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
“段成玉,你養的好兒子!”林玄泉一掌拍在桌上,瞪視坐在對麵的段成玉,臉上並無好神色。
堂堂大理寺卿,有諸般卷宗要看,那麼多疑難雜案要查,居然有閒心跑到東大營去。
東大營都是他的親兵,知曉營中有什麼秘密,他們也發誓會守好這個秘密,那就絕不會變卦,做出多餘的事。
所以請大理寺卿蘇拯去東大營的混賬事,無疑是段書錦做的。
“好你個段書錦!打著皇上的名頭插手軍營的事就算了,還敢對元昭下手!”林玄泉怒氣衝衝站起身,晚膳也顧不得用,就要殺回東大營。
“嶽丈,此事是否有誤會?”段成玉下意識替段書錦開脫,卻引來林玄泉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閉嘴!你們父子一條心,犯不著來惡心我。”
“元昭是誰?大燕難得的將才,功績赫赫,威名貫耳。豈是他段書錦一個廢物能動的?”
“當初要不是我怒上心頭,執意追擊蠻人主將,中了他們的奸計被困在天坑中不能離開一步。若不是元昭單槍匹馬殺回來,助我出逃,為此斷了一條腿,哪裡有我今天!”
“你的好兒子怎樣恨我,想算計我都可以,但他若是想動元昭,彆怪我要了他的小命。”林玄泉一把推開段成玉,急急往府外走。
段成玉見此皺緊眉頭,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追了上去。
“愣著做什麼!還不看你大哥去!”林花瓊猛地拍桌,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段遠青一眼,先起身往府外走。
她身後的段遠青磨蹭了一會兒,還是遵循本心,跟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 父子對立
馬蹄聲和車轍碾過路麵的聲音在街巷間響起,巡邏的一隊衛兵尋聲出來查看,卻隻來得及看見騎馬一晃而過的兩道身影,還有後麵追著的,速度並不慢的宣平侯府馬車。
有不長眼的衛兵想去追,卻被為首的兵長攔住:“追什麼追,宣平侯府的徽幟沒看見嗎?任何人都可能在夜間造亂,唯獨宣平侯府的人不可能。”
衛兵轉眼間被甩在後麵,周遭的景色逐漸從繁榮轉向荒涼,遠處座座軍營佇立,篝火映出一片光亮。
此時在軍營的段書錦和蕭韞並不清楚將來的風雨,還身處軍營沒動,反倒是蘇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時看向營帳外。
估摸著時辰,他遞的信早就送到了林玄泉手上,看過信的林玄泉說不定馬上就會到軍營,再留下去,隻怕被扯進一潭深水中。
“段世子、薛將軍,天色實在太晚,軍營重地不便我等外人久留,蘇拯這就告辭了。”蘇拯急切地從座椅上起身,一邊拱手告辭,一邊轉身走人。
以橋正裡
注意到蘇拯難以掩飾的著急後,蕭韞眉梢一沉,心覺不對,頓時起了彆的心思。
“夜深人寂,蘇大人夜行怕有危險,我送你一程。”蕭韞一手抓住蘇拯肩頭,一手藏在衣袖下,緊緊握住段書錦的手。
蕭韞手上的勁頭沒有收斂,蘇拯感受到痛意的同時,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他的桎梏。
越發焦急的蘇拯看蕭韞的目光已不算平靜,眸中藏著幾絲畏懼,越發覺得蕭韞深不可測。
此時此刻的蕭韞在他眼裡,就像是收命的閻王,輕而易舉決定了他的生死。
“那就多謝世子相陪了。”無法掙脫,蘇拯抹著冷汗,隻好答應蕭韞的要求。
他本來是想一個人走脫,不和任何人牽扯,如今卻被迫帶上段書錦這個大禍患,隻求走時不會撞上林玄泉,被他誤以為他和段書錦是一夥的。
殊不知,兩人的暗流湧動在藏有心事的薛塵霜、元昭眼裡,就是秘密謀算,叫人越發不安。
“段世子留步!”
“世子留步!”
薛塵霜和元昭齊齊出聲,兩人神色一瞬間變得慌亂起來。薛塵霜下意識往前攔住蕭韞和段書錦的去路,元昭則急得推著木製活椅撲來,想要抓住蕭韞的胳膊。
隻是兩人低估了蕭韞的反應,在他們各自做出舉動的瞬間,蕭韞就察覺到了兩人的意圖,身形極快往旁邊一閃,一片衣角都沒讓元昭和薛塵霜碰到。
“你……”
蕭韞的反應,兩人都沒料到,薛塵霜在發現他躲閃的瞬間,還能穩住身形不動,推著木質活椅的元昭卻十分不方便,直直往前撞。
在他身前的是站立不動的薛塵霜,那一瞬間元昭腦海一片空白,隻餘下一個不要撞傷薛塵霜的念頭。
手用力握住活椅的輪椅,元昭手背青筋虯起,慌忙調轉方向,卻更加不可抑製地往旁栽倒,倒在蕭韞身側。
蕭韞皺眉,覺得元昭就是個麻煩,淨往他身上粘,卻還是伸手想把他拉起來。
“段書錦,你找死!”
誰也沒料到,營帳的簾子會在這時被掀開,林玄泉至今仍高大威武的身影出現在賬中。
目光掃視到滾落在地,爬不起來的元昭,林玄泉心中的猜忌和擔憂通通燒作怒意,燒得他濃眉高挑,眼睛赤紅,%e8%83%b8膛止不住地起伏。
錚——
營帳壁上掛著的鐵劍猛地被抽出,劍刃的寒光閃過每一個人的眼。林玄泉倏地衝上前,劍衝著段書錦脖頸而來。
他的眼神銳利無比,拔劍向前的姿勢沒有留一分餘地,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知道林玄泉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想要段書錦的命。
還是虛魂狀態的段書錦明明知道林玄泉的目標不是他,而是在他身體裡的蕭韞,可他仍舊睜大了眼,渾身都被寒意籠罩,身體下意識發抖。
而蕭韞也明知道這一劍是衝他而來,第一反應不是避開,而後猛地轉身攬住怔愣的段書錦,推著他後退。
“有沒有事?”
蕭韞急切垂眸,低聲問人,卻隻看到段書錦慘白一片的臉和失去血色不斷哆嗦的唇。
更大的變故突生在一刻,蕭韞占來的上身時間終於告罄,不知名的力量引著段書錦回到自己的身體。
即使蕭韞有心阻攔,不想讓段書錦獨麵這如同噩夢的局麵,卻還是被趕出身體,無法改變。
“主將!”
“主將!”
在蕭韞和段書錦陷入困境時,薛塵霜率先擋在段書錦身前,甚至伸手抓向佩劍。
隨之反應過來的是元昭,他即使倒在地上不能起身,姿態狼狽,仍想奮力阻攔。
聽到手下兩位力將的聲音,林玄泉終於從怒火當中找回一絲神智,他想要收劍,可是淩厲的劍勢無法收斂,在劃傷薛塵霜的手掌後,劍尖刺進了段書錦的後背。
痛意在刹那間傳來,段書錦看不到自己後背的傷勢,卻能感受到背上緩緩流出的熱流。
血腥氣在鼻尖蔓延,段書錦忍住痛意,緩緩轉身,第一次敢正眼去看林玄泉。
他頭須花白,臉上已有歲月刻下的紋路,身姿卻一如既往挺拔,握劍的手仍舊有力。
他始終立在高處,猶如不可撼動的巨石,牢牢壓在段書錦心上,讓他連生出反抗的一絲勇氣都沒有。
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林玄泉也不過如此,無論是二十麵前還是現在,他依舊衝動易怒,莽撞得像是無腦的野獸,像個笑話。↑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段書錦的眸光變得堅毅,身形不再顫唞,身上多了鋒芒。
還沒等他做出更多的舉動,營帳簾子再一次被掀開,追著林玄泉趕來段成玉走進營帳中。
夜間的冽風吹亂他的衣襟和鬢邊的發絲,騎馬時衣袍鞋襪飛濺上的泥點,昭顯著他來得有多急。
看到這些時段書錦隱隱動容,可是段成玉掃視四周後,說的第一句話就將他打入深淵——
“私斂錢財,乃是大罪。蘇拯大人想拿人,直接同我說一聲,我必定親自動手把他押到大理寺去。”
段成玉說話時,眸光從段書錦身上一掃而過,那一眼十分冰冷,像是多看一眼都嫌惡。
他這話一落,除了不知情的林玄泉外,人人神色複雜,暗中打量段書錦的目光帶上了憐憫。
一堆人擠在段書錦營帳中,帳內的案台放著十萬白銀,旁邊是連人帶椅側翻在地的元昭,還有一臉肅穆被匆匆叫來東大營的大理寺卿蘇拯,往前林玄泉的劍尖還指著段書錦,而薛塵霜替段書錦擋劍,手掌被劃傷,汩汩往下流血……
這些場景連起來的確叫人誤會,讓人下意識以為段書錦借昭明帝之名,在東大營欺壓將士,私斂錢財。
元昭不堪從命和段書錦發生爭執,被他推倒在地,聞訊趕來的林玄泉怒不可遏,為替手下將士出頭,拔劍刺向段書錦,卻被理智尚存的薛塵霜攔住。
這猜測放在完全不了解段書錦的外人身上合情合理,放在段成玉身上卻是萬萬不該,可段成玉確確實實就是這麼猜的。
想來也是可笑,段成玉明明是段書錦的爹,在同一個府邸生活二十三年,卻對段書錦一無所知。
甚至蘇拯這個外人都知道錢莊存取錢皆有憑證,命人去各大錢莊查就知道案台上的萬兩銀子究竟屬於誰,可是段成玉連求證都不肯,便認定段書錦有錯。
第二次了。
時隔二十年,段成玉又一次站在林玄泉身側,把傷人的刀對準了他。
在眾多看笑話的目光中,段書錦身形瑟縮了一下,又很快挺直,猶如疾風也折不彎的勁竹,讓人下意識敬畏。
“讓爹失望了,書錦良心尚在,始終謹言慎行,沒犯任何錯。”段書錦笑著看向段成玉,他雖笑著,明眼人卻能看出他對段成玉態度的疏離,和剛剛看向段成玉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鬨劇一場,也該結束了。諸位,書錦這就告辭了。”段書錦朝四麵拱手,快步往營帳外麵走,像是怕多待一秒,他強裝出來的鎮定就會潰散。
好在他裝得極好,哪怕在經過段成玉身側時,也能十分體麵離開。
段成玉先前從蘇拯等人的反應中就隱隱猜到事情不對勁,等到此刻段書錦走近了,他才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像是受了傷。
可還沒等他問出口,段書錦就從他身邊走過,他下意識側目看去,就看見段書錦後背的衣裳上有一塊被血染出的血團。
段書錦本就穿著淺色的青衫,血跡染在衣袍上,就如同白玉添了道裂痕,刺目得很。
“段世子!”在段書錦走遠之際,被薛塵霜重新扶上木質活椅的元昭叫住他。
“我偽造身份重回東大營,砸斷右腿騙取朝廷致仕金,縱容手下將士軍營賭博,擾亂軍紀,一切都是元昭的錯,與薛將軍無關,與主將無關,望世子在皇上麵前稟明一切,不要牽扯到旁人。”
“怎麼就是你一人的錯了,你如今這副萎靡不振的模樣,都是老夫造成的,用不著你開脫。改日我就進宮請罪,用不著你求他。”林玄泉冷哼一聲,唰地把鐵劍插回壁上的劍鞘裡。
“段世子,我也有錯。當初元昭從元家逃走跑來軍營時,我就看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