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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過要將蕭啟元挫骨揚灰,不得入輪回。”顧長晉望著蕭馥,“隻可惜,朕改了主意了。朕要當著你的麵,將蕭啟元的骨頭敲碎,喂給野狗吃。”

眼底隱有血色翻滾,他緩緩一笑,道:“動手。”

椎雲與橫平應“是”,上前將戚皇後身邊的棺槨緩緩推開。

蕭馥這才發現,戚皇後身邊的棺槨裡放著的根本不是嘉佑帝,而是一具白骨。

“先帝仁慈,雖將蕭啟元除了名,但依舊將他葬入了皇陵。當初蕭啟元在肅州受傷,還是你父王舍命救下他的。瞧瞧——”

戚皇後抬手指向那具白骨的肩骨,唇角露出一枚笑,“肩骨上的這傷很是眼熟罷?當初蕭啟元去涼州接你時,便是這裡帶著傷罷?也正是肩骨裂了,右手再使不上力,他方會名正言順地離開邊關。”

蕭馥目光在戚皇後與顧長晉身上來回梭巡,須臾,她恍然道:“你們聯手了?你在裝病?”

戚皇後不語。

椎雲與橫平上前將啟元太子的屍骨從棺槨裡撈出,扔擲在地上。

隻聽“哐啷”幾聲,屍骨四分五裂。

蕭馥目眥欲裂,尖聲道:“你們怎敢!”

她慌張地望向身後,“嬤嬤!嬤嬤!快攔住他們!”

也就在這時,她方發現她身後的安嬤嬤還有幾名西域護衛早就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嘭——”地一道捶地聲,蕭馥望著一根被敲碎的腿骨,撲在地麵,朝那具白骨爬去,“不可以!你們不可以這樣對他!”

她爬到一半,一隻綴著珍珠繡鸞鳳吉祥的登雲履踩上蕭馥的手背,狠狠碾磨。

蕭馥抬頭,衝著麵色陰沉的戚皇後發出淒厲的叫聲:“戚甄!你不得好死!”

戚甄笑了:“蕭馥,不得好死的一直是你的太子哥哥,你放心,本宮不會叫你死得太輕易!”

乍暖還寒的春日,雪落紛紛。

一具白骨被砸成齏粉,融在白茫茫的雪地裡。

蕭馥尖叫著想要去抓被吹到半空的粉末,隻她孱弱的病軀根本掙不開戚皇後的腳,隻能眼睜睜地望著那些粉末被風吹走。

顧長晉將蕭馥交與戚皇後,當夜便回了宮。

戚皇後留在了皇陵。

嘉佑帝的屍身早就入了皇陵,在他的墓碑旁邊,還有兩個尚且空著的皇槨。其中一個皇槨裡,放著一顆玉佛珠子,還有一件染了血的遍地金繡紅梅百褶裙。

第二日,柳元帶著一名形容憔悴的婦人急匆匆地進了乾清宮。

“皇上,沈娘子來了。”

顧長晉放下奏折,“嗯”了聲:“快請。”

柳元狹長的鳳眼微微垂下,恭聲應是,快出殿門時,似是想起了什麼,又折過身道:“還有一事。”

他頓了頓,繼續道:“陛下要奴才去尋的那名道人,奴才在龍陰山找到了。如今那道人就囚在了東廠的押房裡。那道人,道號清邈。”

顧長晉微頓,少傾,他輕輕頷首:“做得很好,將他交給橫平。”

柳元領命出殿。

內殿裡靜了幾息,很快便有內侍領著沈一珍進殿。

沈一珍正要叩首行禮,卻被顧長晉抬手攔住,道:“此處隻有我與你,母親不必見禮。”

沈一珍卻道“禮不可廢”,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禮。

顧長晉不再攔她,待她行禮後便親自扶起沈一珍,目光輕輕掃過她靛藍色襖裙上沾著的血。

“母親已經見過沈治了?”

“是。”沈一珍麵色平靜道:“民婦刺了他三刀,一刀是為我兒昭昭,一刀是為我父沈淮,還有一刀是為了被他無辜害死的百姓。民婦給沈治留了一口氣,他是生是活,皇上悉隨尊便。”

顧長晉頷首,沈治被囚禁了大半載,身上連一塊好肉都尋不著,本就活不久。

“民婦今日來,還想同聖上討個恩典。”

“你說。”

“民婦想帶昭昭離開上京,去看看大胤的大好河山。昭昭從前在閨中便愛看遊記,也總可惜著她不能同著書人一般自由自在地遊覽這世間的千般風光。民婦懇請皇上,讓民婦一圓昭昭的夙願。”

沈一珍知曉顧長晉將容舒的骨灰壇子藏在了乾清宮。

她抬起眼,看見顧長晉那張消瘦的、毫無血色的臉,忍不住眼眶一熱,道:“允直,你該放她走了,也該忘了她。”

顧長晉沉默。

良久,他笑了笑,溫聲道:“母親可以帶她走,但待得母親帶她看完了她想看的,便要將她送回來,我會派一隊金吾衛護著你們。”

沈一珍注視著這身著龍袍的年輕帝王,蒼白的唇幾度顫動。

“允直啊,你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你是皇帝,你扛著的是大胤的社稷與百姓!她的遺憾,我這個當娘的替她去彌補!而你,要好好活著,活得長長久久地守護好這片她愛著的國土!”

沈一珍慣來堅韌的臉,漸有濕意,她從腰封裡取出一個藥瓶,道:“椎雲道你曾經用這藥,與你的至親道彆過。今日,你便與昭昭道彆!”

顧長晉垂眸望著手裡的藥瓶,緩緩道:“這藥與我無用。”

他頓了頓,又道:“母親放心,我很好。”

“你不試,怎知無用?你可知椎雲與橫平有多擔心你!”沈一珍垂淚道:“好,你既然要我將昭昭送回來陪你,若你試過之後依舊無用,五年後,我便將昭昭送回來宮裡!你不試,我不會送她回來!”

說到後頭,沈一珍已是泣不成聲。

顧長晉望著沈一珍仿佛一夜間老去的麵龐,許久,他道了聲好。

夜裡他吃下那藥,靜靜坐在拔步床裡,靜靜等著她來。

藥效起來時,他看見那姑娘出現在半空裡,眼睛、唇角皆流著烏紫的血,對著他喊“疼”。

顧長晉上前將她抱入懷裡,對她道:“昭昭不疼了。”

他陪著她,直到她再不喊疼。

幻境破碎。

顧長晉怔怔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又吃了一次藥,神色平靜。

他知是他過不去她的死。

這一次,他及時趕到了四時苑,及時打潑了她手裡的“三更天”。

她望著他,傻傻地笑著道:“顧允直,你來了。”

顧長晉上前抱住她,隻他的手才將將碰到她的身體,眼前的姑娘就像飄蕩在空中的氣泡,“啪”一聲消散。

男人一動不動地望著掌心,漆黑的眸子漸漸有了波瀾。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抱到她了。

下一瞬,顧長晉將瓶子裡所有的藥儘數灌入嘴裡。

劇烈的咳嗽聲在內殿響起。

他抬起咳得赤紅的臉,迫不及待地望著半空。

旋即輕輕一怔。

“容昭昭,你為何要哭?”他低低地道。

虛空中,那姑娘流著淚看他。

“是我太沒用,又叫你傷心了。”顧長晉一步一步走向她,“你怪我罷,莫哭,是我不想與你說再見,不是你的錯。”

手緩緩擦去她臉上的淚,顧長晉將頭埋入她肩側。

他知這是他的幻覺,可此時此刻,湧入鼻腔裡是她鬢發間那深沉而鬱馥的香氣。

熟悉的香氣,熟悉的溫度。

她如此真實地出現在他懷裡。

喉結來回滾動了幾番,顧長晉閉眼,眼中的淚劃過他下頜,直直垂落,“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你莫哭,我再不吃這藥了。”

“但你也莫叫我忘了你,成麼?”

男人啞著聲,緩緩地道:“我會好好地活,好好地做一個你會喜歡的皇帝。但是容昭昭,你莫走,也莫逼我忘了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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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乾清宮內殿的龍榻原是一張小葉紫檀龍床, 外放三麵紫檀木鏤空雕花床圍,龍床古樸大氣,儼然一小屋。

隻元昭帝登基後, 卻將乾清宮這章傳承了多年的龍床給拆了, 另令宮裡的木匠重新做了一張拔步床。

那拔步床雕著祥雲瑞獸, 罩著石榴花開青幔,華貴之餘,卻少了點兒沉澱, 與乾清宮的一應擺設格格不入。

隻這是聖人要睡的床,誰敢置喙?

至於放在拔步床裡的那十數個月兒枕與玉枕上的墨玉壇,那更是叫人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元昭帝等閒不讓人碰這拔步床裡頭的東西,夜裡就寢也不讓人在內殿守夜。

在廊下守夜的內侍們三不五時便會聽見裡頭傳來一兩句說話聲, 那聲音溫柔平和, 入耳繾綣多情。

今個夜裡,裡頭又傳出了影影倬倬的說話聲,隻那聲音與往常的溫柔平和不一樣,帶著幾許淒涼、幾許哀戚。

今個守在廊下的是乾清宮大總管汪德海並兩名新撥來的內侍。

屋子裡分明隻有皇上一人, 怎地會有說話聲?

二人心中惶惶, 悄悄抬眼望著汪德海,想求些點撥。

汪德海卻是八風不動, 眼皮都不抬一個,似是察覺到對麵的目光,一掀拂塵, 繼續如老僧入定般地稽首立在殿外。

內侍們見汪大監不動如山, 也漸漸放下心來。

翌日一早, 汪德海進殿伺候顧長晉梳洗, 見他將拔步床裡的墨玉壇抱在手裡, 麵色不由得一怔。

“一會沈娘子來,你直接請她入殿,讓她將墨玉壇帶走。”顧長晉輕輕摩挲著玉壇光華的外壁,道:“你同沈娘子道,五年後,朕會派人去接她。”

這墨玉壇便是汪德海也不能碰,不敢碰。

他明白這是讓沈一珍親自來取。

汪德海垂眸斂去臉上的異色,應了一聲:“是。”

裝容舒骨灰的是一個隻有巴掌大的墨玉壇,壇子裡鍍了一層鎏金,抱在手裡沉甸甸的。

沈一珍帶著容舒的骨灰離開皇宮。

路拾義在午門外等著,他做了半輩子捕頭,不知見過多少死人,沾過多少血,早就練就了一副冷硬心腸。

可昭昭……是不一樣的。

路拾義至今都記著十五年前,他在人拐子的窩點尋到那粉雕玉琢的小女童時的場景。旁的小孩兒一個個哭得涕淚四流,唯獨她,睜著一雙明%e5%aa%9a的眼,沉靜地打量著周遭。

她在揚州的九年,有七年都是路拾義與郭九娘陪伴著的。小姑娘人生中的第一杯酒,便是在辭英巷偷喝的。

他屋子裡藏著的酒烈,小姑娘吃了一杯酒就已經醉了。

路拾義氣急敗壞。

她卻抱著個酒壇醉醺醺道:“拾義叔莫說昭昭了,好不好?昭昭回去上京就要做回大家閨秀,怕是想吃口酒都不容易呢。”

路拾義這麼個豪爽灑脫的莽漢,愣是叫她說出了一副愁腸。

隻好由著她又吃了一杯酒。

她腦仁兒更昏了,歪著腦袋問他:“拾義叔,你可以做昭昭的父親麼?”

過往種種,猶曆曆在目。

想起小姑娘問他這話時,眸子裡的期盼與渴望,路拾義喉頭一澀,不由得又濕了眼眶。

瞥見沈一珍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