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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五官猶如雕刻般的李妄,滿意的想。

絲竹管弦之聲再度響起,正式開宴,眾人賞著樂聲,美酒佳肴,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起來。

種蘇坐在尾端,多聽少說,聽了半晌,倒也聽的津津有味,龍格次更說了些來長安後的趣事,他的長安話突飛猛進,卻偶爾仍會蹦出些不當用詞,令人啼笑皆非。

“……此番前來,親眼見到大康之大國風範,長安繁華,當真不枉此行,隻可惜光陰似馬,好時光總是短暫易逝,一晃便到歸去之際,此一回,恐日後隻能夢回長安了。”龍格次笑著道,麵露依依不舍之色。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楊丞相道,“我大康之門永對友好之邦開啟,歡迎龍殿下再來。”

“我不過焉赭二皇子,這種好機會不是時時能輪到我。”龍格次仍是那副爽朗,直言直語的樣子,說道,“此次逢兄長即將娶妻,忙於婚事,方派我前來朝見。”

種蘇倒是第一次聽龍格次提起他兄長,不由凝神。聽聞焉赭現任老王已久病纏榻,不出意外,龍格次這位兄長,名喚龍素突的,將是下一任焉赭王。

龍格次上回覲見時已帶來龍氏王族的朝貢,以及龍素突的問候與歉意,此時提起龍素突,卻是另一事。

“此番前來,身負王兄信任,有一重托,事關兩國之誼,臨走之際,得見陛下,特此呈上,還請陛下一閱。”

說畢,龍格次示意,其屬下走出,呈上一卷布帛文書。

來了。種蘇平日裡總聽龍格次說有事有事,卻未說究竟何事,今日終要揭曉了。

譚德德接過那布帛,雙手呈上,李妄緩緩展開,深邃雙目落在布帛上,很快看完,他的臉上神色沒有任何變動,仍是那副隨意,甚至有點慵懶的樣子。

“你王兄胃口不小,竟想要控製絲綢之路。”

李妄一開口,所有人都靜了,聽了這話,俱紛紛看向龍格次。

“嗬,龍二殿下,想必你與你王兄感情不過如此,讓你說出這要求,就不怕你有去無回嗎?”一官員道。

“說來慚愧,我在我王兄眼中確實不值一提,或許我有去無回正是他所希望的。”龍格次嗬嗬笑道,“不過我王兄之意,是協助朝廷統管邊關,共興絲綢之路,為陛下分憂,並無把控之意。畢竟天高皇帝遠,哪怕有鎮守都護府在,域外遊族眾多,龍蛇混雜,也有力所不能及之處。”

“分憂?說的好聽。”一官員道,“不過是仗著焉赭地勢之利,趁人之危罷了。”

種蘇入職日久,平日裡卻參與不了這種事,但身在官場,漸漸各方各麵也略知了些。

聽到這裡,也大致聽明白了。

原來龍格次此番來朝,真正目的是絲綢之路,或者說焉赭王室的真正目的。

大康建朝立國一百餘年,史上曾有萬國來朝稱霸天下的光輝盛世,亦有四分五裂風雨飄搖的頹敗之時。在李妄登基,天元年之前,前兩任王朝皆飽受戰亂之苦,邊境以突厥為首的外族侵擾不斷,而內庭腐敗,國內流寇山匪橫行,堪稱為內憂外患,這種形勢下,曾連通西域與中原商貿的絲綢之路形同虛設,無暇顧及。

所幸自上上任國君開始,便意識到這樣下去非亡國不可,進而開始有所作為。隻是積屙已久,非一日之功,一直到上任國君,也就是先帝這一代,幾次大敗突厥,致使其元氣大傷,不敢再大肆來犯。

而李妄繼任後,突厥趁新舊王朝交替,政權薄弱之際,再次卷土重來,孰料李妄其軍事之才更在他父之上,毫不退縮,當即予於強有力的鎮壓和回擊。

而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李妄更大力發展軍事,增強兵力,數次擊敗突厥,且窮追不舍,直將突厥趕往邊境以北,不敢再來。

大康國力日漸恢複,國內漸趨升平,絲綢之路方重新開啟。

而焉赭,則位於絲綢之路的北端,乃大康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

突厥被驅逐之時,焉赭對大康示好順服,朝廷設都護府,在此監視北方各國,以及維護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重開,商業迅速繁榮起來,而退至北方的突厥經過幾年休養生息,再度蠢蠢欲動。

朝廷已接到消息,隻沒想到,這次焉赭也會動了貪戀,跟著蠢蠢欲動。

那官員說的已非常明顯,焉赭仗著地理位置之天然優勢,倘若與突厥暗中勾結,給突厥行予入境便利,即便不可能動搖大康根基,卻也會帶來動蕩,尤其對在邊境生活的大康子民和其他附屬國滋生煩擾。

屆時朝廷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去應付。

掌控絲綢之路,其利簡直不言而喻。這焉赭國,焉赭大皇子當真胃口不小,

早知你是這個心思,就不搭理你了。

種蘇心道,這也太不厚道了。她雖欣賞龍格次豪爽個性,然而公是公,私是私,當涉及到國之利益時,自然以國為先。

“王兄之意,隻是協管兩年而已,好讓這兩年裡陛下能夠完全騰出手來,專心對付突厥。畢竟相較突厥而言,我們焉赭還是更希望能夠與大康交好的。”龍格次的聲音繼續道。

看來焉赭對大康國內政事也做過功夫,如今大康國力雖日盛,卻還不到無所顧忌的程度,而黨派內爭卻正趨於關鍵時刻,這時候多一個外患,便多一份風險。

如果能夠與焉赭達成協議,暫時穩住邊境,一定程度上,也是有利的。

隻是誰也不敢保證日後之事。

畢竟即便普通小民,手中有了潑天財富,也不定生出什麼野心,何況還是本就狼子野心的一國王室,兩年足夠用來積蓄可怕的力量。而貪婪如同深淵,源源不斷的寶藏一旦到手,豈還舍得歸還?

到時或許趕走了突厥這匹狼,卻喂養了更凶猛的虎。

“陛下不必擔憂,王兄誠意十足,已立下字契,保證言而有信,同時也保證,在這兩年期間,必齊心協力協助朝廷討伐突厥,並儘心保護邊境的大康百姓。”

說畢,龍格次又呈上一卷書帛。

眾人一時齊齊看向那書帛。

楊萬傾道:“陛下。”

種蘇看出來了,在座的官員明顯分為兩派,今日王道濟雖沒來,隸屬他派係的卻來了好幾位。對於焉赭之議,也明顯存在著兩種態度。

一派如楊萬頃和那兩位官員,顯然並不讚同,一派則始終沒有發表意見,保持了沉默。

什麼意思?

種蘇感到有點奇怪,政見不同有不同意見實屬正常,這些人卻為何一言不發,好像既不反對也不讚同。據種蘇所知,龍格次逗留長安的這段時間裡,確實沒有閒著,多少活動了些。竟全無效果?

不管如何,最終的結果還是取決於李妄,一切在於他的態度。

譚德德正要去接那布帛,李妄卻抬手止住,竟是連看也不欲看。

“區區一幫手下敗將,烏合之眾,何足掛齒,便是強兵猛將,也無須旁人插手。”

李妄坐在正中,緩緩開口道。

“我大康不割地,不和親,不讓利。凡犯我疆土者,雖遠必誅,侵我民利者,雖小必究。”

“回去告訴龍素突,年紀輕輕,彆糊塗的癡人說夢,安分守己些,還能多做幾年王子。”

華亭如蓋,四周一片寂靜,絲竹之聲不知何時已停,園中唯有李妄的聲音。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帶著些漫不經心,卻鏗鏘有力,清晰的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一身玄袍之下,那威嚴的,君臨天下睥睨萬物的氣勢儘顯。

短短幾句話,卻叫種蘇心中發熱。

從前她隻是個市井普通百姓,皇帝對她來說更多隻是書上的一個符號,說書人口中的一個稱呼,以及種種傳言,道聽途說。#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偶爾也不明白,為何都說當今皇帝性情狠戾無情,說他弑父殺母,卻鮮少像從前對那些暴君昏君那般,希望有人將他取而代之?

而她的記憶中,自新皇登基伊始,父親的生意便越來越順利,蒸蒸日上,而左鄰右舍的日子也都肉眼可見的逐漸變好。父親總是樂嗬嗬的說,將來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有生之年說不定能看到太和盛世重現。

太和盛世乃大康曆史上最為輝煌鼎盛的時代,那時康王朝名震天下,萬國來朝,國泰民安,乃天下的中心,世人皆向往之地。

種蘇從前不知父親這種信心從何而來,今日卻仿佛有些明白,或許父親並非盲目樂觀。

緣因我們有這樣的王,有這樣一位國君。

有這樣的王在,何愁不會國泰民安,國富民強,而盛世指日可待。

種蘇遠遠看著李妄,陽光自廊外傾射進來,照在他的身上,一半明一半暗,那身軀偉岸無比。

李妄似感覺到什麼,忽的抬眼看過來,微微一頓,繼而移開。

“眾卿還有話說?”

許子歸從席間站了起來,交拳微躬身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出自《詩經》】。陛下之所言,振聾發聵,也正乃微臣心中所想,大康江山,百姓之安,自有大康人守護,豈容外人插手?有君如此,臣自當效之。吾皇萬歲。”

種蘇微微有點意外,沒想到是許子歸首先站了出來,這種宮宴不如朝會正式,作為今科狀元,他此舉也不算逾矩,這番發言不卑不亢,朗朗有聲,不得不說,有這樣的年輕臣子和支持者,任何人應當都是心下喜之的。

李妄淡淡看了許子歸一眼。

緊接著楊萬頃道:“吾皇萬歲。”

所有人都站起來,種蘇亦站起:“吾皇萬歲。”

這時種蘇也似乎明白了一件事,王道濟派係的那幾位,一定早就知曉李妄的態度,他們表不表態都不會改變結果,索性什麼都不說。而什麼都不說,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便是沒有阻礙龍格次。

朝廷黨爭派係所有人心知肚明,龍格次先前一定籠絡過這些人,而“什麼都不說”的沉默或許也正是他要的效果,沒有反對,就是相幫。

而對王道濟派來說,既從龍格次那裡得了好處,又兩方不得罪,可當真老奸巨猾。

倒是讓許子歸露了個臉。經過此事,想必更得聖心。

“有君如此,乃萬民之福,而大康之強,令人心服口服。”龍格次亦站起來,手覆在%e8%83%b8`前,鄭重行禮,李妄的態度十分不客氣與直白,龍格次卻並無任何尷尬之色,仿佛這結果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事實上,來之前,我便勸過皇兄,此議不通,聖上絕不會答應,王兄不信,果不其然……”龍格次搖搖頭,鞠躬致歉,“還請陛下贖罪,我焉赭王室實則大多數人並無二心,此次歸去,定當儘我所能,勸王兄打消此念。”

李妄一展袖袍,示意都坐。

眾人紛紛落座。

樂聲再度悠悠響起,方才一幕宛如小小插曲,畢竟是宮宴,很快便有人打起圓場,笑道:“龍殿下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