歡他,“我有一句話一定要跟你講,其實我啊……”
“等等許果。”他卻截住了她的話,“我還沒走,你先下樓,聽我先說好不好?”
“啊,你怎麼還沒走呢?”許果高興極了,她心裡砰砰直跳,拿著手機要下樓去找他。
辛先生是在這個時候上來的。
他眼中有似曾相識的奇怪眼神,貪婪而瘋狂,不似平日裡的儒雅敦厚。
“今晚很開心嗎?”他走近她,想摸她的臉頰,然後,被她一把打開。
“你彆碰我。”
許果警覺地盯著他,要繞開他跑下去,被輕易捉住。
“果果……”他的聲音雖然醉醺醺的,但這一回許果肯定了,他並不是把她當作了白莉。
“滾,滾開。”她徹底醒了酒,尖叫著,要抓他的臉。
男人並沒有要放棄的意思,執迷不悟地傾吐他的心意:“這些天我過得很痛苦……”
成年男人要對付一個少女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他正要把她往樓下拖,肩上一痛。
沈星柏把人扔在地上,逼到麵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下一秒,少年的拳頭就狠狠砸了下來。
男人先是反擊,到後來連自我防護都做不到,被按在地上打得沒有力氣出聲。
許果頹然跌坐在地上,木木地看著這一切。
沈星柏打紅了眼,扭頭看到天台上的鐵藝桌椅,他走過去,一把抄起了那把椅子,許果掙紮著站起來,撲過去按住了他。
“放開。”他喘著粗氣,順著許果的目光去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經奄奄一息。
“沈星柏,”許果呆呆地說,“你在發抖。”
他緊閉了眼睛。
“咣當”一聲,椅子被丟到地上,他把她用力抱住。
白莉回來了。
辛愛也到了家,她了解到發生了什麼,從喉嚨裡發出可怖的笑聲:“天啊,天啊。”
“我先帶許果去彆的地方住。”白莉冷靜地從房間裡拎了行李箱。
沈星柏為著她不痛不癢的態度分外憤怒:“你保證能保護好許果嗎?”
“我可是她的媽媽,請問你是她什麼人?”白莉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拉起許果的手,“跟我走。”
幾天之後,辛先生在家中藥物注射死亡。
沈星柏四處尋找,最後還是在辛宅的天台上,發現了許果。
她獨自一人,坐在圍欄的邊緣,往下看。不過幾天,她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背影顯得格外伶仃。
“許果,許果。”他輕聲叫著,生怕嚇著了她。
許果回過頭,看見是他:“你來了。”
風很大,她坐在那裡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掉下去。少年的心臟揪緊,朝前跨了一步:“快下雨了,你怎麼還一個人坐在這裡?”
她抬起頭,望望天空,他沒有在騙她,頭頂上是密布的黑色雲層。她地理學得不太好,但積雨雲還是認識的。
“我好像闖了很大的禍。”許果自言自語地道。
“不是的。”沈星柏繼續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向她再靠近一點,“你沒有錯,完全不是你的錯。”
她說:“可是,小愛以後就沒有爸爸了。”
急救室外,辛愛一臉厭惡地對她說:“滿意了嗎?你徹底毀了他,毀了我的家。”
“你會為了小愛討厭我嗎?”許果咬住了嘴唇。
沈星柏再想往前走,她說:“彆過來了,你就站在那兒。”
他聽她的話,乖乖立住,聲音極力維持著平常:“我不會討厭你。”
“你會的,因為你不知道我很卑鄙。”許果很恍惚,“那天,我居然想在電話裡跟你告白。我怎麼能有這種念頭,你是屬於小愛的……”
“我不是,不是,我隻喜歡你。”沈星柏無助極了。
第51章 回歸
許果眸中浮現出一線希望,不過那很短暫,轉瞬即逝。
“你是在可憐我嗎?”
沈星柏搖頭:“不是,那天我就想跟你說了。”
她看得到他目光中的急切,笑了笑:“你不需要這樣,你這麼說,我不會覺得開心。”
辛宅的地勢處於紀城的高處,許果舉目眺望,遠方的樓宇岑巒疊嶂。
她背對著沈星柏:“你以為我要跳嗎?我隻是覺得這裡的視野很好,想坐一會兒而已。”
“那讓我坐在你身邊,好不好?”少年一生中沒有經曆過這樣狼狽的時刻,他懇求著,想要再靠近她,即使他腳步已經很輕,她還是發現了。
“你彆過來!”許果尖聲叫喊。
沈星柏已經完全六神無主:“我不過去,我不過去。”
“許果我喜歡你,第一眼見你,我就喜歡你……”除了把心都掏給她看,他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天空中的雲層還沒有動靜,女孩的臉上已大雨滂沱,她哭得聲音沙啞:“求求你彆說了。”
“對不起對不起,”少年處於崩潰的邊緣,一個勁兒地道歉,“許果,我再也不說了。”
她放聲大哭。
她說:“我已經很努力了。”
她說:“為什麼還會發生這些事?”
她說:“跟努力沒有關係,我怎麼努力也沒有用。”
那些泣不成聲的話語,戳得少年的心窩一抽一抽的劇痛。
“這些事都不是你能控製的了的,你不需要自責,不要拿彆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他竭力組織著語言,開導她。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如同置身地獄,心如刀絞。
“我知道許果已經儘力了,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
他一邊說,許果一邊哭。
沈星柏也很想大哭一場,他隱忍著:“但是沒關係,不管這個世界怎麼樣,從今天以後我都會好好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那些不開心的事,你忘掉就好,我陪著你一起忘掉,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們可以找個地方,重新開始。”他一點一點地給她灌輸希望。
她慢慢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她迷惘地問他:“真的嗎?”
沈星柏用力對她點頭:“相信我。”
他終於看到了轉機。
他發現他再往前走的時候,她沒有抵觸了。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我是認真的,你可以選擇相信我一次,從此以後,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他一麵小心翼翼地朝她走,一麵對她說。
“真的嗎?”她抹乾了眼淚,十分不確定地問。
“真的。”沈星柏已經到了她的麵前,他伸出一隻手,“把手給我。”
許果遲疑地把手伸過去,緩緩、緩緩……這個過程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沈星柏屏住了呼吸,眼看著那蒼白纖細的指尖懸在他的手掌上。
他一把抓住。
“你不要怕,慢慢地下來,我扶著你。”少年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下了地,他忍住落淚的衝動,好好地對她說。
許果的腳麻了,她翻下護欄的時候,失去了平衡,踉蹌著失聲叫出來。
“沒事沒事,彆怕。”沈星柏穩穩地把她接到了懷裡,緊緊抱住,拍著後背撫慰。
原來她也在害怕,原來她也沒有勇氣。
“我以為我今天會從這裡掉下去。”她悲愴地在他懷裡哽咽。
“不會的,你不會掉下去。”他柔聲安撫著她,告訴她,“我不是抓住你了嗎?”
永遠都不會再放手。
沈星柏是在這一天帶許果回家的。
她變得沉默寡言,敏[gǎn]多思,還格外害怕黑夜。
他為她找了心理醫生,對方引導著女孩聊了很久,告訴他:“許小姐有明顯的PTSD症狀。”
那段時間,他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即使夜裡睡覺,他都不大擁有過安穩的時刻,永遠保持著警惕,隻要她的房間傳來一點點動靜,他都會立刻醒。
許果最艱難的時刻,是他陪著過來的。
隻是,他的傷痛好像比她更深。
“‘我本來以為自己非常富足,擁有天下獨一無二的一朵花兒,實際上,我有的隻是普普通通的一朵玫瑰。我的全部財富隻有這朵花兒再加上那三座高度剛到我膝蓋的火山,而且其中一座還是永遠熄滅了的死火山,這麼一點點家當,不可能使我成為一個偉大的君王……’想到這裡,小王子撲倒在地,大聲痛哭起來。”坐在床邊為她讀童話的時候,也會悲從中來。
她聽不懂那個故事,隻覺得他聲音很好聽,似羽毛撫弄細沙般溫柔。
“不要難過。”她抬起手,天真地撫摸他的額頭。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沈星柏接到了軍航打來的電話。
他們遞來了一根橄欖枝:“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請務必跟我們提。”
沈星柏接完電話回來,卻摸著她的頭發道:“去鷺大吧。”
“鷺城有海,一年大部分時候都是夏天,誰也不認識我們。我陪你一起把誌願填到那邊。”
許果聽著他溫暖有力的話,眼睛裡下起了雨。
寧青禾離開了沈宅。
許果從沈星柏的眼神裡發現了很久以前的他,他看著自己的時候,就跟當年她剛經曆過那一切後的一樣,憂心忡忡。
但她不認為自己還像那時一樣脆弱。
“我沒關係,那些事告訴他就告訴他了,我沒事。”她推開男人,轉身到房間去了,“睡一覺就會好。”
許果白天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天色沉沉,沈星柏就在身邊,注視著她的臉,仿佛在觀察一個貪睡的初生嬰兒。
“什麼時候來的?”她倚過去,枕在了他的手臂下,他的手順勢勾起,把她攬近了些。
“剛剛。”他抱著她,好像在抱一個易碎的寶貝,那樣謹慎。
“天好黑呀。”許果在他懷裡扭動幾下,手剛伸出去,他先於她摁開了夜燈的開關。
微弱的光線灑在頭頂上方,即使是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