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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喜歡許女史,是以見到許鸝兒一大早就來,也不驚訝,笑著讓人給她送來手爐。

許鸝兒等了片刻,桂嬤嬤便出來同她道:“你有心了,今兒皇後娘娘要出宮祈福去,你回去司樂司罷,這幾日你也累了。”

戚皇後這幾日總是不能安眠,朱嬤嬤便差許鸝兒過來給戚皇後唱佛曲,念佛經。她聲音兒好聽,便是念起枯燥無味的經書也要比旁人動聽許多。

戚皇後好幾回都是在她的誦經聲入夢的,也因此,桂嬤嬤看許鸝兒是一日比一日順眼。

許鸝兒聞言,攏了攏手爐,便柔聲道:“鸝兒一點兒也不累,能伺候皇後娘娘是鸝兒的福氣,若不是皇後娘娘,鸝兒這會早就成了一抔黃土了。”

她的那些過往這宮裡的人都知曉,桂嬤嬤笑道:“那也得你是個好姑娘,皇後娘娘才會開恩宣你入宮做女史。”

許鸝兒莞爾道:“皇後娘娘今兒出宮祈福,嬤嬤不若讓鸝兒陪著罷。娘娘路上悶了,還能有鸝兒給她唱個小曲解悶。”

桂嬤嬤心神一動,這趟出宮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三個時辰,娘娘昨個夜裡一日未眠,有許鸝兒在,一會在馬車裡興許能睡上片刻。

總歸到了大慈恩寺,將許鸝兒留在馬車裡等著便是。

皇後出行,少不得要將打點出行要用的一應用物。

一個時辰後,幾輛掛著琉璃羊角燈的華貴馬車慢悠悠駛出宮門。

許鸝兒跪坐在車廂裡的絨毯,與桂嬤嬤一同伺候戚皇後。

城門處的守衛早就得了宮裡的話,將城門清理得乾乾淨淨的,生怕擋了戚皇後乘坐的馬車。

馬車過城門時,戚皇後掀開明黃色的車簾子往外看了眼,便見對麵一列正要進城的馬車整齊安靜地在侯在一側。

馬蹄“嘚嘚”而行,戚皇後正要放下車簾,對麵一輛綠篷馬車忽然車牖一開,露出一張色若初桃的臉。

那姑娘望了過來,一雙桃花眸如春潮含水,又如寒星藏輝,竟叫戚甄覺著格外熟悉。

細雪簌簌而落,不過片刻功夫,兩輛馬車交錯而過。

戚皇後鬆開手,方才那一瞬,也不知為何,她的心猛地跳了下。

“娘娘,可是外頭風太大了?老奴不若再添個炭盆罷。”桂嬤嬤上前闔起車牖,問道。

戚皇後擺擺手,好笑道:“不過一點冷風,本宮哪兒有那般嬌弱了?”

接過許鸝兒遞來的果子茶,戚皇後長長籲出一口氣,一想到馬上便要見到那孩子了,先前那點異樣很快便擱置下來。

宮裡的馬車一輛輛駛出城門後,排著城外準備進城的馬車方才緩緩動了起來。

容舒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初時還不知為何城門的守衛不放人,常吉下去打聽,方知曉是宮裡有貴人要出行。

貴人……

嘉佑帝的後宮慣來冷清,除了戚皇後,刑貴妃,便隻有兩名潛邸舊人。登基多年也不曾下旨選秀,是以如今後宮便隻有那幾位妃嬪。

想起方才隔著紛紛揚揚的細雪瞧見的那張麵龐,容舒心知今兒出行的定是宮裡的妃嬪。至於是哪一位,卻是不得而知了。

這一樁小插曲很快便被她拋諸腦後。

今兒承安侯府的人都在府裡,除了二伯父,旁的人都在,便是容涴,也正在趕去麒麟東街的路上。

容舒垂眸望了眼手裡的木郵筒,長長舒出一口氣。

二十多年前,承安侯府借著從龍之功,從落魄的小軍戶一躍成為勳貴侯門。旁人看到的是容家外頭那層光鮮亮麗的殼子,哪裡知曉內裡早已四分五裂。

容家大房、二房與三房的恩怨容舒並不想理,她要的是借著這個機會,與阿娘一起徹底擺脫這個泥潭。

半個時辰後,常吉停下馬車,放好腳踏,輕輕叩響車門,恭聲道:“姑娘,到了。”

容舒踩著腳踏下車,旋即抬眼望向上書“承安侯府”四字的匾額。

記憶中那輝煌大氣的匾額,如今再看,不過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木頭罷了,一場風浪過來便能砸個稀碎。

“進去罷。”她淡淡道。

第八十二章

侯府的老管家前來開門, 見是久不歸府的大姑娘,多少有些驚訝,詫異道:“大姑娘?”

說著便往容舒身後望了眼, 沒見著侯夫人的身影便更覺疑惑了。

以那位護犢子的作風, 今兒大姑娘回來, 也應當會跟著從鳴鹿院回來才是。

容舒笑著應了聲,正要提步入內,忽聽“籲”地一聲, 一輛鑲金嵌玉的馬車“噠噠”著停在身後。

容舒往後一看,目光在馬車上掛著的刻了個“蔣”字的木牌頓了下。

下一瞬,便見一名披著胭脂色狐裘,頭簪珍珠鳳尾鈿的貌□□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正是嫁入蔣家做宗婦的容涴。

自從容涴嫁入蔣家後, 姐妹二人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麵。

容涴是容舒親自讓人送信, 請她今兒回來侯府的。

容舒從不覺得一個姑娘嫁出去後便當真成了潑出去的水,承安侯府的事容涴亦是有權知曉真相。

“阿姐。”

容涴鬆開婢女的手,朝容舒走去。

今兒陪容涴回來的不是自小伺候她的婢女,而是兩名臉生的容舒從來不曾見過的婢女。

這兩名婢女瞧著比容涴要年長幾歲, 規矩倒是學得極好, 一見著容舒便恭敬地行了福禮,旋即雙手置於小腹, 快步跟在容涴身後。

這兩人一看便知是蔣家那位大夫人放在容涴身邊的,容舒對容涴的性子十分了解,方才那兩位婢女上前去攙她時, 她麵上一閃而過的是忌憚與不耐。

容舒下意識又看了容涴一眼。

她今兒妝容十分精致, 衣裳也華貴, 正是今歲上京貴女圈流行的花樣, 隻她那雙慣來明亮的眸子卻沒了從前的神采。

容涴在蔣家大抵過得不好。

“二妹妹。”容舒上前迎她, 又對老管家道:“今兒回府,是因著有要緊事要與諸位長輩商量。我與二妹妹這就去荷安堂找祖母,勞煩姚伯通知各房的人去一趟荷安堂。”

老管家一時有些踟躕,老夫人和侯爺都還未發話呢,大姑娘這樣一通命令下來,若是惹得老夫人生氣了,怪罪下來,夠他喝一壺的。

老管家正要回“先去荷安堂通報一聲”,一抬眼便見容舒清淩淩的一雙眼盯著自己,心口登時一跳,忙道:“老奴這就去安排。”

老管家一走,容舒便給盈月遞了個眼神,道:“盈月、盈雀,今兒天冷,你們帶蔣大奶奶的婢女們去暖閣暖暖身子,順道嘗嘗咱們承安侯府的香茶果子。”

盈月、盈雀脆聲地應了聲是,那兩名婢女卻不肯,不動聲色道:“大奶奶身邊無人伺候——”

容涴冷冷打斷她們:“承安侯府是我娘家,我回來娘家難不成連個伺候的人都尋不著了?作為客人,哪裡容得你們置疑主人家地的安排了?你們是蔣家的仆人,可莫要丟了蔣家的臉麵!”

蔣家那兩名婢女被容涴這樣一番嗬斥,麵色依舊紋絲不動,恭恭敬敬地道了聲“是”,便跟著盈月、盈雀往煙柳堂去了。

容舒還當她這二妹妹已經被蔣家那位大夫人立規矩立得都要沒脾氣了,想不到那股子氣性還在。

眉眼忍不住噙起些笑意,道:“二妹妹在蔣家過得可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尚可,我到底是蔣盛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個嫡妻該有的尊重與體麵,他們不敢不給。”容涴瞥她一眼,緩緩道:“蔣盛霖納了他的表妹做妾,我索性便給他再抬兩個貌美良妾,讓她們三人自顧爭寵去,我隻管做好蔣家的宗婦便好。”

容涴嫁入蔣家沒多久,蔣盛霖便迫不及待地納他表妹做妾,她到那會才真實地體會到眼睜睜看著丈夫寵愛旁的女子是怎樣的感覺。

不好受,當真是不好受。

好在她清楚自己嫁入蔣家不是為了蔣盛霖的寵愛,而是為了借蔣家之勢幫扶侯府。

這般一想,丈夫的寵愛以及後宅的那些個勾心鬥角似乎都變得無足輕重了。她甚至懶得去討好蔣盛霖,總歸她做不來那小鳥依人、離了男人便走不動路的羸弱模樣。

也正是在蔣家的這些日子,讓她對曾經高大俊偉的父親有了旁的想法。

當她重新再審視父親與嫡母還有阿娘的糾葛,她不得不承認,容舒說得對,她甚至做不到像嫡母那樣大度。

嫡母從不曾打擾過父親與阿娘,也不曾給過秋韻堂難堪,更不曾將她與阿弟從阿娘身邊搶走。

出嫁前她總是為阿娘覺著不值,出嫁後,當她經曆了與嫡母相似的境遇後,她忽然覺得不僅阿娘不值,嫡母也不值。

思及此,容涴不由問道:“今日怎地不見母親?”

“沈家出了事,阿娘回去處理了。”容舒抱著手爐,望著一邊凋敗的荷花池,輕聲道:“你嫁入蔣家若是覺得不開心,那便離開。我還是從前那話,你不必犧牲你的一輩子來換承安侯府的前程。一個家族能不能繁榮昌盛,靠得不是外嫁女帶來的助力。這樣的助力,便是扶得了一時,也扶不了一輩子。”

前世不就是如此麼?

承安侯府一出事,蔣家可是頭一個撇清關係的,容涴連去大理寺獄探望父親母親的自由都被蔣家剝奪了。

雪越落越大,容舒身上的鬥篷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將目光從荷花池的枯枝敗葉裡收回,看著容涴認真道:“承安侯府也不值得你搭上一輩子。”

容涴並未接話。

與容舒不一樣,她自小便得祖母、父親喜歡,對承安侯府的感情自是要比容舒要深得多,自小也被灌輸了要為家族奉獻的使命感。

不管如何,她都不會同蔣盛霖和離。她做不到像容舒那般,喜歡了便嫁,不喜歡了便和離。

說起來,若是容舒不曾和離,她現在就是太子妃了。

“顧長晉如今成了太子殿下,你可會有甚麻煩?”容涴道:“當初你們和離之時,整個上京都在傳是他厭了你,這才與你和離的。”

容舒倒是不曾想容涴會擔心顧長晉尋她麻煩。

她笑了笑,道:“傳聞之事本就不可信,放心罷,顧大人不會尋我麻煩的。最遲明年開春,我便會離開上京了。”

說到這,她忽地停下了腳步,又道:“若是有一日承安侯府倒了,你不必救,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成。”聲音竟是難得的鄭重。

容涴心中登時起了些不詳之感,忙道:“還未問阿姐,為何特地差人讓我回來侯府?可是侯府出了事?”

容舒略一思忖,便頷首道:“承安侯府裡有人投靠了戚家。”

“戚家”二字一出,容涴臉色驟然一變。

戚家前些日子可是人人都避之若浼的,就連慣來長袖善舞的英國公老封君都閉起門來,不設宴不赴宴。生怕卷入戚家的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