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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呆在清蘅院,哪裡也不去。

隻沈氏早已沒了蹤影。

北風呼嘯,這白茫茫的天地,仿佛忽然間便隻剩下她一人。

容舒抱著月兒枕,對著沈氏離去的方向,用帶著哭音的稚嫩童聲,執拗地喊道:

“阿娘要回來看昭昭!阿娘不能忘了昭昭!”

……

容舒醒來時,鼻子有些堵,嗓子也有些啞。她也不知是夜裡受了涼的緣故,還是因著那個夢。

夢裡總是能叫人的情緒放大到極致。

明明她記得當初阿娘離開時,她並沒有似夢裡那般難過的。

阿娘每年都會來揚州陪她,一住就住兩個月。

舅舅待她也好,夏天帶她摘蓮蓬,冬天帶她滾雪球兒。說是甥舅,實則與父女已是無差。

她在揚州的日子,除了阿娘不在身邊,並沒有甚不好。

容舒想了想,興許是前世死時她始終放不下阿娘,這才叫所有壓抑著的情緒在夢裡傾泄出來。

受了那些情緒的影響,她醒來後腦子還有些懵,索性便抱著月兒枕坐在榻上醒神。醒到半路,忽然想到什麼,立即往斜右方望去。

果然,顧長晉不知什麼時候也醒了,正靠著個大迎枕坐在榻上,烏黑的發垂在肩側,眉眼清雋平淡。

容舒望過去時,他也望了過來。

容舒盯著他沒甚波瀾的眸子看了會,微微啞著聲道:“妾身昨兒可是說夢話了?”

顧長晉道:“沒有,你睡得很安穩。”

第十八章

外頭天已大亮,廊下斷斷續續飄來張媽媽說話的聲音。

容舒放下心來,笑笑道:“那便好,郎君一會要去書房,我這就讓媽媽她們進來,免得耽誤了郎君的事。”說著便隔著窗子叫喚了聲。

張媽媽三人魚貫進屋,打水的打水,絞帕的絞帕,一番梳洗停當後,容舒便問顧長晉,可要讓常吉與孫醫正進屋扶他去書房。

顧長晉掀眸看她眼,道:“不必喚他進來,一會讓他們到外頭等著便好。”

這意思便是不讓他們進屋了。

容舒想了想,便親自過去攙他,道:“妾身扶郎君出屋吧。”

她今日穿著件繡纏枝玉蘭的軟煙羅衫,下著一條縷金挑紅線紗裙,行動間宛如鎏金浮丹,暗香盈動。

顧長晉原想說不必的,可不知為何,想起夜半時她低語的那兩句,罕見地起了踟躕之意。

也就這一遲疑的功夫,容舒的手已經伸了過來,隔著衣裳,穩穩托住他的手肘。

少女十指如削蔥,扶他時卻不顯柔弱。

昨日她給他撐肩時也是如此,明明細胳膊細腿的,瞧著弱不禁風、嫋嫋娉娉,可掌下的力度始終不曾弱過。

男人那婉拒的話徹底凝在舌尖。

與此同時,在她靠近時,他那顆沉穩的心臟再次不受控地“怦怦”亂跳。

隻他定力遠勝常人,神色不動如山,冷潭似的眼眸也不曾起過半絲漣漪,仿佛那顆無端作亂的心壓根兒就不是他的。

快出屋時,顧長晉不知想到什麼,腳步一緩,也沒看容舒,隻垂眸略略偏頭道:“夫人回門那日因我之故都沒能同嶽父、嶽母多敘,夫人若是想他們了,自顧回去便是,我這裡有孫醫正照看,你不必掛心。”

回侯府這事,容舒早就同盈雀她們說了,連哪日回都想好了。隻她沒想到她都還沒開口,顧長晉竟主動提了。

她唇角的笑靨深了深,道:“等郎君身子再好些,能回刑部辦案了,妾身再回去侯府看阿娘與父親罷。”左右也不過四五日。

顧長晉默了一下,輕輕頷首。

院子裡侯了小半個時辰的孫道平與常吉見他們終於出來了,忙上前來,一左一右地架起顧長晉。

孫道平一麵兒攙著顧長晉,一麵兒碎碎念:“都說心急吃不得熱豆腐,這才施針了兩日,顧大人便是再急心公務,也不該這般逞強。罷了罷了,百姓有你這樣的父母官,也算是幸事一樁,下官也隻能多費些心思了。”

三人便在孫道平絮絮的聲音裡緩緩行至書房。

書房一切已經收拾停當,重要的文書常吉昨兒俱都藏密實了。

其實孫道平是個沒甚心眼兒的人,在常吉看來,這少年就是個一心撲在醫道上的愣頭青,也不必特意防著。

隻不過主子行事慣來謹慎,不管什麼時候,不管身在何處,都要慎微到最極致。

這才收拾了一番。

孫道平照常給顧長晉施針,施完便一刻也不願耽擱地往小廚房去了。

她一走,顧長晉便披上衣裳下榻走向書案,吩咐常吉道:“研墨,一會你親自去送封信,寄到椎雲那處。”椎雲前些日子去揚州府查容舒的底細,如今大抵還未離開。

孫道平離開時千叮嚀萬囑咐,不許顧長晉再下榻的。

常吉想起小少年恨不能把“不許下榻”四個字刻在額間的模樣,忍不住道:“這信若是不急,主子不若過兩日再寫吧。”

顧長晉眼都不抬道:“這是急信,讓驛站的人越快送到揚州越好。”

常吉一聽這話,便知要讓椎雲辦的事定是非同小可,遂也不再勸,利落上前研墨。

顧長晉提筆沾墨,隻在紙上落了五個字——

楊旭、戲樓、火。

常吉揣著信急匆匆走了,路上遇著了正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橫平,忙一拍他的肩,道:“你回來得正好,主子在書房裡,你快到他跟前伺候去。”

橫平眉毛動了下:“主子不住鬆思院?”

常吉“嗐”了聲:“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曉,什麼時候見他同哪個女子親近過?少夫人住在鬆思院……”

橫平最不耐煩聽常吉絮叨這些,舉腳欲走,卻被常吉一把拉住。

他往左右看了眼,壓低聲音道:“我要去給那貨傳信,你可有什麼話要與他說的?”

橫平一聽便知那貨指的是椎雲,停了幾息,冷冷道:“讓他少喝幾口酒,彆把命弄丟了。”

常吉“嘿嘿”一笑:“得嘞,我走嘍。”大步流星地去了。

橫平回去顧府便徑直去了書房,給顧長晉稟告道:“許鸝兒與楊榮已送進刑部大牢,皇上派了二十名金吾衛的人跟隨刑部的人去提人,這一路行來,風平浪靜。”

嘉佑帝如此大張旗鼓地派出金吾衛,擺明了這案子他要管到底了,廠衛的人自然是不敢動手。

顧長晉道:“許鸝兒眼下可好?”

“身上受了點傷,左侍郎大人已讓人瞧過了,說是不嚴重,養幾日便能好。”

顧長晉頷首:“這幾天你辛苦些,多跑幾趟刑部,有甚消息便立即遞回來。行了,你一夜未睡,先去睡一會。”

橫平應是,卻並未提腳,杵在那兒道:“還有一樁事。來上京的路上,屬下遇見一人,那人的身影瞧著與主子大婚那夜送禮的人十分相像。屬下心裡起疑,便偷偷綴了上去,卻被他甩開了,想來是察覺到屬下的動靜。”

顧長晉眯了眯眼。

橫平的武功是幾人裡最厲害的,心性也最穩重,他想要跟蹤的人,等閒不會失手,隻能說明那人也是個武藝高強的人,且十分機警。

究竟是什麼人?

“他的目的應是同你一樣,怕許鸝兒會半路遇險,方會一路尾隨。你這次可看清他的臉了?”

橫平搖頭道:“那人非常警覺,屬下尚未靠身,他便鑽入鬨市裡,沒了蹤跡。根據他的身形與步法,屬下猜他應當是一名內侍。”

內侍?

顧長晉眸光一頓,沉%e5%90%9f片刻後,他緩緩道:“你在刑部盯梢時,應當會再遇見他。屆時莫要打草驚蛇,不必知曉他是誰,隻需弄清楚他離去時,是往二十四局的哪一處走。”

主仆二人說完了話,橫平便出了屋。の思の兔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顧長晉閉眼小憩,腦中驀地又想起容舒提的老嬤嬤。

椎雲在信裡提過,承安侯長女幼時在揚州,她舅舅特地為她請了個教禮儀規矩的教養嬤嬤。

那嬤嬤曾在宮中任職過,後來榮養退宮,便回了故裡。

那教養嬤嬤在容舒十一歲那年過身,沈治原想重新給她聘新的教養嬤嬤,卻被容舒拒絕了,想來她與從前的老嬤嬤的感情十分深厚。

那教養嬤嬤可就是她昨兒嘴裡說的“老嬤嬤”?

她昨兒那兩句帶著哭音的囈語,又是因著何事?莫不是……想她母親了?

這些紛亂無章的念頭剛冒出,顧長晉神色便是一怔,他蹙了蹙眉,抿唇散去這無關緊要的思緒。

不該過度關注容舒的事的。

他慣來是個極冷靜極克製的性子,旁人的過往是甜是苦又與他何乾?

如今尚且不知徐馥為何要他娶她,容舒是敵是友也未可知,他不想利用她,但也不願與她過多糾纏。

如先前那般,彬彬有禮地保持距離,是處置二人關係的最好方式。

方才他讓她回侯府,大抵也是因著這層考量,不願她出現在自己眼前罷了。

八月二十七這日,孫道平終於鬆了口,允許顧長晉隨意下榻行走了。

“大人體內的淤血如今都散了,外傷也結了痂。但下官用的是強針強藥,瞧起來是好全了,實則大人內傷猶存,至少要用三兩月的細心調養方才能徹徹底底擺脫病灶。”

頓了頓,又歎氣,“若不是顧大人說刑部有樁人命關天的案子要去查,下官是斷不會鬆口讓你回刑部辦案的。明兒下官便要回太醫院了,顧大人切記要日日喝湯藥,早晚各一回。罷了罷了,同大人您說,還不如同顧夫人說呢。顧夫人心細,辦事又妥帖,有她在,下官也能放心些。”

說著便拱拱袖子,想去鬆思院尋容舒,誰料腳都還沒抬起,那位瞧著在認真聽實則根本心不在焉的顧大人忽然來了句——

“孫醫正寫下來送到小廚房便可,廚房的婆子會記著我的藥。”

孫道平一怔:“小廚房的婆子哪兒有顧夫人妥帖?”

“無妨。我受傷這段時日內子也沒歇息好,這些小事便不必勞煩她了。”

以她的性子,若是孫道平把煎藥的事兒交與她,她興許便不回侯府了。

顧長晉潛意識裡非常希望容舒能離開顧家回侯府去,這種感覺來得十分強烈且無緣由。

他慣來是個穩如磐石的性子,對自己的每一分情緒皆能知曉來由且能冷靜梳理。

獨獨對她,總有種失去控製的錯覺。

顧長晉將這種失控感歸因於這樁婚事帶來的不可避免的親密。

同榻而眠,同屋而息,這於他而言,已是極親密的事。

等她回了侯府,他大抵便能恢複如常。

……

那廂孫道平去鬆思院告辭時,還是忍不住同容舒絮叨了幾句,要她盯著顧長晉好生喝藥。

前世容舒記著孫道平的囑托,連著一個多月,日日都早起晚睡,就為了讓顧長晉喝上溫熱的湯藥。

有時候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