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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幾字一筆帶過,種蘇卻不免想到,這是否是李妄堅持的根本原因。

李妄之雙親,即先帝先後,便是典型的政治聯姻。

先後乃王家之女,嫁與先帝後,先帝雖有其他後宮嬪妃,卻再無其他子嗣,直到幾年後李琬之母意外生下她與二皇子,自始至終天子儲君唯有先後所生的李妄。

然而李妄的繼位之路卻非一帆風順。

在李妄十二歲那年,突發變故。

據傳,太子十二歲生辰宮宴上,先帝不知何故勃然大怒,竟要廢太子,盛怒之下仿若失智,竟要舉劍格殺,王氏一族為保太子,隻得與先帝對抗,在這場變故中,王氏家族元氣大傷,而先帝中箭,後傷重不治身亡。

未過多久,先後亦鬱鬱而終。

這場變故被稱為宮宴政變,民間眾說紛紜。

有人說李妄即將十三歲,大康男子十五可成親,事實上十三歲便可定親,可科舉,意味著成人,王家身為大康立國以來的四大士族之首,又乃國戚,野心勃勃,迫切想要攬權,意圖逼迫先帝禪位,提前扶持太子上位。

亦有人說,先帝早有扳倒王家,肅清士族之心,宮宴政變實乃早蓄意謀之,不過王家亦有準備,先帝最終失算落敗而已。

還有一說,此政變其實是太子所為,挑起先帝與王家爭端,太子李妄坐收漁翁之利,得以提前登基。

更有傳言,先帝乃被太子親手一箭射傷,繼而先後也隨之而逝,故而有李妄弑父殺母之說。

還有一說……

史官記載隻有當日情形,政變結局,寥寥數語,其背後內情,彎彎繞繞,幾經修改,真相究竟如何,唯有當事人清楚。

民間眾多揣測,卻無人敢妄下定論。

而關於先帝先後兩人關係,亦隨之流出無數版本,有說他們雖家族紛爭,相互傾軋,兩人卻伉儷情深,先帝唯有太子一子便是證明。

有說他們毫無感情,貌合神離,以各自家族利益為先。更有說他們相互厭惡,卻不得不誕下皇嗣。

更有傳,先帝其實還有一子,養在宮外,後被發現,才有那場宮變……

種蘇聽過許多版本,其中真假無人能辨,如今雖在京城,在皇宮,這種事卻也不能隨便打聽。

然而看如今的朝廷派係,看李妄對王家對王道濟這位母舅的態度,便不難猜測,先帝先後確為政治聯姻,即便不到水深火熱相看兩厭的地步,也一定絕非伉儷情深。

外人隻能看到表麵,身為太子的李妄,親眼旁觀了先帝先後的恩怨糾葛,見證了兩人間的真實情感,大抵方對政治聯姻敬而遠之……或許深惡痛絕,因而才絕不允許自己的妹妹重蹈覆轍,也走上這樣一條道路。

當然,自由選擇的婚事最終也不一定百分百幸福圓滿,但至少遵從了自己的內心。

李妄是不是也正因如此,而遲遲未娶?

種蘇忽然思緒短暫岔開。

或許李妄也在等待,等待一個不關任何利益,僅是純粹心之所喜,兩情相悅之人。

“……征得嘉寧同意後,宮中舉辦了幾次詩會宮宴……”李和還在繼續,聲音拉回種蘇的思緒。

“哦?” 種蘇直覺不是什麼尋常的詩會宮宴。

果不其然,說是詩會宮宴,不過是借著作詩賞花之故,間接讓李琬挑選駙馬而已。

參會的人當然也心知肚明。他們基本都是京中世家子弟,均裝扮的儀表堂堂,來到宮中李琬麵前。

隻可惜,李琬並未挑中。

後來一些年輕朝臣也會被特許,可進殿遊園賞湖。

種蘇聽到這裡,不禁感歎,心道李妄還挺懂。畢竟詩會宮宴之類的,意圖太過明顯,氛圍必然刻意。而宮中不其然的單獨偶遇,則更富意趣。女孩兒大多更喜歡後者。

當然,也不是隨便什麼歪瓜裂棗都能進,品性和安全都是有所保證的。

隻可惜,李琬仍未選中任何人。

這事兒倒也不急,李琬年紀並不大,又是公主,晚個幾年也無妨。

“實在不行,到時直接開個公主招親大會,彙集天下青年才俊,還怕選不出來個駙馬麼。”李和說道。

種蘇:……

……也不是不行,這事史上不是沒有過,更有養麵首養男寵的,相較而言,公主招親也算不得什麼了。

畢竟比起這些,皇帝與公主兩人的婚事皆遲遲未定,才更令人著急。

也因此,外臣出入內庭,於禮上不合,然而在某些階段,於理卻可容。

“所以景明不必擔心,不會有人彈劾你私見公主。”

種蘇拱手,表示知道了。

“嘉寧沒什麼親近的人,我勉強算一個。我希望她能開心些,也曾想帶她出去玩,她卻不願意。”

“為何?”

李和擺擺手,那意思不知是不清楚還是不想說。種蘇沒有繼續追問。

“所以隻要到宮中來,就儘量去見見她。景明,你不必顧慮,嘉寧是個善良而容易滿足的人,很好伺候。”

最後,李和這樣說道。

不好伺候就可以拒絕麼?

種蘇曾在家中與種父種母商討假設過上京後可能會麵臨的種種問題,其中最大的危機,來自於官場上的職業危機。畢竟種蘇從未涉足官場,什麼都不懂,公務本身之職,人際周旋等等,都具有變動性,不可謂不複雜。

而與同僚們朝夕相處,更要萬分注意行為舉止,以防身份敗露……

然而,這些事反而如今一個都未遇到,原本預定的方向已徹底偏離,如同一匹馬,從一開始就瘋跑到一條種蘇,以及所有人都未預料到的路上,一路狂奔。

不知不覺,種蘇已不小心“招惹”了皇帝,小王爺……如今也不差一個公主了。

而不論皇帝,小王爺,還是公主,都非她能得罪的起的。

罷,罷,罷,種蘇深感自己如海麵上的一葉小舟,努力撐槳,爭取晚一點被淹沒,便是最大的努力。

那瘋跑的馬兒,最終會停在哪裡,終點在何處,是什麼,又有誰知?

兩日後,禦花園內。

“公主殿下,這實在太貴重了。”

種蘇原本以為要去華音殿,孰料李琬卻將見麵地點定在了禦花園。這樣也好,更為便宜妥當。

陽光日漸濃烈,幾人坐在靠湖邊的觀景台中,坐下不久,李琬便叫人呈上謝禮。

那是一對翡翠碗,色澤碧綠,質地晶瑩,更奇妙的是其中一隻杯沿上方雕了條魚,另一隻則碗底臥一小魚,兩隻魚兒俱活靈活現,尤其碗底那隻,注入清水,更宛如魚兒遊動,十分逼真。

先不論誰人所賜,單這兩隻碗本身,種蘇一看便知其必價值連城。

“金銀之物太過俗氣,想來種大人也不缺,想來想去,既然種大人也養貓,便贈予這對貓碗,還望種大人笑納。”李琬彬彬有禮道。

種蘇看見那魚便已有猜測,居然真是給貓用的。

……好奢侈,我都沒用過這麼貴重的碗呢。不愧是公主手筆。

公主錦繡堆裡長大,不知柴米油鹽貴,顯然並不在意多少價值,隻雙目中微含期待,希望送出的謝禮能被喜歡。

“實不相瞞,臣家中那貓不過一小土貓,這碗委實怕它受不起。”種蘇雖非貶低自家那小東西,隻是這碗著實貴重。

“心愛之物,不分貴賤。”李琬真誠道,“若它不喜歡這碗,我再送它點彆的,或者種大人自己去庫裡挑。”

種蘇忙道不必,再三謝過,小心收起那碗。

李琬便微微鬆了口氣,高興起來。

李琬今日仍戴著麵紗,紗上點綴著細碎的寶石,陽光撫過,流動著溫潤的光澤。

她有著漂亮的眉眼,儀態貴氣優雅,雙眼中卻帶著股少女特有的純真與羞怯。┇思┇兔┇網┇

“我聽說種大人跟皇兄是在宮外相識,可是這樣?”李琬雖有點害羞,卻不怯弱膽小,有話便問。

“是。”種蘇如實答道。

“皇兄從前很少出宮,出宮便認識了種大人,當真有緣,也聽起來頗為有趣。種大人跟皇兄具體怎麼認識的呢?”

這話換做彆人來問,似乎有套話之嫌,李琬眼中卻隻有好奇。明顯是對這件事本身感興趣。

具體怎麼認識的……這問題種蘇可不敢如實回答。想來那小巷之事瞞的極好,便連李琬也不知情,否則不可能問的出這話。

“咳,嘉寧妹妹,你怎麼不去問皇兄?”李和一旁笑道。

“皇兄日理萬機,哪敢拿這種事打擾他?”李琬抿抿唇,一則不敢問,二則恐怕問了李妄也不見得會理會。

“景明跟皇兄其實是因為那起綁架案結識。”李和說。

綁架案知情者相對多一些,種蘇本還猶豫該不該說,既然李和說了,便也不用遮掩,於是大致說了下。

“這麼巧的呀,竟進了同一家店,一同被綁了去。”李琬聽的認真,追問道,“然後呢?在山上你們如何逃脫的?”

於是種蘇又挑了些說了。

事情過後種蘇還未怎麼跟其他人說過這事,如今回想起來,才覺當日著實有些驚險,幸而那時不知李妄身份,否則當真壓力巨大。

她說的並不算太詳細,李琬卻聽的興致盎然,雙眼晶亮。

“天啊,好險好險!”李琬睜大漂亮的雙目,“你們當真厲害,居然逃出來了。”

“如此說來,你還是皇兄的救命恩人呢。一起經曆過生死,難怪皇兄待你不同。”李琬一手撐在下巴上,笑道,“聽起來就像戲本裡的故事一樣。”

如李和所說,李琬的確是個容易滿足的女孩兒,無論多小的事,都能聽的津津有味。

跟這樣的人講話,無疑十分舒服愜意。

陽光暖融融的,三人的午後其樂融融。

貓兒跑進亭中來,宮女牽著繩子想要將它帶走,它卻徑直往李琬而去。李琬接過繩子,抱起貓兒。貓兒便趴在李琬膝蓋上,懶洋洋的眯起眼睛。腹部的花刺被挑出後,它不複之前的暴躁,卻仍隻對主人李琬親近。

“這位可是你的恩人呢,醜醜,跟種大人道謝。”

李琬抓著貓兒兩隻爪子,朝種蘇作揖,貓兒卻不甚配合,高傲的喵了一聲,顯然不將種蘇放在眼裡。

“小東西,還這麼傲。”李和伸手欲撓貓兒下巴,貓兒更大聲的喵,同樣也不將李和放在眼裡。

種蘇笑起來,隨著貓兒的到來,話題自然而然轉到他們共同的愛好上。

兩人聊了會兒貓。

“說起來,我家那隻也是陛下所贈——就是山上那隻小貓。”先前種蘇略略提到過山上李妄的諱症正是因那貓兒所起。

“是嗎?”李琬笑道,“那倒有趣了。”

可不是嗎?這麼一說,李妄明明有諱症,卻並不阻斷他人喜好,還送予貓兒。

從前種蘇隻覺意外,如今卻品出了李妄的另一種溫情。

“那貓兒長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