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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沈家人該做的事。

若是無罪,他遞上那份通敵罪證的時候,可有想過阿娘?

容舒想得明白,她查沈家這些事,不能讓沈治知曉,為了瞞住沈家的人,她連阿娘與張媽媽都不說。

馬蹄“嘚嘚”行了小半個時辰。

辭英巷是揚州府的老街,住在這裡的都是老揚州人。

路家便是世世代代都住在辭英巷的老揚州人。

辭英巷十戶人家裡有七家都在衙門裡辦差,有書吏、書辦,也有禁卒、仵作、糧差,揚州府泰半胥吏都在這條街裡。

正所謂流水的縣令,鐵打的胥吏。

這些胥吏祖祖輩輩住在揚州,熟知本府風情,與三教九流之人都能打得火熱。

路家便是辭英巷裡最受人尊重的“胥吏世家”。

路拾義與舅舅同歲,比阿娘還要年長四歲。

容舒與路拾義的交情源於六歲那年,她在上元燈節裡走丟,差點兒被人拐子拐走,彼時便是路拾義救了她。

那會她剛走丟一個時辰,路拾義便領著一群皂吏抄著家夥直接毀了人拐子的窩點。

窩點裡的小孩兒足有二十人,路拾義也不知為何,一眼便認出了她,將她從一眾嚎啕大哭的小孩兒裡提溜出來,笑道:“你就是沈一珍的閨女?”

大抵是因著被他救過的緣故,又大抵是因著他說起阿娘時的熟稔,容舒對路拾義的印象很好。

趁舅舅不注意,總愛往辭英巷跑,聽他天南海北地扯話,又新鮮又有趣。

今兒容舒便提著兩壇子酒叩響了路拾義的門房,笑%e5%90%9f%e5%90%9f道:“拾義叔,昭昭來啦。”

話音甫落,周遭幾戶人家的當家娘子俱都開了門,探出頭來同容舒打招呼。

“哎呦,我說是哪位神仙回來了,原來是容姑娘!”

“您可真是越長越出挑了,您若不回上京,這揚州第一美人哪還輪到旁人當?”

“您離開揚州都快六年了罷,聽說您都成婚了,嫁了個狀元郎哩!”

嘰嘰喳喳的聲音蜂擁而上。

容舒笑笑著福了一禮,還未及說話,身後的門便開了。

路拾義爽朗笑道:“人昭昭是來找我的,幾位嫂子快忙去罷。”

說著望向容舒,“快進來,這次給我帶甚好酒了?”

“一壇秋露白,一壇寒潭香。”容舒邊笑著回話,邊同落煙一起入內。

二人進去後,巷尾的柳樹後頭緩緩走出兩人。

椎雲瞥了眼顧長晉,道:“主子與這位倒是有緣,在渡口才分離沒一會,這會便又遇上了,還都來找同一人,莫不是心有靈犀?”

顧長晉沒搭理他的調侃,隻道:“她與路拾義很熟?”

“自是熟,容家姑娘幼時被人拐子拐走過,當時就是路拾義將人尋回來的,揚州這裡頭的地痞流氓都認路拾義。”

聞言,顧長晉扭頭看他,“她幼時被人拐走過?你寄來的信從不曾提過。”

“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有甚好說的。”椎雲打趣道:“屬下若真是寫上去了,主子指不定要說我囉嗦,當然,您現下若是想聽,屬下把容姑娘幼時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說與您聽,如何?”

顧長晉漆黑的眼望著椎雲,這個讓常吉頭皮發麻的眼神,椎雲是一點兒也不怕的。

聳聳肩便道:“主子既然喜歡她,為何還要與她和離?就您這性子,一輩子都不定能遇到一個叫你動心的人。”

顧長晉身邊三個長隨,他大抵是最了解主子的人了。

先前去渡口接人,主子望著人姑娘眼睛眨都不眨的,椎雲何曾見過他這樣?

登時就明白了為何二人和離時,常吉會寄來一封鬼哭狼嚎的信。

顧長晉沒接話。

想起她將和離書遞與他時那如釋重負的模樣,也想起了百戲樓裡她與穆融言笑晏晏的模樣,喉頭漸漸湧出一絲澀意。

顧長晉從那扇掩著的木門挪開眼,道:“‘鳳娘子’的事,你不必去問路拾義。”

椎雲挑眉:“為何?”

“有人會替我問。”男人說罷便轉身離開辭英巷,“帶我去春月樓,我去查查廖繞。”

椎雲先是一愣,旋即心念一轉,想起方才那容家姑娘與路拾義熟稔的模樣,登時便想明白顧長晉嘴裡說的“人”是誰。

吊兒郎當一笑,道:“成,那屬下就不代勞了。”

第四十六章

路拾義的屋子還是老樣子, 每一樣陳設都沉著歲月的痕跡,雖陳舊,但窗明幾淨, 一點兒也不顯邋遢。

“今兒你從渡口下來時, 便有人來同我遞消息了。”路拾義說著便瞥了瞥守在門外的落煙, “這是你的新丫鬟?”

“不是,落煙姐是丹朱縣主的護衛,這趟是陪我回來揚州查些事的。”

路拾義“哦”一聲:“你要查什麼事?”

頓了頓, 又狀若無意道:“可是你娘出事了?”

容舒抬眸瞥他,從路拾義的聲音裡聽出來一絲不自然。

幼時拾義叔時常愛提起阿娘,總說她雖生得不像阿娘,性子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都是氣得人牙癢的臭脾氣。

好似對阿娘十分了解似的。

那會容舒想阿娘想得不行, 舅舅又總是忙得不沾家,容舒便時常跑來辭英巷找路拾義,要他給她講阿娘的事。

阿娘年輕時在揚州的事,拾義叔都知曉。

容舒年歲小的時候, 自是辨不出路拾義藏在話裡的情意。

可如今的容舒卻不一樣了, 回想起過往那些年,拾義叔提起阿娘的模樣, 她多少猜到了拾義叔對阿娘的心意。

這大抵也是他這麼些年一直不娶妻的原因。

容舒忖了忖便道:“阿娘眼下還未出事。”

“還未出事?什麼意思?莫不是以後會出事?”路拾義變了變臉色,“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容舒斟酌道:“現下不能同您說究竟是出了甚事,隻因很多事我也還蒙在鼓裡。”

她的聲音裡帶了絲不自覺的苦澀, “拾義叔, 我想查一查舅舅。”

路拾義盯著她看了須臾, 道:“你為何要查他?”

有些事不同拾義叔說, 怕是很難說服他。

容舒認真忖度了幾息, 給路拾義滿上一碗秋露白,道:“昭昭聽人說過,大胤沿海的海寇之所以殺不儘,是因著有一部分大胤人為了利,選擇與虎謀皮、助紂為虐。我想弄清楚舅舅是不是也做過這樣的事。”

路拾義一瞬不錯地看著容舒,良久,唇角扯出一縷笑,道:“你在這點兒倒是比沈一珍要清醒。”

他抬手悶了半碗酒,淡淡道:“我從前就同她說過了,彆聽你舅舅的話,傻乎乎地嫁到侯府去做勞什子侯夫人。你娘從來不愛被拘束在一個宅院裡,沈治若真為她好,便不會勸她嫁給容珣。昭昭——”

路拾義從碗裡抬起眼,目光微凜:“沈治不是你親舅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沈治不是她親舅舅。

容舒手裡的茶杯差點兒離手,難以置信道:“那舅舅是誰?我在沈家從不曾聽旁人提過這事,連阿娘都不曾。”

“沈治扛起了沈家嫡支的香火,誰會提起這些舊事?”路拾義淡淡道:“沈老爺與沈老夫人十分恩愛,隻得你娘一個女兒。老夫人逝世後,沈老爺也沒想續弦,在你娘四歲那年,收養了你外祖母家的一個男孩兒。那會你舅舅仍叫譚治,沈老爺本想著你娘一及笄,便讓譚治入贅的。”

“然而你娘十四歲那年,譚治從上京回來後,也不知為何,忽地就被沈老爺納入了沈家的族譜,改名為沈治,自此成了你娘的兄長。三年後,當今聖上登基為帝,你娘與承安侯府定下婚約。”

原來,最開始與阿娘有婚約的人是舅舅。

阿娘十四歲那年,舅舅已經十八歲了。外祖父是個深明大義的人,若舅舅從一開始就不想入贅沈家,便他同外祖父說,外祖父也不會強人所難。

他一直拖到十八歲時才同外祖父說,隻能是從上京回來後變了心意。

當初她同阿娘說她喜歡顧長晉時,阿娘撫著她的臉對她道:“阿娘一定會讓我們昭昭嫁一個你真正喜歡的人。”

從前容舒總覺得,阿娘在她嫁顧長晉這事上,比她還要執著。

是因著阿娘不能嫁一個……她真正喜歡的人嗎?

容舒握緊了手上搖搖欲墜的杯子。

回沈園的路上,她想了許多阿娘與舅舅的事,腦子裡亂糟糟的。直到進了垂花門,聽到那道熟悉的嗓音,方徹底回過神來。

“昭昭。”沈治背手立在影壁旁,含笑看著她。

他是個極溫文爾雅的人,聲音亦是如水一般溫和。

容舒抬眼,望著幾乎沒怎麼變老的男人,強壓下心頭的千思萬緒,抿唇笑喚:“舅舅。”

又提起裙裾,笑著往沈治走去。

沈治垂眸打量了她片刻,道:“張媽媽說你一回來就跑去辭英巷了?不是說了,那裡住著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等閒莫要去。”

“拾義叔是昭昭的救命恩人,我既然回來了,怎能不給他送兩壇好酒?”

沈治搖了搖頭,有些無奈:“下回讓江管家替你送去,你如今是大姑娘了,可不是從前的小孩兒。”

沈治將容舒領到三省堂,讓人上茶,端出一副要同她詳談的姿態。

他呷了口茶,道:“你娘說你這趟是回來揚州散心的,先同舅舅說說,你為何要和離?”

“就是不喜歡了,也不想一輩子拘在後宅。”容舒看著沈治,笑意盈然道:“我聽拾義叔說,阿娘未出嫁前經常跟著舅舅、外祖父一同出外談買賣的,那時阿娘過得可痛快了,隻如今被困在侯府,日子過得一點兒也不舒爽。祖母總是苛待阿娘,父親也與阿娘離心。昭昭實在不願意再步阿娘的後塵。”

聽容舒提起沈一珍,沈治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清澈的茶液映著他難辨神色的眸子。

“你娘嫁入侯府是為了守住沈家,她從來是個顧全大局的人。”沈治微抬眸,看著容舒道:“倒是你,怎可一聲不吭就和離?你可知當初你娘為了讓你嫁到顧家費了多大的勁兒?以後莫要再任性了。”

說著揉揉眉心,又道:“罷了,既已和離,那便好生陪陪你娘。你想在揚州玩兒多久?”

容舒不滿道:“舅舅怎麼好像不喜歡昭昭來揚州?我還當舅舅見到昭昭會很高興,誰知道一開口就問我什麼時候走,早知如此,我便不來了!總歸不來揚州,我還有彆的地兒散心去。”

聽到她這孩子氣的話,沈治失笑道:“誰說舅舅不喜歡你來?你愛住多久便住多久,舅舅不催你走了,行了吧?舅舅這段時日有要事要忙,你若要出去,記得讓江管家派個人跟著,莫要四處亂竄。”

容舒這才眉開眼笑道:“我有落煙姐姐陪,哪裡還需要江管家派人跟著?舅舅怎麼還當昭昭是小孩兒?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