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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還說我是大姑娘的。”

沈治不否認,他心裡一直拿容舒當小孩兒看待,也知曉這孩子性子跟珍娘一樣倔,聞言便歎了聲,道:“隨你罷,隻能在城裡玩,若要出城一定要讓府裡的人陪著。”

容舒笑著應好,回到漪瀾築,她眉眼的笑意漸漸斂去。

阿娘從來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不可能會主動同舅舅提及她在侯府的處境。可方才聽舅舅說的話,他似乎一直很清楚阿娘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知道卻放任,是以前世才不管阿娘的死活嗎?

張媽媽從廡廊下迎過來,笑道:“姑娘可是又被大爺說了?”

容舒下意識看向張媽媽。

張媽媽……也是沈家的人,當初阿娘難產,生下她後昏迷了大半月。

張媽媽便是那時來到她身邊給她做%e4%b9%b3娘的。

這念頭一出,容舒便是一怔。

她不信任舅舅,不信任沈家的人,但怎可不信任張媽媽?

且不說張媽媽的身契捏在阿娘手裡,便是張媽媽待她的那顆心,她難道還不知?

前世常吉要送她去四時苑時,本是不欲讓旁人跟著的,張媽媽把頭磕得血肉模糊,就為了求常吉讓她一同去,直到她死,張媽媽都一直不離不棄。

張媽媽見容舒愣愣地看著自己,慢眨了下眼,柔聲道:“姑娘這是魔怔了不成?”

容舒眸光一軟,笑了笑,便抱著張媽媽的手臂撒嬌道:“舅舅訓了我兩句,可我不管了,好不容易回來揚州一趟,我怎可能一直拘在沈園?阿娘吩咐我,回來揚州要去沈家祖屋看看幾位老祖宗的。不僅幾位老祖宗,郭姨和拾義叔我也要去看。媽媽你要給昭昭打好掩護!”

見容舒並未有甚異常,張媽媽鬆了口氣。

沈氏交待容舒回祖屋這事,她也是知曉的,便無奈應下:“老奴可以給姑娘打掩護,隻姑娘要答應老奴,莫要玩心太重傷了自個兒。”

說著便差人給容舒備水沐浴,等容舒盥洗好,又細致地點上香,待得榻上傳來勻長的呼吸聲,方提腳離開了寢屋。

落煙被她安排在隔壁的屋子裡歇,點了香,這會大抵也入夢了。

張媽媽麵上依舊是一副溫柔敦厚的神情,出了漪瀾築便慢慢地往三省堂去。

此時的三省堂除了沈治便無旁的人在,連他身邊最受重用的長隨都被他遣了。

張媽媽一進來,他便起身道:“郡主那頭,可是有甚吩咐?”

張媽媽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郡主交待的事俱都在這。少主此次來揚州任務有二,隻這些個任務都是對他的考驗。除非少主有性命危險,否則你莫要輕舉妄動。”

沈治鄭重頷首,接過那信,卻不急著拆,隻看著張媽媽道:“郡主的身子如何了?聞溪去了肅州,一切可好?”

張媽媽笑了笑,道:“大爺有心了,不管是郡主還是聞溪姑娘,她們母女二人都很好。老奴不能久留,該回去漪瀾築了。”

她一走,沈治便拆開信看,短短數行字,他來來回回看了幾遍,之後方推開一邊的隔門進去書房。

書房裡陳列著數排黃花梨木書架,沈治穿過書架,來到牆邊,靜靜望著牆上一卷春山先生的畫。

就這般癡癡看了許久,方小心掀開畫,在牆上輕輕一按,一個暗格“哐”一聲徐徐推了出來。

沈治將那信放入暗格裡,又仔細整了整畫卷,方提步離開書房。

張媽媽夜裡去過三省堂的事,容舒自是不知,她昨兒個幾乎是一沾枕子便睡著了。

今晨起來時,頭還昏沉沉的。

隻她心裡記掛著事,忍著不適,用過早膳便喚上落煙,帶著阿娘備好的禮,匆匆離開沈園。

沈家乃積善之家,族人不管嫡支旁支基本都住在揚州,容舒今兒去的地方便是沈氏一族的祖屋。

祖屋在城郊一處山清水秀、風水極好的地方。

容舒幼時常來這地方,族裡幾位老人家也不嫌她出生時辰不吉祥,每回她來,都樂嗬嗬地給她說沈家是如何發跡,又如何一代代相傳至今的,其中要數叔婆婆待她最好。

叔婆婆是外祖的堂妹,也是眼下族人裡年歲最大的老壽君。

人的年紀一大,便格外愛念叨從前的舊事,一說起過去簡直是止不住話匣子,從前藏著不說的話,被容舒哄哄,倒豆子似地倒了出來。

“其實你舅舅啊,當你娘的兄長也挺好。你外祖本想讓你舅舅入贅後做你娘的左膀右臂,擔起沈家的家業。可姑娘家整日出外同人吃酒說買賣,還時不時帶著一群家仆出遠門談生意,太累了。女兒家守著家便好,外頭的事都交給男人去做。你瞧這些年,你舅舅把沈家的生意打理得多好。”

容舒在叔婆婆說話時從來不打斷,但說到這兒,她可就不依了。

“才不是,若是阿娘執掌沈家,定然不會做得比舅舅差。”

老壽君也不惱,知道這小妮子最愛護著珍娘,心裡頭還挺欣慰,一疊聲地說“好”,“你娘就是最厲害的。”

容舒這才笑了,她在祖屋住了七八日,總算是慢慢拚湊出了當年的事。

舅舅的確是外祖母娘家那邊兒的孩子,認真說來,還是阿娘出了五服的表哥。

外祖父打小收養舅舅,又將生意之道傾囊相授,就是為了舅舅入贅後能同阿娘一起守住沈家的家業。

隻舅舅從上京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變故就在建德三十六年那一年。

舅舅回來後沒多久,阿娘便親自去找外祖父,說不想同舅舅成親了,隻想做舅舅的妹妹。

容舒了解自家阿娘的性子,若真的是不喜歡舅舅,不會等到快及笄了才說這樣的話。隻可能是舅舅同阿娘說了甚,阿娘才會去求外祖父。

之後外祖父力排眾議將舅舅入了族譜,應當也是信任舅舅的。

可後來阿娘出嫁,外祖父卻偷偷藏了三成家產在阿娘的嫁妝裡,還不許阿娘同舅舅說,怎麼看都像是對舅舅有了提防之心。

那三年發生了何事?

不得不說,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起疑心時,再看那人做的事,竟好像處處都透著不對勁兒。

前世,沈治是不是真的通敵叛國了?

而外祖父,當真是病死的麼?

這念頭一出,容舒驚得眉心一跳。

從祖屋出來,落煙便快步走了過來,對容舒悄聲道:“容姑娘,都察院那顧大人想見您一麵,這會正在水潭那頭等著。”

顧長晉?

容舒訝異地往水潭望去,果見那裡停著輛十分不起眼的馬車。

車簾微微挑開,能看見男人一截潔白如玉的下頜與薄薄的唇。

的確是顧長晉。

上回在渡口一彆後,容舒便不曾見過他。

在客船時,他還曾問過她識不識得一個叫“鳳娘子”的人。

他莫不是為了這事來的?

這事她倒是請拾義叔幫忙打聽了的,隻這幾日她忙著查沈家的舊事,一時無暇去辭英巷。

思及此,她便對落煙道:“姐姐在這等我罷,我去去就回。”

第四十七章

斜陽照水, 落日熔金,她繡著金絲的裙角被霞光映得流光溢彩。

顧長晉望著走在暮色裡姑娘,心跳得很快, 卻又不像是從前那種得了心疾般的快。

很奇怪的, 隨著他做的夢越多, 那種瘋狂地恨不能破開%e8%83%b8膛的心悸漸漸少了。又或者說,隨著他對她的喜歡越來越多,他的心便越來越安分。

好似喜歡她這件事, 是他這顆心迫切想要他去做的。

顧長晉緩緩放下按在%e8%83%b8膛的手,親自為她開門。

容舒上了馬車便開門見山道:“不知大人尋我何事?”

顧長晉目光在她微微泛青的下眼瞼頓了頓,道:“顧某有一事想請容姑娘幫忙。”▽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容舒下意識道:“大人可是為了‘鳳娘子’而來的?”

“‘鳳娘子’的事尚且不急。”顧長晉溫聲道:“揚州有一百事通名喚路拾義,我想請他做個中間人帶我去春月樓, 這事還得請姑娘牽個線。”

容舒聽明白了, 顧長晉來尋她是為了結識拾義叔。

想想倒也理解,他在秘密調查潘學諒的案子,拾義叔在揚州人脈廣,若是能得拾義叔襄助, 的確是能事半功倍。

“你怎會知曉我認識拾義叔?”

“我初到揚州那日, 原是想去辭英巷拜會路拾義。”顧長晉看著她,提唇笑了笑, 道:“卻不想被容姑娘捷足先登了,之後顧某便去了春月樓查案子。”

容舒不免有些意外,所以那日他們才在渡口分開, 便又在辭英巷遇見了?

這委實是太過湊巧了。

拾義叔是個忠肝義膽的人, 想來也願意助顧長晉一臂之力。

她也不扭捏, 爽快道:“好, 我帶你去辭英巷。”

同落煙三言兩語交待完, 容舒便搭乘顧長晉的馬車往辭英巷去。

黃昏的光絲絲縷縷,從車牖掠過。

車軲轆軋過泥地的聲響襯得車廂愈發的靜。

容舒還在想著沈治的事,一雙黛眉不自覺蹙著。

顧長晉雖望著窗外,餘光裡卻全是她。

沉默了半路,終是開口問道:“容姑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聞言,容舒不知散落在何處的目光稍稍一抬,便對上顧長晉黑沉沉的眼。

從前這男人問她問題時,她是能感覺到他眸子帶來的壓力的。隻這時,很奇異的,她絲毫感覺不到那股咄咄逼人的壓力。

少了這樣的壓力,再對上他此時的目光,她那緊崩了幾日的心神一下子就鬆懈下來。

這人最是懂得如何在細枝末節裡尋找線索,有那麼一瞬間,容舒差點兒就要開口同他提沈治的事了,隻話到嘴邊,又覺不妥,遲疑片刻,終是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事。”

顧長晉靜靜看著她,半晌,輕落下眼簾。

一路無言。

到辭英巷時,路拾義恰好從外歸來,見容舒領著個高大清雋的男子從馬車下來,一口氣差點兒噎在喉頭。

刻意斂去身上的痞氣,他肅了肅臉,沉著聲,一本正經道:“昭昭,這是何人?”

容舒見路拾義這樣的神態便知他定然是想歪了,忙道:“拾義叔,進屋再說。”

路拾義瞥了瞥顧長晉,從鼻子裡“哼”了聲,道:“快進來。”

怕路拾義對顧長晉說出甚不客氣的話,容舒一進屋便解釋道:“拾義叔,這是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顧大人,他來辭英巷是有事要請您幫忙的。”

路拾義一聽,崩得格外嚴肅的臉微微一僵,旋即不知想到什麼,對容舒道:“你過來。”

把人喊到窗邊,又壓低聲音道:“這就是你之前非嫁不可的狀元郎顧長晉?”

容舒“嗯”了聲,聲若蚊呐道:“但已經和離,並且已經不喜歡了。”

路拾義若有所思地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