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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這兩年接觸了上百個案宗,又深入民間調查過十數個懸案,在查案斷案上自有自己的一套,幾乎就沒出過錯。

將案子裡的疑點稟告給談肆元後,他便親自去了昌平州暗訪。而談肆元領著刑部的人直接去北鎮撫司的詔獄搶人,將金氏關押到刑部大牢。

談肆元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楊旭做的那些事,真以為旁人不知?若不是聖上仁慈,他那顆腦袋都不知掉多少回了!”說著話鋒一轉,對顧長晉道:“你那長隨昨個同我道,你手裡有楊旭賣官鬻爵的證據,現下可帶來了?”

顧長晉頷首,從袖筒裡抽出一封已經拆過的信。

“下官成親那日,有人將這封信混在賀禮中,送到下官府上。信中寫明楊旭在過去五年賣掉的官位共有二十八個,斂財十五萬兩白銀。”

談肆元慢慢掃過信中所舉的官職、買賣價格與買賣年月,原先浮在臉上的怒意漸漸散去,麵色反而凝重起來。

到底是浸%e6%b7%ab官場二十多年的人,不過瞬息便覺察出不尋常之處。

顧長晉剛從昌平州暗訪回來,便有人悄悄送來這信。

這是有人一直盯著刑部,想要借刑部這把刀來殺楊旭呢。可楊旭身後站著那位大掌印,又豈是那般容易扳倒的?

如今的朝廷亂象四生,幾股複雜的勢力盤根錯節,暗湧不斷。今日敵可成明日友,同路人亦能在岔路與你分道揚鑣,甚至往你後背狠狠捅上一刀。

誰都不能輕信,這封來路不明的信更是如此。

談肆元垂下手,將那信遞給一旁的灰衣長隨,道:“看清楚了是何人送來的信沒?”

顧長晉搖頭道不知,“下官成親那夜,府裡人多且吵雜,送信那人作小廝打扮,垂頭將賀禮一遞,便轉身鑽入人群裡,沒了蹤影。”

那日談肆元也派了人送禮的,自是知曉刑部那群司官鬨洞房鬨得有多狠。那等情形下,的確不會留意到一個有心要混水摸魚的人。

“罷了,這信且先放在我這。若真有人要借刑部的手鏟除楊旭,日後定會再現身。”

他捏起一塊玫瑰糕,笑看了顧長晉一眼,打趣道:“這幾日你忙許鸝兒的案子,成天不著家的,承安侯那姑娘沒埋怨你吧?”

埋怨嗎?

顧長晉眸光半落,想起了昨日傍晚。

那樣安寧又尋常的黃昏,薄薄的金光繾綣貼上少女的眉眼。她亭亭立在樹下,連微微揚起的裙裾都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然後便聽她十分溫順且規矩地對他說“郎君忙去罷”。

她不曾埋怨過,也不曾越矩過,始終保持在不令他生厭的距離裡。

顧長晉的眸光又往下壓了半寸,道:“內子性子端惠大度,十分體諒下官,不曾怨過半句。”

新婚燕爾,本該如膠似漆的,能體諒自家夫君的不易自是好。談肆元素來不管內宅之事,隻是那日夫人派人送禮,忍不住與他念了句——

【承安侯的這位長女名聲算不得好,她那祖母在吃宴時不知說過多少回她性子驕縱,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以才多問了一嘴,談肆元拍拍手上的糕點殘屑,頷首道:“倒是難為她了,等許鸝兒的案子一結,你便在家好生休養一段時日,也順道好好陪陪你夫人。”

顧長晉垂眸應是,不著痕跡地轉了話茬:“昨日下官能順利脫險,實乃托了順天府之福。”

兵貴神速。

當時若不是順天府的衙差來得快,他便是能保住命,身上至少要再添幾道傷,這會大約還不能醒。

“朱鄂原是雲貴副總兵,極擅用兵,被皇上調回順天當府尹的頭一件事便是下狠手訓練底下的皂吏。你派人去順天府請救兵,屬實是比去東城兵馬司要明智。”

東城兵馬司離長安街更近,但顧長晉舍近求遠,想來也是看明白了東城兵馬司大抵會敷衍了事。

而順天府不同,朱鄂是初審許鸝兒案的人,本就卷入了這樁案子裡,知曉顧長晉被埋伏是因著許鸝兒一案,定會儘全力救。

若不然,哪能來得這般迅速?

“皇上將朱鄂從雲貴調回來順天,定是有他的用意。司禮監那位大掌印本還想拉攏拉攏朱鄂的,如今被楊榮一攪合,拉攏不成不說,反倒結下了梁子。”

談肆元呷了口茶,嗤笑一聲:“楊旭那孫子把乾爹的好事攪沒了,這會大抵也是狗急跳牆,這才會昏頭昏腦地在長安街埋伏你。”

顧長晉安靜聽著,並未接話。

茶盞滾燙,白霧嫋嫋。

談肆元不知想到什麼,在霧氣裡抬起了眼,望著顧長晉意味不明道:“昨兒被埋伏,可曾悔過?”

許鸝兒這案子本不該由顧長晉來管。

刑部裡那些老油餅子怕得罪廠衛不敢管事兒,又怕沾上怕事兒的臭名,便將這案子推到顧長晉手裡。

顧長晉本也可以將這燙手山芋丟給旁人。

隻他沒有,也得虧他沒有。

談肆元去詔獄撈人時,金氏早已沒了半條命。眼下吊著一口氣不死,不過是盼著個公道,盼著他們將許鸝兒從楊榮手裡救出來。

東廠與錦衣衛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這些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談肆元宗族裡便有年輕的後輩死在那群番子手裡,調任刑部左侍郎後,但凡與廠衛相關的案子,他都要過問一番。

他是正經的三品京官,背後有整個談家以及整個刑部做他的支撐,是以他有底氣,敢同東廠、錦衣衛對著乾。

可顧長晉與他不同,雖前途無量,得皇上與大司寇看重,但到底是勢單力薄。便比如昨日,若不是他當機立斷去順天府搬人,這會又怎能活著坐在這?

談肆元語焉不詳,但顧長晉知曉他問的是什麼。

他道:“下官不曾悔過。”

說完這話,他便握拳抵唇咳了幾聲,待那咳嗽聲停下,方又拱手道:“下官多謝大人指點。”

談肆元方才一番話的確是在提點顧長晉。

他提起嘉佑帝,提起朱鄂,又提起司禮監那位大掌印,不過是想告訴他,楊旭如今也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讓他莫要慌也莫要怕。

當初皇上將管少惟下放去外縣做知縣,又把顧長晉扔進刑部做七品小知事。

瞧著似乎是在遷怒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實則是起了惜才之意,這才讓他們入微末處曆練,好生打磨。

若昨日顧長晉因著一場刺殺便起了怯,那他的官途也就到了頭。

所幸這後生沒讓他失望。

馬蹄“嘚嘚”一陣脆響,羊角宮燈在暗夜裡晃出一弧淺光。少傾,車夫“籲”一聲,將馬車穩穩停在承安門外,談肆元與顧長晉一前一後下了馬車。

承安門內便是皇城。

那裡,是大胤權力的最中心,住著這皇朝裡最有權勢的人。

談肆元正了正腰間牙牌,回首,沉聲問道:“可準備好了?”

顧長晉抬眸眺望皇城內的巍峨宮殿,半晌,垂眸拱手道:“下官已準備好了。”

天色一點點亮了起來,鬆思院的小廚房一大早便開了灶。

今日金鑾殿裡會有怎樣的腥風血雨,容舒不知,但她知曉顧長晉在下晌會被幾名大漢將軍抬回來。

因此早早就做好了準備,什麼荷花酥、紅豆糕、八珍糯米涼糕,蒸了滿滿一屜。

昨兒煨的參湯顧長晉不喝,被送回來後,容舒便同張媽媽、盈月、盈雀分著吃了。

其實她也猜到顧長晉大抵不會喝,前世她心疼他辦案勞苦,用了不少名貴食材給他燉湯做菜,可他就是不吃。

後來還是張媽媽提醒,說姑爺大抵是不想姑娘拿自己的嫁妝幫補,這才不吃的。

之後容舒給顧長晉做的吃食,用的都是大廚房現有的食材。

顧家是寒門,家無餘積,顧長晉的俸祿也不多,大廚房的食材自然都是些不怎麼費銀子的食材。⑤思⑤兔⑤網⑤

但隻要是用這些食材做的吃食,顧長晉都會吃。

方才讓小廚房做的糕點自然不是給顧長晉準備的,等下午他被抬回來後,容舒作為妻子,少不得要在一旁照料,那些糕點是她到時候用來給自個兒填肚子的。

容舒搖著手裡的團扇,吩咐盈月去大廚房取食材。

“用大廚房裡的東西給二爺吊個湯,什麼湯都成,二爺不挑,順道再熬些肉糜粥。”頓了頓,想起顧長晉被抬回來時的那副慘狀,一時起了點同情,又慢悠悠補了句:“湯裡頭多放些大棗枸杞,嗯,補血。”

大廚房在六邈堂那頭,盈月得令出門,行至半路,便見一個穿著豆青色襦裙的姑娘拎著竹食盒從路的另一頭走過來。

那姑娘見到盈月便是清清朗朗的一聲“盈月姐姐”。

這姑娘姓林,叫清月,是六邈堂安嬤嬤的外侄孫女,父母雙亡後便來了顧家投靠了安嬤嬤,眼下就在六邈堂伺候。

昨日容舒回門,安嬤嬤聽說張媽媽病了後,便遣了林清月過來給張媽媽送湯。

安嬤嬤是顧府的管事嬤嬤,林清月是安嬤嬤的親戚,又是六邈堂的人,盈月自然有心要交好。恰好二人名字裡都有個月字,聊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頗覺親近了。

盈月笑著迎過去,下巴往林清月手裡的食盒一抬,道:“清月妹妹又來給張媽媽送湯了?”

林清月眉眼彎彎道:“今個不送湯,張媽媽昨兒還有幾聲咳,安嬤嬤便給了我一個土方子熬了點草藥,讓給張媽媽試試。”

盈月一臉感激:“清月妹妹有心了。”

林清月忙擺擺手,說不敢當,“姐姐折煞我了,我這都是聽命行事,豈敢居功?”

一番謙虛後又道:“姐姐這是要往哪兒去?”

盈月便說了她要去大廚房取食材的事兒,想了想,又問道:“妹妹可知二爺在吃食上有何偏好?”

林清月眸光微微一閃,笑%e5%90%9f%e5%90%9f道:“姐姐這可問對人了。我們二爺最愛吃豬肝、豬肚之類的豬下水了。大廚房今兒有豬肝,我瞧著還挺新鮮,姐姐不妨去同廚房的婆子要一些。”

第十四章

鬆思院。

盈雀在內室點上玉蘭香,給容舒沏上一壺上好的龍團。

容舒啜著茶,吃著剛出爐的荷花酥,靠坐在榻上看自己的嫁妝單子,時不時還拿出個算盤撥動幾下。

前世侯府出事後,家中一應財物全被抄走,連阿娘的嫁妝都沒能留住。她為容家四處奔走打點關係,也將自己的嫁妝花得七七八八。

容舒自小便錦衣玉食,在錢財上自來是有點不知人間疾苦的。

後來容家倒了,她手上的銀子如水一般流走,沒了錢財打點,想去牢裡見阿娘一麵都變得格外艱難。

最後一次去大理寺獄見阿娘,那獄卒嫌她遞來的錢袋輕不讓她進去,她隻好趕緊脫下自出生便不曾離過身的小玉佛,這才見上阿娘一麵。

若是三年後,容家依舊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