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1 / 1)

最好誰都不愛,隻愛自己。

郭九娘摸不清顧長晉的來意,將他們二人領進一個屋子後便道:“郎君為了綠倚,一連來了幾日。今兒個也是為了綠倚來的?”

顧長晉下意識望了容舒一眼,見她麵色尋常,這才輕輕“嗯”了聲:“若是能見綠倚姑娘自是最好,若是不能,郭媽媽是春月樓管事的,有些事問郭媽媽興許也能解惑。”

這話一落,郭九娘望著顧長晉的目光一下子就變了。

她瞥了瞥容舒,道:“人是你帶來的,怎地不介紹一下這位郎君?我猜這位郎君不是姓雲罷。”

椎雲在揚州化名為雲椎,給顧長晉安排的身份便是他的兄長雲晉。

容舒挽著郭九娘的手,笑眯眯地將先前對路拾義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郭九娘的反應與路拾義如出一轍。

第一反應便是這位是昭昭剛和離的夫君,之後才是那勞什子禦史大人。

知曉顧長晉是何人後,郭九娘多少也猜到了顧長晉的來意。

“朝廷這是要查廖繞?”郭九娘神色不明地笑笑,“廖繞是個好色的,與同僚來吳家橋消遣一二,是常有之事。隻他這人十分謹慎,從不連著去同一家妓館,也鮮少會同哪位姑娘癡纏不清。我們春月樓是因為出了個綠倚,這才招得他三不五時地來。”

郭九娘說到這,聲音肅了肅,道:“我先同大人說一句,我們家綠倚可一點兒也瞧不上這位總督大人。有一回還趁著他酒醉,斷了他一根手筋。”

顧長晉眉宇微凝,“這是何時的事?”

“去歲九月。那日大抵是黃湯灌多了,為了博綠倚一笑,廖繞拿起把劍硬要教綠倚舞劍。”郭九娘笑道:“綠倚脾氣大,一來氣便削了他一記。”

認真說來,廖繞對綠倚還真是有些真情在。那日綠倚傷了他的手,郭九娘都要覺得這事不好收場了,殊料綠倚掉幾滴眼淚,廖繞竟將這事揭過了。

隻一個武將在煙花柳巷被個青樓女子傷了手,說出去到底不好聽,知曉這事的人不多,誰都不敢往外傳,倒是將這樁意外包得嚴嚴實實,連廖總督家中那位都不知他的手是因何受傷的。

容舒見不必自己問,郭九娘便說起廖繞手受傷的事,暗地裡鬆了口氣。

廖繞寫給老尚書的信有問題。

以顧長晉的機敏,大抵已經察覺出不對勁了。

第四十八章

果然, 郭九娘的話剛一墜地,顧長晉瞬時就抿緊了唇。

老尚書的信曾給他帶來極大的違和感,如今顧長晉終於知曉究竟是哪裡違和了。

他看著郭九娘, 認真問道:“不知郭媽媽與綠倚姑娘可願意替朝廷做事?”

郭九娘搖著團扇, 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道:“大人是要我與綠倚去做你的細作?廖繞那人好色歸好色,能力卻大得很,腦子也警醒, 若不然這些年也不會安然坐穩兩江總督的位置,恕我與綠倚不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有些話郭九娘不能說。

廖繞便是盤繞在這裡的一座大山,權勢極大,江浙這頭的官員個個以他馬首是瞻。

也就梁將軍來了後, 方有個人能與他稍稍抗衡。

眼前這男子委實太過年輕, 年輕到郭九娘不相信他能鬥倒廖繞。

正是這種不信任,令她不敢輕易去冒險。

顧長晉知曉郭九娘在顧慮什麼,也不勉強。待得容舒與郭九娘敘完話,便與她一起離開春月樓。

這會正是吳家磚橋最熱鬨的時候, 琵琶聲切切若珠玉落盤, 伴著男女間曖昧的調笑聲隨著香風徐徐送來,若是細聽, 還能聽見細微的喘氣聲。

二人沉默地走在回廊裡,走了幾步,容舒忽然頓住腳步, 顧長晉瞥了眼她明明不自在卻強自鎮定的臉, 也跟著停下步子。

“我帶你從後巷那條木梯子走, 我幼時便是從那進出春月樓的。”她儘量用一種雲淡風輕的口%e5%90%bb說道:“太久沒回來揚州, 倒是忘了那處了, 從那兒走要清淨多了。”

顧長晉道“好”。

容舒說的那條木梯子挨著春月樓的後門,是走水時專門用來逃生的路,又窄又黑。

循著記憶,容舒很快便找到了那條路。

空氣裡少了方才那曖昧的甜香,多了點悶熱的朽木味兒。

味兒不好聞,可容舒覺得自在多了。

“這處沒燈,顧大人仔細腳下。”她好心提醒了句。

“嗯。”顧長晉跟在她身後,目光在黑暗中盯著她雲鬢裡一根紅瑪瑙步搖,道:“你幼時從這走,不怕麼?”

自然是怕過的,隻有些事怕著怕著便不怕了。

她在沈園實在是太孤單了,沈治常年不在家,張媽媽要管漪瀾築,整日裡忙前忙後的,她就像一隻拘在籠子裡的雛鳥,哪兒都去不得。

好在老嬤嬤從來不會拘著她。

概因她困在宮裡數十年,一直期盼著能出宮,是以最能理解容舒那種困在籠子裡的窒息感。

那會老嬤嬤總會笑著道:“你是承安侯府的姑娘,等日後嫁了人就不自由了,趁著這會還小,多到外頭看看也好。”

又與她立下口頭約定,隻要她規矩學得好,就能出去玩兩個時辰,也不限定她去哪兒,就算她想來春月樓也依她,但隻能白日不開業的時候來。

可便是白日,這條木梯子還是黑黝黝的。郭九娘不下來領她上去,她都不敢走。

後來她壯著膽子走過幾趟後,反倒敢自己一個人走了。

是以很多事,習慣了就好。

容舒這般想,便也這般說了出來。

顧長晉不語。

習慣了就好,所以是怕過的。

容舒有心要同顧長晉提一提沈家的事。

出了春月樓,便道:“顧大人現下可有空?我有一些話想與大人說。”

顧長晉黑沉的眸子微微一頓,“此處不適宜敘話,我落腳的地方就在這附近,容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到那裡再說。”

容舒自是沒有異議,提起裙裾慢慢跟在顧長晉身後。

過橋時,瞥見水道裡那一艘艘精美的畫舫,眼珠子忍不住跟著那些畫舫走,腳步便慢了下來。

顧長晉跟著放慢步子,側著眸不著痕跡地望著她被燈火映紅的臉。

青石板路上行人來來往往,還有人在吆喝著賣小食。

容舒隔老遠便聞著鬆子糖的甜香味兒了,一時便有些走不動路。

“顧大人。”

“嗯。”

“上回在梧桐巷那幾碗梅花湯餅的銀子都還未曾還你,不若今兒我請你吃鬆子糖吧?”容舒的視線早就越過他,落在對麵橋底正在炒鬆子的攤子了,“來了揚州不嘗嘗這裡的鬆子糖,簡直是白來一趟。”

顧長晉眼眸深處浮光掠影般劃過一絲笑意。

他應了聲:“成。”

容舒摸出個錢袋便去排隊買鬆子糖了,顧長晉站在一邊的柳樹下等她。

晚風徐徐,銀月清輝從樹梢傾泄而下,穿橋而過的畫舫傳來一陣陣纏綿緋色的歌聲。

也不知賣鬆子糖的老伯說了甚,那掃尾子姑娘一時笑得眼睛都要彎成月牙了。

待得容舒拎著兩個巴掌大的油紙袋過來時,顧長晉方知曉她在笑甚。

“老伯居然還認得我,特地給我們加了些鬆子。”說著,遞過一個紙袋,道:“喏,這是大人你的。”

顧長晉接過,果見裡頭的鬆子糖層層疊疊裹滿了鬆子。

他不愛吃甜,卻還是陪她吃了一路鬆子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焦甜的香氣在夏夜裡發酵。

人的心沉在裡頭,竟多了幾絲醺然。

等到油紙袋裡的鬆子糖吃完,二人也來到了屏南街十八號。

許是那鬆子糖太甜,又許是夜色太過溫柔。

顧長晉捏著手裡空空如也的油紙袋,藏在心底的問題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心頭湧上喉頭。

他問:“容舒,你喜歡穆融嗎?”

容舒差點兒叫他這話給嗆了下。

“穆大哥?”她匪夷所思道:“我怎會喜歡穆大哥?”

話出口後又覺出些怪異來,顧長晉為何要問她喜不喜歡穆大哥,他不是好奇心這般大的人。

莫不是穆家出了事?

正欲問一句“你為何這般問”,一牆之隔的院裡裡忽然傳出一陣打鬥聲,隔著院門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椎雲,老子跟你拚了!”竟是常吉的聲音。

顧長晉黑著臉推開門,裡頭正扭打成一團的人像是被人按了%e7%a9%b4一般,動作一僵,齊齊抬頭望了過來。

椎雲率先鬆了手,笑著同容舒行禮,若無其事道:“見過容姑娘,在下椎雲,方才隻是在跟常吉切磋,讓姑娘見笑了。”

常吉狼狽地爬起來,也顧不得衣裳上的塵土了,喜笑顏開地喚了聲:“少,容姑娘!”

容舒先是同椎雲點了點頭,之後才笑看向常吉,道:“你這一路可順利?橫平呢?”

“橫平那懶骨頭歇覺去了。托您的福,我們二人這一路順利極了,半個時辰前才到這。”

覷了覷顧長晉,又道:“主子與容姑娘可是有話要商量,小的與椎雲便不打擾了。”

說著一把扯過滿臉好奇的椎雲,往最裡頭的屋子去了。

容舒被他們一打岔,方才的話也不好再問出口。

顧長晉關起院門,撿起地上翻倒的藤椅,慢聲道:“椎雲同常吉、橫平一樣,都是自小就跟著我的長隨。椎雲先前一直在揚州,是以你不曾在梧桐巷見過他。”

他主動給她說起椎雲,容舒還挺意外的,“難怪他們的感情那麼好。”

顧長晉提唇笑了下,進屋提了一壺茶出來,給她滿上一杯,才道:“都是些粗茶,你將就。”

方才吃了一小袋兒的鬆子糖,容舒正渴著呢,接過茶便慢慢抿了幾口,嫣紅的唇瓣被茶水氤出一層水澤,像晨間托著露水的花瓣。

顧長晉挪開眼,待她咽下嘴裡的茶水,方接著道:“容姑娘想同我商量的是何事?”

容舒捏著茶杯,抬眸看著他,道:“廖繞若真與四方島的海寇勾結,大抵還有旁的人也參與了此事。這其中說不定就有從前的那群海商參與,沈家曾是揚州首富,海禁前,也曾買賣過海貨。大人若是,若是查到甚與沈家有關的線索,還望大人告知一句。”

她也知這樣的要求有些唐突,遂又道:“作為報答,郭姨與拾義叔那邊有甚消息,我也會來這裡告知大人一聲。若是沈家當真犯了事,大人放心,我絕不會姑息那些犯事的人。”

容舒記得被送去四時苑的那一日,顧長晉說過沈家、容家通敵叛國證據確鑿,讓她不要去尋沈治的。

他會說出那樣的話,想來是真的存在那麼一份證據。

侯府那頭有無人通敵容舒暫且不知,如今她隻想知道,舅舅究竟有沒有同廖繞勾結在一起。若是有,證據又在何處。

她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