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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一墨 仙氣吊命 4314 字 6個月前

太過難看,蕭韞看不過眼,下意識伸手去扶人。

感受到他手掌握上來的瞬間,段書錦下意識反手握住他手腕,他握得緊緊的,如同握住了瀚海上唯一一根浮木。

段書錦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蕭韞身上了,從他院子到正院短短幾百步的距離,完全靠蕭韞托著他走。

可即使是這樣,段書錦依舊沒安心多少,整個人戰戰兢兢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顫栗。

等走到正院後,他看見院中立著的那根廷仗,臉上血色直接褪儘。

宣平侯府家法,犯錯者廷仗三十。

段成玉顧念段書錦身體,自然不可能打他三十杖,頂多三四杖殺殺他的不良習氣,又或者段書錦主動交代他今夜出府做了什麼,也不是不可以免去這頓家法。

但不知道為什麼,望著段書錦一步步走過來的身影,段成玉忽然生出一種段書錦什麼也不會交代的錯覺。

這種錯覺讓他下意識握緊了廷仗,手背青筋都露了出來。

蕭韞不知道段成玉在想什麼,他隻是冷冷地瞪過去一眼,唇畔不自覺露了冷笑。

都說虎毒不食子,段成玉這個老匹夫卻狠心到對他的長子動手。那廷仗那麼粗,給軍中那幫粗魯大漢用還差不多,如何能用在段書錦身上。

段書錦的身體本來就該好好養著,受一頓罰豈不是傷及根本,將來或許都養不回來。

越想越無法冷靜,蕭韞下意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脫口而出:“我是個粗人。等會我替你受罰。”

除了交換身體,蕭韞還能怎麼替他受罰。

像是沒想到當初極度排斥交換身體的蕭韞,如今竟對這件事接受坦然,段書錦錯愕地瞪大了眼,心頭壓抑的不安都散了一半。

蕭韞這個惡鬼,似乎……似乎並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窮凶極惡?

他多謝蕭韞的好意,但他不信他不能憑自己破今夜的局。

想到他和程如墨的約定,段書錦忽然渾身有了力氣。他直愣愣推開蕭韞,步伐堅定地走到段成玉跟前,直挺挺地跪下了,身形未曾彎一下。

“你今夜出府做了什麼?”段成玉握著廷仗發問,沉沉的語氣像是在逼段書錦就範。

但就如他所預料的那般,他這個長子有那麼幾分骨氣,閉著嘴始終不發一言。

可惜的是,這骨氣來得不合時宜,不懂變通隻會自找苦吃。

思緒矛盾的段成玉並未對段書錦手下留情,他高高揚起廷仗準備落下時,侯府總管方紹元忽然慌慌張張跑進正院,邊跑邊氣息不平地稟報:“侯爺,大理寺卿蘇大人攜聖旨來侯府了。”

方紹元的稟報讓段成玉分了神,第一棍廷仗還是落到了段書錦身上。

厚實的廷仗落在身上就帶來一陣悶痛,仿佛骨頭都要散架了,段書錦把下嘴唇都咬得出了血,才挨過這一陣痛。

然而身體都這麼痛了,他眼睛卻發亮得緊,段成玉沒注意到這異樣,蕭韞卻看到了。

隱隱約約間,所有物失去掌控的煩躁感再次縈繞心頭,蕭韞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接聖旨的事無人敢怠慢,侯府眾人頃刻間就在前院聚齊,段書錦自然也在其中。

今夜的聖旨來得太不尋常,段成玉的的眉頭就沒鬆開過,在聽到蘇拯念的聖旨是昭明帝要召見段書錦後,他心頭的不安到了一個極點,衝擊得他神智不清,頭腦混亂得像一團漿糊。

為什麼皇上會召見段書錦?

段成玉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蘇拯便笑了笑,催促段書錦:“段世子,還不隨我進宮嗎?陛下可是派了轎攆來接你,你可不要辜負了這番美意。”

早有預料的事真正來臨時,段書錦還是有一絲緊張,這絲緊張來源於蕭韞。

果不其然,在他跟在蘇拯身後,快要出府時回頭去看蕭韞,他正冷著一雙眼看他。

算上請人來收蕭韞那次,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騙蕭韞了。

蕭韞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猜不到他打的好算盤。

他先是騙蕭韞帶他去天牢,又在天牢裡賣弄仁義之心,讓蕭韞沒有對程如墨下手。這一猶豫,恰恰成全了今晚的他。

大概位高權重的人總會輕敵吧。

所以他爹段成玉被他猝不及防捅了今夜這刀。

所以他總是稍稍示弱,蕭韞就被他騙上鉤了。

他本不想如此,但他不可能總做樊籠裡的那隻鳥,做受人掌控的段書錦。

這場對弈是段成玉和蕭韞輸了,他們技不如人,怨不了誰。

想到這,段書錦最後深深看了蕭韞一眼,見他依舊冷峻著一張臉,沒有跟上他的打算,他不禁搖頭苦笑一番。

蕭韞又被他惹惱了,就是不知這次他還會不會想要殺他。

多想無益,段書錦生硬扭過頭,逼自己頭也不回地踏出侯府。

第十七章 以命相助

段書錦和蘇拯乘轎攆入宮的時候,剛好到宵禁,朱紅的正門在轎攆行過之後緩緩關閉,發出沉重的聲響,震得人心神發顫。

坐在轎攆中的段書錦神色還算鎮定,唯獨在聽見宮門關閉的聲音時,他垂下的長睫顫了顫。

閉合的宮門好似用一個暗喻,意味著他從今夜暴露自己開始,就再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從此前路是苦厄也好,錦繡也好,他都要一個人受。

與段書錦同坐轎攆的蘇拯一直在暗暗打量他,直到轎攆停下,他才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段世子,我從來沒想過那個人竟是你。”

段書錦此人名聲極差,在京中鬨出的笑話不少。

世家最遊手好閒的公子爺為了撐個臉麵,也會拚著一口氣,找各種關係,咬牙去太學念書。段書錦倒好,上太學不過三年就借身體抱恙,廣然從太學溜之大吉。

在太學的三年,段書錦身為武官之後,卻屢屢被同科子弟輕而易舉勝過。而他放下`身份隔閡去和文生接觸呢,又總是作些狗屁不通的文論,令人笑掉大牙。

誰曾想,段書錦藏得如此之深,在太學廣為流通的策論佳作,皆是出自他之手。

至於火燒竹裡館那人,定不是段書錦本人,而是他結交的朋友,畢竟他這身板,一看就不像武藝精湛的樣子。

但段書錦能結交到此等英豪,恰恰說明他本人並不如傳聞中那般不堪。

所有人都被他騙了,還被他騙了那麼多年。

段書錦自然知道蘇拯在說什麼,寫策論的事已經暴露,他也不必再裝,於是在下馬車後,衝蘇拯淺淺頷首:“蘇大人,讓你見笑了。”

去禦書房的路也是蘇拯領著去的,禦書房裡,昭明帝已經坐立不安地等候多時了,聽到門外司禮監的稟告後,他終於按捺不住,騰地從龍椅上站起來。

禦書房殿門終於被人推開,一地燭影中,一個身穿青衫,麵容清雋,滿身書卷氣的人走了進來。

刹那間,昭明帝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緊了,眼神不自覺帶上憐惜愧疚。

他對段書錦是有愧的,他的親娘謝安說到底是被他指婚給段成玉後才不幸早逝,而他外祖謝苑又因此深受打擊,隨女而去。後來段成玉續弦,他雖然心裡不讚成,卻到底沒有對臣子的生活指手畫腳。

一個稚子,無親娘在旁,更沒有外祖家撐腰。昭明帝這麼多年竟是沒敢去細想段書錦過的是什麼苦日子。

後來聽說段書錦文不成武不就,他愧疚之餘又多了失望,從此就狠下心,再沒有關注過段書錦。沒想到這小子竟是在藏拙,揣著滿身才氣不露給人看,直到今日才給了他這麼大個驚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朕竟沒有想到竹裡館裡寫策論的人是你。謝安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昭明帝在段書錦麵前站立,伸出手不住去拍他的肩膀。

若是昭明帝說段成玉教養出一個好兒子,段書錦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動容,但昭明帝提的是謝安,他那被無數文流視作才女,卻一生囿於侯門,憂思而終的生身娘親。

因此段書錦心中立刻起了波瀾,看昭明帝的眸光都有了溫度。

一位天子,一位朝臣之子,在這禦書房竟像是一對父子一樣交心。昭明帝驚喜於段書錦是有才之人,當即就要給他封官,加以重用。

“皇上,三思而後行。”緊要關頭,守在殿中一直沒說話的蘇拯忽然出聲打斷昭明帝。

“蘇愛卿有何要進言的?”昭明帝詫異地抬頭望去。

蘇拯蘇拯出聲阻止,有私心也有誠心。

昭明帝今夜突然召見段書錦,是因為天牢裡關押的那位硬骨子程如墨終於開口要招供了。

程如墨要招供的時機非常巧,恰恰是他身邊那位抓回來的侍從竹鬆蘇醒的時候,恰恰是蘇拯正要去審竹鬆的時候。

而程如墨招供出來的人就更令人吃驚,竟是那位京中笑柄段書錦。

一個硬骨頭,拒不招供數日,再加上並沒有用刑罰逼供,怎麼會一夕改變念頭?

此刻聽到昭明帝要給段書錦封官,蘇拯才瞬間警覺,反應過來後出了一身冷汗。

程如墨根本就是在給段書錦鋪路。

段書錦此人,有才有能,還有很深的心思,完全拿捏了昭明帝在知曉寫策論的人是他後的反應。

若非他阻止,程如墨和段書錦這一計多半就成了吧。

心中藏著極深謀算的人並不適合留在朝中,否則極易造成朝廷動蕩。

想到這,蘇拯開口勸誡的言論越發懇切誠摯起來。

“皇上,段世子他聲名有誤,朝中重臣連同世家子弟都誤會他腹無點墨,不學無術,你若突然封官,恐怕難以服眾,引起不滿。”

“再者,皇上打算給段世子封何等職位?我朝文武之爭已成沉屙,段世子身為武官之後,若封為文臣,必定會讓他成為文官的眼中釘肉中刺,武官的飯後談資。若封為武官,恐怕……段世子沒有相匹配的能力吧?”

蘇拯不愧是查案辦案的能手,最能挑動人心,不過短短兩句話,就讓昭明帝起了動搖之心。

見昭明帝動搖,蘇拯趕緊趁熱打鐵,繼續道:“皇上,既然段世子的官職不好擬定。不如先想想牢獄中還待著的程先生吧。”

“程先生能欣賞段世子的才思,又能把書坊的牢記心中,一字不差,足以見得程先生是個學識淵博之人。不如放程先生去太學任教,這樣既全了皇上的惜才之心,又不至於讓程先生滿身學識廢置,豈不是兩全其美。”

“蘇卿此言有理。”昭明帝麵露喜色。

他本就愧對段書錦一次,因此不願意再在他的事上出錯了。蘇拯確實說得有道理,他是該好好考慮一下該給段書錦按什麼職位才能服眾且不辜負他的才思。

見勉強勸住昭明帝後,蘇拯終於舒了一口氣,這時他才後知後覺想起來他們談論的人正站在禦書房中。

蘇拯稍感心虛,下意識轉頭望了過去,而段書錦也恰好看過來。

他本以為會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