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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說是在捉拿逃犯,但實際上,他們應當不是在捉拿逃犯,而是想趁亂殺了顧長晉。

難怪當時顧長晉一離開馬車,車廂裡頓時就風平浪靜起來。這是因為顧長晉拿自己做靶頭,將人給引走了。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場混亂還有那些人全都是衝他來的。

正想著,沈氏已經匆匆行了出來。

“你現下就回去梧桐巷,允直既受傷了,你這當妻子的自然要守在他身邊。”沈氏說著,又吩咐周嬤嬤,“去我的庫房裡,將那幾支百年人參挑出來,讓大姑娘一塊兒帶回去。”

容舒遲疑著沒應話。

她這趟回來是準備住個三五日才走的。

誠然,理智上她的確是該回去顧府,可她實在是舍不得阿娘。

前世顧長晉帶著她這麼個累贅,依舊能從那場□□裡脫險,醒來後還能硬撐著進宮覲見皇上。這一次少了她,想來受的傷會比前世輕些。

再者說,有常吉與橫平照料著他,委實是沒她什麼事。上輩子從長安街回去後,她其實也沒幫上甚忙,隻能在一邊兒乾著急。

顧長晉從來就不需要她。

思及此,容舒便用商量的語氣道:“阿娘,我不若過兩日再回梧桐巷吧?您今兒身子也不爽利,我不放心。”

“胡鬨!眼下豈是任性的時候?我這裡還缺了你伺候不成?”沈氏瞪了容舒一眼,差點兒就要拿手戳她額頭了,“事有輕急緩重,允直這會還不知傷得多重,你當務之急就是回顧家去。至於阿娘這裡,等允直好了,你想什麼時候來都成。”

說著便不分由說地讓人備馬車,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容舒望了望沈氏。

因著小憩了半個時辰,又吃了些安神的湯藥,沈氏的臉色的的確確是好了許多。老夫人那頭有裴姨娘應付,想來阿娘能過一段時間舒心日子了。

“那我過幾日再來看您,您這段時日莫要太操心。有事了一定要派人到梧桐巷同我說一聲,若府裡住得不舒心,就去莊子——”

容舒話才絮叨到一半兒,懷裡忽地被塞了個用布裹著的物什,生生截斷了她的話。

沈氏看著她,好笑道:“嫁人後倒是長大了,都曉得叮囑娘了。成,娘這幾日哪兒都不去,隻呆在清蘅院裡吃了睡睡了吃,旁的全都不管。這樣你總該放心了罷?”

說著拍拍她懷裡的小糖罐,道:“這是娘讓小廚房特地給你做的鬆子糖,眼下你是來不及吃了,便帶回去吃罷。你照顧允直雖要儘心,但也莫叫自己太過勞累,知道不?行了,回去罷。你父親與祖母那頭,自有我替你去說。”

容舒抱著盒鬆子糖,一步三回頭地出了侯府。

馬車行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方回到梧桐巷,原以為這會鬆思院大抵是忙得人仰馬翻的,誰料進去後卻靜悄悄的。

常吉端著個藥碗從小廚房裡行出,見容舒幾人打道回了府,臉上閃過一絲驚愕。

“少……少夫人?”

容舒對他輕點了下頭,道:“二爺傷得可重?”

“主子中了箭還挨了幾刀,眼下正昏迷著。大夫方才已經來過了,說大抵要燒個三四日,三四日後能退熱便無甚大礙。”

大夫說的話倒是同前世一樣。

“我進去瞧瞧二爺。”

常吉下意識便想要阻止容舒進去,主子那人生病時脾氣不大好,少夫人若是撞上了可就得受委屈了。

可轉念一想,少夫人名義上是主子的夫人,他一個當長隨的,哪兒有資格阻止少夫人進屋瞧主子呢?

正想著,手裡忽然一輕,盈雀接過他手上的湯碗,道:“這是給二爺煎的藥罷?給我吧,一會我們姑娘親自喂。”

常吉再次張了張嘴,想說主子等閒不讓人喂藥,且旁人也喂不進藥。

可盈雀早已轉過身,跟在容舒身後快步進了屋。

屋子裡沒開窗子,容舒掀開幔帳,鼻尖立時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顧長晉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肩膀、%e8%83%b8膛、手臂、脖頸俱都纏了一圈白布帛,布帛上隱隱滲著血色。

這些傷,與前世一模一樣。

容舒記得,顧長晉足足養了三個月才徹底痊愈的。

她盯著顧長晉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目光一時有些複雜。

前世長安街的亂子平息後,他身上的青色官袍早已浸滿了血。

他卻恍若未覺,頂著烈陽,在長安街的一地血色裡,慢慢朝她走來。

那會他身上處處是傷,脖頸處甚至還流著血,鮮血在白皙的皮膚裡蜿蜒出一條細長的線,一點一點洇進衣裳。

容舒透過破開的車牖看他。

他那雙黑沉的眸子極深遂,也極平靜。好似這些傷,這滿地的屍體,這場混亂無序的刺殺,對他來說,都不過是些無足掛齒的事兒。

可若是細瞧,照入他眸底的熾光,卻像是一團火。

那火弱弱地燒著,經久不滅。

後來盈雀還曾憤憤道:“姑娘遇險時,姑爺隻顧著自個兒逃出馬車,把姑娘一個人扔在那,屬實是說不過去。”

現下再回想,當時大抵隻有他離開馬車,引走那些刺客,她才能安然無恙。

“夫人,這是常吉剛煎好的藥。”盈雀端了一碗藥過來,對她道:“您看,要不要現在就喂姑爺喝藥?”

守在床頭的橫平聽見盈雀的話,慣來沒甚表情的臉,竟也破了功,露出一絲訝色來。

容舒知曉橫平在驚訝什麼。

顧長晉這人心防極重,昏迷之時,幾乎是喂不進藥的。便是自小伺候他的常吉與橫平也是偶爾運氣好,方才能掰開他的嘴,將藥灌進去。

橫平大抵是沒料到常吉居然會讓她來喂藥。

前世容舒也試過喂藥,但一口都喂不進,烏黑濃稠的藥汁從顧長晉緊閉的齒關溢出,將底下的枕布都打濕了。

她喂不進,橫平與常吉也喂不進。

後來還是顧長晉自個兒醒了,端著碗,將藥一口喝儘。

容舒本不想費這個功夫,可盈雀已將藥端了過來,便隻好接過藥碗。

總歸她喂不進去,做做樣子喂一匙羹,再將剩下的交給橫平就好。

“橫平,勞你把郎君扶起,放在迎枕上。”

橫平那張死人臉微微抽了下,他看了容舒主仆二人一眼,不知為何想起了常吉常掛在嘴裡的那句。

“少夫人喜歡極了主子。”

忽然就對容舒起了點同情,點點頭,照著容舒的吩咐做,還難得地蹦出一句話:“主子難伺候,少夫人不必勉強。”

容舒當然沒想要勉強,半坐在床頭,輕攪了攪碗裡的藥,便舀起一匙羹,邊往顧長晉嘴裡送,邊說著:“盈雀,把帕子備好。”

溫熱的匙壁剛碰到顧長晉的唇,便見他齒關一鬆,那一匙藥順順當當地入了他的嘴。

隻聽“咕嚕”一聲,藥咽進去了。

容舒怔了怔。

橫平怔了怔。

端著第二碗藥進來的常吉也怔了怔,他低頭瞧了瞧手裡剛煎好的備用藥,麻溜地轉身出屋去。

第十一章

一碗藥喂罷,容舒拿帕子給顧長晉拭了下唇角,對常吉、橫平道:“你們在這看著郎君,我去趟東次間。”

常吉忙躬下`身應好,麵上的笑容殷勤且真切,望著容舒的目光簡直就像在望著尊菩薩。

“少夫人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想是累了,合該去歇歇。這兒有小的與橫平在,少夫人安心歇去。就是主子這藥兩個時辰一喂,您瞧著,小的什麼時候方便去請您?”

這是要把喂藥的“重任”交給容舒了。

容舒望了眼角落的更漏,未時剛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若無意外,顧長晉會在剛入夜那會醒來,算起來也不過是再喂一次藥。

思及此,容舒便道:“我兩個時辰後便回來。”

這趟去東次間不過是為了看張媽媽。

張媽媽將養了三日,又灌了十來劑湯藥,風寒症倒是去了十之七八。

張媽媽見容舒一臉疲色,心疼道:“姑娘可要到榻上來歪一歪?”

容舒的確是乏了,聞言便脫了腳上的蝴蝶鞋,與張媽媽一同擠在榻上,聽著張媽媽嘴裡哼著的曲兒,很快便闔起了眼。

張媽媽看著睡得香甜的小娘子,唇角不知不覺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容舒睡了足有一個時辰,起來後換了身輕便的衣裳,重新挽了個簡單的發髻,這才算著時辰,慢悠悠往正屋去。

屋裡的桌案上已經放著個冒著白霧的藥碗,裡麵就常吉一人,橫平身上帶了點兒傷,想來是去睡覺養傷了。

常吉守在藥旁,一見到容舒的身影,差點兒便要脫口喊一聲“姑奶奶,您總算是來了”。

先前見少夫人那般輕易便喂了一碗藥,他忍不住試著喂了一匙羹,結果主子齒關緊閉,自然是把藥喂進了枕布裡。

隻好把希望又放在了容舒身上。

他弓著身子,小碎步跑過去,殷勤道:“少夫人,這藥剛煎好一刻鐘,這會溫度正適宜。”

容舒點點頭,端起藥碗,來到床頭,在常吉驚歎又複雜的目光中,駕輕就熟地給顧長晉喂下第二碗藥。

“常吉,你也去歇歇,有事我會差人喚你。”

眼下她到底擔著個“少夫人”的名頭,也不好再像先前一般,喂了藥便走。

常吉忙應好,端著個空碗出了屋。

等常吉一走,她揉了揉肩,對身邊的盈月、盈雀道:“去小廚房讓婆子們備晚膳,我餓了。”

盈月看了看天色,這會都酉時三刻了,要擱往常,姑娘都已經用完飯,在院子裡散食了。想了想,便取了那糖罐來。

“姑娘先吃些鬆子糖墊墊肚,奴婢馬上讓小廚房給您燒上菜。”

糖罐裡的鬆子糖是揚州府那頭的做法,用上好的麥芽糖漿,加了花蜜去熬,再裹上炒得又香又脆的鬆子,吃進嘴裡,又甜又香,嘎嘣地響。

容舒在揚州時,三不五時便要吃上一小罐。後來回了上京,知曉這裡的貴女嫌這糖吃著不雅,便也吃得少了。

她捏起一顆鬆子糖放進嘴裡,慢慢地嚼,靜謐的屋子裡很快便響起幾聲輕微的“嘎嘣”聲。

容舒吃得專心,也沒注意到躺在榻上的男子早已轉醒,正睜著眼,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小姑娘捧著個糖罐,一顆一顆往嘴裡塞糖的模樣,總叫他想起從前在密林裡見到的掃尾子。

空氣裡多了絲香甜味兒。

顧長晉腦中忽然閃過幾個畫麵——

昏暗的內室,燭火搖曳,幔帳輕垂,穿著月白寢衣的姑娘瞪著他,醉醺醺又帶著怒意道:“顧允直,你還將我給你做的鬆子糖扔了。”

床頭的郎君懶懶瞥她一眼,素來不辨喜怒的臉慢慢浮起一絲笑意,嗤了一聲:“容昭昭,你吃鬆子糖的模樣就像一隻大尾巴掃尾子。”

掃尾子姑娘聞言便瞪圓了眼,似是不敢相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