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1 / 1)

得沈一珍一走,他轉眸盯著譚治,目露譏諷道:“如今少主已經入主東宮,你的好郡主到這會都不曾派人來尋你與張媽媽,顯然是放棄你們了。放心,我會留著你這條狗命,給你一個機會去問問雲華郡主為何不救你。”

譚治雙目圓睜。

他說什麼?少主已經入主東宮?

椎雲沒給他問話的機會,掰開他的下頜,徑直往他嘴裡喂了一顆藥。

譚治掙紮著不肯咽下,椎雲朝他後脖子用力一拍,那藥便從喉頭滑了下去。

不一會兒,譚治身體一軟,徹底昏了過去。

椎雲提腳在他肩上狠狠一踹,將他踹回牆腳,匆匆離開了密室。

方才譚治說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這消息不能耽擱,必須現在就送到主子那裡去。

那廂沈一珍一到春月樓,便將周嬤嬤喚來。

周嬤嬤看她眼眶通紅,心頭一緊,忙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譚治那殺千刀的說了甚?”

沈一珍望著周嬤嬤慌張無措的眼,道:“嬤嬤,那孩子,你葬在何處?”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周嬤嬤登時便聽明白沈一珍問的是誰。

心一涼,顫顫巍巍地便要跪下,道:“姑娘,嬤嬤不是故意的。您剛經曆了喪父之痛,若再經曆一次喪子之痛,我怕您會挺不過去。這才聽了譚治的話,給您抱了個旁的孩子。”

沈一珍扶住周嬤嬤,道:“我沒怪你,嬤嬤。”

周嬤嬤老淚縱橫道:“老奴將她葬在了沈家的祖地,就在老太爺的墓碑旁邊。”

“也好,有父親陪著,她在地底下也不會害怕了。”沈一珍忍下心底的悲痛,又道:“此事,你莫要同昭昭說。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曉?”

周嬤嬤趕忙點頭:“當初接生的兩名穩婆已經死了,這事除了老奴,便隻有譚治、張媽媽知曉。”

沈一珍頷首:“嬤嬤替我回去沈園收拾行囊,我去祖地給那孩子造個墓碑,便回上京去。”

周嬤嬤一驚:“沈家如今人心不穩,姑娘此時怎可離去?”

“無妨,沈家的大掌櫃都是父親的人,若非他們,我也不會那般容易地奪走譚治手裡的主事權。有他們在,沈家亂不了。”

沈一珍微微一頓,咬牙道:“有人要害昭昭,我不能叫昭昭冒險來揚州府。我是她阿娘,我要回去護她。”

沈一珍隻比椎雲晚了兩日啟程。

可就這兩日的耽誤,竟叫她半路遇上了大雪封路,被困在了淮州。

此時已臨近年關,雪越下越大,還不知要何時才能通路。沈一珍與路拾義帶著商隊的人出去尋門路,卻不想遇到了個故人。

“沈娘子,路捕頭,彆來無恙。”柳元掀開馬車的簾子,笑%e5%90%9f%e5%90%9f道:“咱家奉太子之命,特地來此接你們回京。二位不必擔心容姑娘的安危,容姑娘如今就在東宮裡,有太子殿下護著,她不會有事。”

第九十二章

容舒本是準備在十二月初九那日, 便啟程去揚州的。

椎雲已經差人將譚治秘密看住,就連昏迷不醒的張媽媽也有人看守著。

容舒知曉沈家的事也差不多該塵埃落定了,便差人備好馬車, 把鳴鹿院收拾一番, 要去揚州府與沈一珍會麵。

隻出發的前一晚, 顧長晉忽然來了。

“你娘與路捕頭正帶著沈家的商隊趕往上京,你現在去揚州興許會與你娘錯過。”

他來得急,連大氅都沒披, 隻著一身玄色的繡五爪蟒龍的常服。單薄的衣裳已經洇出一片水漬,是雪化在衣裳上的痕跡。

饒是他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靜,可容舒還是看出了他眸底裡的焦灼與凝重。

“出了何事?”容舒下意識道:“可是阿娘那裡出事了?”

“不是,你娘很平安。淮州那頭雪崩, 路過的行人都被困在了城裡。朝廷已經派人去支援, 柳公公與都察院的左副都禦史胡大人都去了,再過幾日,他們便能離開淮州。”

容舒還是不放心,“柳公公他們出發多久了?我現在出發, 可能追上他們?”

顧長晉卻沒應, 隻定定望著容舒,一字一句地問:“容舒, 你信我麼?”

容舒怔了怔,一時叫他這問題給問住了。

怔了片刻,雖不知他問這話的用意, 但她依舊誠實道:“我信。”

顧長晉緩緩一笑:“那你今夜便隨我回東宮, 柳元會直接將你娘送到東宮來。”

去東宮?

容舒微微蹙眉:“殿下若是覺得我離開上京去尋阿娘太過冒失, 那我便留在鳴鹿院等阿娘, 不必特地去東宮。”

“不成。”顧長晉搖頭, “那日汪德海雖沒有宣旨,但有心人早就猜到那是道賜婚聖旨。如今我在麒麟東街求娶容家大姑娘的事已是街知巷聞,蕭馥定會打聽到這個消息,以她的手段,很快便會對你下手。”

容舒眉心蹙得更厲害了。

她到這會都想不明白自己與蕭馥有何深仇大恨,張媽媽是她的人,前世那杯毒酒也有可能出自她手。

“為何她會如此恨我?”容舒困惑道:“譚治聽命於她,她殺了我隻會令阿娘與譚治反目,她就不怕阿娘會替我報仇,將譚治驅逐出沈家嗎?”

“因為她不許我喜歡你,或者說,她不準許我喜歡上任何人。”顧長晉沉著聲,緩緩道:“大抵是因著啟元太子的事,蕭馥從小便教導我不可信任也不能喜歡上任何人。是以隻要是我喜歡上的姑娘,她都不會放過。”

這樣一番話,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望著她的那雙眼坦坦蕩蕩。

容舒一時無言,又聽他問:“還記得阿追嗎?”

阿追?

容舒腦中晃過一些畫麵。

鬆思院的拔步床,繡著石榴花開的幔帳靜靜垂落。

屋子裡沒掌燈,漆黑中,男人修長粗糙的指撫過她的眉眼,對她道:“我一直想帶阿追回去浮玉山,容昭昭,以後我們一起送他回去浮玉山。”

阿追,是那隻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的獒犬。

這獒犬曾經從狼嘴下救下顧長晉的命,即便是遍體鱗傷也不肯逃命,最後他們一人一犬,將那頭餓狼合力殺死了。

容舒落下眼睫,輕“嗯”了聲。

顧長晉平靜道:“蕭馥逼著我親手殺了阿追。”

容舒抬眼看他。

顧長晉繼續道:“這也是為何,我十分篤定,蕭馥會對你動手。”

容舒抿了下唇。

他在她身邊安排了許多人保護她,這鳴鹿院附近至少有數十名金吾衛日夜盯著,他們來了後,連山林深處裡的野獸咆哮聲都消失殆儘了。

按說這裡應當是十分安全的。

再者,距他求娶那日已經過去好些時日了,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今日來?

他防的人真的隻有蕭馥?

容舒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思忖間,又聽顧長晉道:“等你娘來了,我便派人送你們去揚州或者大同。”

容舒心中的怪異之感愈發盛,隻她知曉能叫顧長晉這般慎重以待,想來是真的形勢緊迫。

遂也不再遲疑,爽快道:“我去收拾行囊。”

東宮裡秘密多了個嬌客的事,這上京幾乎無人知曉。

容舒前腳才剛離去,鳴鹿院立即便多了一名身形與容舒相似的女子,盈月、盈雀和落煙都留在了鳴鹿院,唯獨柳萍沒了蹤影。

顧長晉將容舒安排在了紫宸殿。

紫宸殿是顧長晉的寢殿,容舒卻不知,跟著兩名宮婢步入內殿後,腳登時就跟生了根似的,僵在原地。

這屋子裡頭的一應擺設竟然跟鬆思院彆無二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一樣的黃花梨木雕十二瑞獸拔步床,一樣的石榴花開幔帳,一樣的花楠木梳妝台,就連梳妝台上的妝奩都是一樣的。

隻這處內殿比鬆思院委實要大許多,這些個擺設根本占不了多少空間,於是九座檀香木抱山石屏風又隔出了一個書房,這書房與梧桐巷那處書房十分相似。

唯一的不同便是書房的牆上掛了四幅畫,畫上還掛著一幅字,上書——

【四時有令】。

容舒望著那四幅對應著春夏秋冬的畫,長久不語。

這些畫都是前世她在書房裡畫過的,那時他埋首案牘她作畫,無需言語,便已覺歲月靜好。

可惜後來他將這些畫取了下來,她也不再去書房陪他。

她作畫慣來隨心,想到甚便畫甚,如同天馬行空般無拘無束。

這樣的畫便是她自個兒想要再臨摹一幅都不容易,他又是如何將她曾經的畫一點一點複刻出來的?

便連畫卷上她與他對視時,失神多落下的一滴墨都原原本本地複刻出來了。

“這些……是誰畫的?”她怔怔地問出聲。

伺候她的那兩名宮婢聽見此話,立馬搖頭道:“奴婢不知。”

其實容舒不必問也知曉是誰。

隻那人慣來不愛作畫,他是如何將她前世的畫都複原出來的?

看過了多少遍?

又臨摹了多少遍?

兩名婢女見容舒不說話,年長些的婢女忖了忖,便恭敬道:“容姑娘可要奴婢去問問長史大人?”

太子殿下的寢殿便是長史大人帶人重新裝潢休憩的,想來也會知曉這四幅畫出自何人之手。

“不用問。”容舒笑了笑,道:“我不過是隨口一問。”

她環顧一圈,又道:“這寢殿,平日裡可有人住?”

年長婢女名喚竹君,乃東宮的掌事宮女,略一思忖便如實道:“此乃太子殿下的寢殿,太子殿下平日喜歡一個人在小書房辦事,在大書房議事。這屋子裡的一切,唯有他的兩名內侍能入內,奴婢二人也是頭一回進來內殿。”

正說著,旁邊那扇三交六椀菱花窗外頭忽然一陣影影倬倬的說話聲。

竹君忙道:“容姑娘,先讓蘭萱伺候您換衣裳罷,奴婢到外頭瞧瞧是哪些不長眼的在喧嘩。”

今日風饕雪虐的,容舒裙擺上沾了一層雪沫子,被屋子裡的地龍一烘,全都化成了水,濕淋淋地貼著腳腕,於是點點頭道:“竹姑姑自顧忙去,我這有蘭萱在便夠了。”

竹君恭敬退下,出了內殿,穿過遊廊,往菱花窗對麵的小花園行去。

小花園裡種著幾株紅豆杉,此時,幾名宮婢正嬉笑著在樹下掛小木籠。

竹君瞥了瞥那些木籠,問道:“這是甚?”

一名小宮婢笑著道:“這是暗衛送來的,說是從鳴鹿山那片老梅林取下來的物什。”

那小宮婢說到這,往左右一望,悄悄拉開一個柵欄狀的木籠門,同竹君獻寶似地道:“竹姑姑,您瞧瞧這裡頭的小冰獸,當真是活靈活現呢。”

竹君一聽這些木籠子來自鳴鹿山的老梅林,便知這些都是殿下給容舒安排的,忙斥聲道:“莫要亂碰,這些都是貴人的東西,摔壞一個,仔細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