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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道。

“從前那位”說的便是曾經的二皇子蕭譽。

“自是聽說了。”一個年長些的聲音回道:“還是承安侯親自帶著族中晚輩去的大理寺,不僅呈交了罪證和認罪書,還歸還了罪減一等的禦造誥券,請求皇帝褫奪容家的爵位。”

小宮女不由得唏噓:“當真是榮華富貴一朝散儘。”

聞溪輕輕蹙起眉梢。

容家的事她亦是一知半解,母親並未同她詳說,隻知曉父親與容家合作不過是為了留個後手,給戚家致命一擊。

如今戚家已倒,容家卻依舊出事,這是她不曾料想過的。

她不由得有些心焦,那沈家與父親呢?

可會受到牽連?

她從肅州回來時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母親,也不知曉如今沈家如何了。

渾渾噩噩間,忽又聽那小宮女壓低聲音道:“聽說太子殿下啟程去了承安侯府,太子殿下曾經是承安侯的乘龍快婿呢,隻承安侯一家十分瞧不起他,這才使得太子殿下與容家的大姑娘和離了。”

是長晉哥。

聞溪闔眼時忍不住想:他為何要去容家?

卻說容舒這頭,容珣決定不分家且要去大理寺請罪的事,她昨個夜裡便已經聽容澤說了。

容澤特地來鳴鹿院,與她道:“祖母醒來後,才剛聽完三叔的話便又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半邊身子已經不能動彈。隻父親再次問她是要分家還是歸還爵位時,祖母選擇了歸還爵位。”

容澤說到這,目光不由得複雜起來。

在容澤的記憶裡,容老夫人與三叔一直待他不薄,甚至比對昭昭還要好。

阿娘從前送他去書院,又送他去國子監,大抵便是為了讓他少些留在侯府罷,怕與容家的人感情太深,日後會埋怨她的狠心。

隻阿娘卻預料不到,祖母與三叔竟然會選擇舍棄爵位,從而保住大房與二房的人。

二十二年前,祖父帶著父親與二叔、三叔,誌氣昂揚地來到上京,令容家從太原府一家普通軍戶一躍成為勳貴豪庭。

眼下繁華散儘,容家被剝奪爵位後,能回去太原府當軍戶都已是幸事一樁。

“若是能回去太原府,那我便能像父親一樣,策馬驅敵去。”容澤笑著道:“我天資駑鈍,讀了這麼多年書也不過是個舉人,終於是不必再為著科考而輾轉難眠了。”

明兒容家去大理寺自首後,容澤的功名也會被剝奪,日後不得參加科舉。不僅僅容澤,二郎、三郎和四郎同樣失去了參加科舉的資格。

除非立下大功或者得到聖人的恩典。

這些容舒都知曉,從那日她回去承安侯府,她便猜到了大房、二房的下場。隻她沒猜到的是,容老夫人與父親最後竟然會寧肯舍下爵位,也不肯分家。

“我原是勸三叔分家的,可三叔不肯。三叔說一筆寫不出一個‘容’字,要麼一起留在上京,要麼一起回去太原府。還說這爵位是祖父與父親掙下的,用這爵位換大房與二房的平安,也是應該的。”

當初這爵位的確是祖父與父親掙下的,但三叔若不願意將爵位歸還,也是人之常情。

容澤望著暗沉天幕下扯絮般的落雪,輕聲道:“大房欠三房的,我會一直記著。”

一個家族倒了,有的人會自此一蹶不振,很快便泯滅於眾人,而有的人會奮發圖強,從低穀一步一步走回來。

後者的路遠比前者的路難走。

容舒印象中的阿兄實則是個不愛爭的人,此時閃爍在他眼中的光芒,容舒從不曾見過,好似有什麼東西在他心底發了芽。

容澤將手裡一個沉甸甸的匣子遞給容舒,道:“這是阿娘讓我給你的,她讓我同你還有三嬸說一聲對不住。容家出事後,沈家也會受牽連,你與三嬸本是最無辜的人。”

容舒的眼眶有些濕,卻不肯接。

容澤又笑道:“這木匣子你不接,明兒也會被抄走。”

容舒這才接下,“阿兄放心,便是沈家受牽連,我與阿娘也不會有事。”

容澤“嗯”了聲:“阿兄知曉的。”

容澤送完東西便回去承安侯府。

第二日天不亮,跟在容珣身後一起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李蒙接到容珣的認罪書,登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是個消息靈通的,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帶懷安世子去鳴鹿山的事,他早就聽聞過了,如今也不知該弄個甚章程好。

刑家已經示弱,大皇子甚至準備自請去南邊就藩。

李蒙這個大皇子黨正想方設法地與東宮交好,承安侯府這事自是不能辦砸了。

於是悄悄派人去東宮探了口風,聽到一句秉公辦理便知太子殿下這是不願意保了。

遂匆匆寫下奏折送入內廷,等著皇上批紅,當日那奏折便回到他手裡。

嘉佑帝在上頭批了紅,又將貶為庶民改為發回太原府衛所。

容家在來上京之前,便是太原府代州的軍戶,祖祖輩輩皆在衛所任職。如今讓他們回去代州,也算是網開一麵,給容家留了一條活路。

李蒙立即帶著一大批官差來到麒麟東街,將承安侯府那塊金字匾額拆下。

匾額被砸碎在地時,容舒正立在承安侯府的大門外。

容珣背著容老太太從裡行出,瞥見容舒的身影,腳步一頓,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容老夫人下頜無力地支在容珣的肩上,察覺到容珣停下了步子,便吃力地抬起眼皮,往外望去。

外頭站著的是她最不喜歡的孫輩,也是她,逼著容家三房人撕破臉,將從前的恩怨赤摞%e8%a3%b8攤到人前。

她甚至舍下了父姓,隻顧著去同她娘過好日子去。

容老夫人原以為再見她,自己定然是要勃然大怒。可真見著她了,心中那點火星子壓根兒燒不起火來,沒幾下便滅了。

歸根結底,容家落到今日的下場,非她之錯。

“讓…她…走。”容老夫人喘著氣道。

有甚好看的?

馬上這一整個上京的人都要來看熱鬨了,她便是舍下父姓,在旁人眼中,也依舊是容家人。屆時,不定要遭多少唾沫星子。

既然要走就走得決絕一些,莫要再回來!

容珣恍若未聞,目光越過容舒,往四周看了看,沒瞧見沈一珍的身影,心空蕩蕩的。

聖人仁慈,雖褫奪了容家的爵位,但並未剝奪容家的軍籍,他們可以回去太原府的祖地從頭再來。

隻今日他們便要啟程離開,珍娘這是連他最後一麵都不願意來看看嗎?

第八十九章

容珣將容老夫人放入牛車, 正要回去尋容舒說話,卻見她提起裙擺,目不斜視地往裡走去。

院子裡充斥著官兵們的吆喝聲, 鋪滿落雪的地麵被踩出一行行烏黑的腳印。

容澤攙扶著朱氏緩緩走來, 他們身後跟著鐘氏、裴姨娘還有二房、三房的所有小輩。

眾人見到容舒, 腳步不由得一頓。

朱氏輕輕喚了聲:“昭昭……”

幼時容舒誤入沉茵院時,也是這樣的霜雪日。那時小姑娘跟玉雪團子似的,看得她的心格外軟。隻是如今, 物是人非,那個會軟著聲喚她“大伯母”的姑娘大抵再也找不回來了。

朱氏的聲音與從前一般無二,輕柔如水,帶著淡淡的溫柔。

容舒輕抿了下唇, 對她略一頷首, 喚了聲“大伯母”便越過她,取出幾個荷包遞給容澤。

“這是我給阿兄、二郎、三娘、三郎還有四郎備的,此次一彆,再見也不知是何時, 日後你們便是成親了, 我也不知曉,索性便提前將賀禮給備上。”

那些個荷包沉甸甸的, 容澤也不拒絕,笑著道:“成,阿兄替他們拿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說著, 又對身後的二郎幾人道:“快謝過你們阿姐。”

二郎容鴻先開了口, 朗聲道:“謝謝阿姐, 阿兄說阿姐與三嬸不同我們去太原府, 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

容鴻是二房年歲最大的孩子, 也是最明事理的,知曉容家會遭難,是父親與大伯母犯的錯,與長姐無關。

容舒笑著應好。

容鴻之後,容淇也咬著唇,領著容泊上前道謝,最後過來的人是四郎容清。

容清今年才將將五歲,對今日發生在府裡的一切依舊是懵懵懂懂的。

隻他打小就喜歡容舒,忙掙脫了裴姨娘的手,拔腿跑向她,道:“大姐姐不同我們去太原府嗎?清兒想要大姐姐與二姐姐一起去。”

容清大大的眼睛漸漸浮上一層水,又道:“大姐姐,二姐姐為什麼還不來?”

“清兒以後便是三房的頂梁柱了,可不能輕易掉淚珠子。”容舒彎腰揩去容清眼角的淚水,道:“你放心,二姐姐便是今兒不來,日後也會去太原府看你。”

以蔣家人的作風,今日定然不會讓容涴來這。但容舒很清楚容涴的性子,便她今兒不能來,日後也會尋機會去太原府。

容清聽見這話,這才露出個笑。

裴姨娘在身後喚了他一聲,他不舍地望了眼容舒,邁著小短腿回去裴姨娘身邊,乖乖地牽住裴姨娘的手。

容舒直起身,望向裴韻。

她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眼下兩團暗影青得嚇人,鬢間甚至現出了幾縷銀絲,一下子便現出了老態。

但她到底是經曆過滿門被滅的人,眼前這抄家的陣仗雖駭人,但裴韻一點兒也不慌。

昨兒容珣本是想要給她一封放妾書,說要讓她走的,說她留在上京,有容涴照料著,再有蔣家人看顧,她的日子會比在代州好過。

容珣握著她的手,用愧疚語氣道:“阿韻,我雖與珍娘和離了,但正妻之位我會給她留著,等哪日她不氣了,興許就會回來。”

裴韻直到那一刻才知曉,她以為的兩情相悅不過是一場笑話。

其實早就有端倪了不是麼?

是她選擇了自欺欺人。

裴韻知曉去了代州後,日子會很苦。

容家所有的財產被籍沒,容老夫人又中了風,她不僅要照顧清兒,還要伺候容老夫人。若是能以容珣正妻的身份跟著,倒也不枉她陪他吃這一場苦。

偏偏容珣寧肯放她走,也不願意給她妻位。

最可笑的事,容珣願意放她走,她偏偏還不願意離開。她也說不清是因著舍不下清哥兒,還是因著心裡那點不甘。

就這樣罷,總歸沈一珍不會回來,容珣便是等到死,也等不到她回去他身邊。

裴韻望著容舒,道:“涴兒可是給你遞信了?”

容家出事後,不管是容涴還是蔣家都不曾派人來過。裴韻聽容舒方才那番話,隻當是容涴給容舒遞話了。

卻不想容舒搖了搖頭,道:“不曾。蔣家這會大抵已經禁了她足,不許她過來。”

裴韻一聽,想反駁一句“怎會”。

可電光火石間,又想起了從前裴家落難時,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