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原來他們兩個私底下一早就有聯係,裴曉鷗還介紹過熟人找徐書原買水果。
付嘉在後麵聽得發呆,少頃才回過神。真傻,還以為就自己一個人知道,就自己一個人幫過忙。
再也裝不下去了,他慢慢地坐起來,摘下頭上的棒球帽。頭發想必很亂,也沒有心思再打理。
“醒了小嘉?”曉鷗扭頭,臉上笑容十分愉悅,“要不要玩兩把。”
“不玩了,我不太舒服。”他聲音悶啞。
徐書原頭也不回,繼續打牌。
“不舒服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早知道就不叫你過來了,抱歉啊。”
“沒事。”他站起身,“現在回去正好。”
曉鷗伸頸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窗戶上蒙著一層霧:“外麵肯定很冷,你穿上衣服再出去。”
“衣服在車裡。”他緩慢地搖頭,“我去趟衛生間回來拿包,你們玩吧不用管我。”
目光也沒有再往任何人身上放。
穿過兩桌麻將機走出去,身後的談笑越來越遠。去完衛生間他又刻意逗留了一陣,然後才磨磨蹭蹭地回去。
裡麵麻將還在繼續,機器洗牌的聲音嘩嘩啦啦的,徐書原卻不見了。走回沙發,付嘉發現自己背包上多了件黑色外套,茫然地拿起來:“曉鷗,這是你的嗎?”
“碰。”裴曉鷗坐在那裡,打完手裡一對牌才說,“書原師兄的,讓你穿走。”
付嘉怔了一下:“他人呢?”
“走了。”
“走了?”
裴曉鷗終於轉頭看向他,然後臉往窗外一側:“剛走,應該還追得上。”
付嘉趕緊穿上外套跑出去。
遠遠的看到一個人坐進出租車,他以為是徐書原,跑近才發現認錯了人。對方也是六部的,告訴他:“書原要去坐地鐵,我們部的同事捎了他一段,現在應該已經快到地鐵口了吧。”
近郊的夜晚的確很冷,明明還沒入冬就讓人想打寒戰。他裹緊衣服去開車,低頭聞到衣服上熟悉的味道,心裡有點惶然。
怎麼每次都能把關係搞得這麼僵呢?當年是,現在也是。可他明明隻討厭了書原很短的時間,之後的那幾年,一直是心存愧疚度過的……
以最快的速度往地鐵口開,路上卻並沒有看到人,他們到底還是錯過了。
付嘉把車停在路邊,眼睛怔怔望著前麵亮著燈的地鐵站牌,又是一陣無言的酸楚。徐書原寧願坐彆人的車也不坐他的,要走也不跟他打招呼,真把他當陌生人了,真不再見他了。
而且換部門這樣的事,連說也沒有說過一聲,是不是哪天跳槽離開也不打算提前知會?明明自己來這間事務所吃苦,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他啊……
想著想著覺得冷,付嘉把兩隻手縮進外套口袋裡,結果摸到一部手機。拿出來一看,是部很過時的手機,牌子也便宜,背板還磨花了。
平時書原用的不是這部,付嘉記得。
他試著按了按,還能用。想等書原發現以後打過來,可是等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沒發現自己丟了東西?
後來實在耐不住,他用自己的電話撥通了書原那個舊號碼。沒想到,麵前的屏幕立刻亮了,上麵跳躍著兩個字——
“嘉嘉”
這麼多年過去了,備注居然還是這個。付嘉腦子裡模糊地想,書原到底是想記得我還是想忘了我?
從當年認識徐書原起,付嘉就經常搞不懂他。
開始的一切都像個鬨劇,付嘉去逛街,撞到係裡出名的窮學生在一樓櫃台流連。
那個時候一部智能手機還是奢侈品,尤其對學生來說更是如此。好你個徐書原,付嘉心想,果然像那些人說的一樣,是個拿著助學金揮霍的兩麵派。
後來聯絡上了,漸漸才明白也許是誤會,可是也已經習慣對他的捉弄。徐書原提出要見麵,付嘉故意約在人均五六百的自助餐廳,貓在角落守株待兔。
當時他等了多久?忘記了。隻記得那天他穿了件格子襯衫,下麵是深藍色牛仔褲,帆布鞋很舊卻很乾淨。
侍應生等得不耐煩,端著菜單好心提醒:“先生,我們這裡晚市是六百八十元一位,需要先買單再消費。”他顯然沒有預料到這裡的價格檔次,隻好站起來,把位置讓給彆的客人:“我在這等朋友。”
付嘉適時現身,裝作同學偶遇:“徐書原?你也來這裡吃飯啊。沒帶夠錢嗎,我借你。”
“不用了。”
“彆客氣,都是一個學校的嘛,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啊,大學霸。”付嘉眨眨眼,痛快地替他買了單。
黃昏的餘暉從落地窗照進來,書原坐在整排清酒後麵,很久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連自己都覺得於心不忍,付嘉才發短信過去:“抱歉抱歉,今晚有事不能過去啦,改天再見吧!”
收起手機,盯著他的反應。
他的臉微低,看著屏幕上的字,不知道在想什麼。幾分鐘後他拿起背包,特地繞過幾張桌子來跟付嘉打招呼:“今天多謝你,錢我明天送到你寢室,先走了,再見。”
付嘉仰起頭笑了笑:“拜拜。”
晚上很晚了,寢室熄燈後才換個身份打給他:“對不起啊書原,今天真的是臨時有事,我爸來找我了,沒走成。”
男寢外麵有不少高高的槐樹,徐書原好像站在陽台,電話裡隱約有樹葉在沙沙響。
“沒關係。”他說,“不過下次再約在那種地方提前告訴我,今天我沒帶夠錢,差點出了洋相。”
付嘉抿起嘴:“什麼洋相啊,被人趕出來了?”
“差點兒。”
“什麼叫差點兒?”
電話裡安靜良久,書原卻不再說了:“沒什麼。”
付嘉喔了聲:“那家餐廳好吃吧,全臨江的甜蝦數他家的最彈牙。”
“不知道。”書原淡淡地笑了下,“我回來吃的食堂,沒在那兒花冤枉錢。”
可是……
付嘉一怔。他明明花了錢,在那裡吃的晚飯啊。
第二天回到宿舍,室友就告訴付嘉,有個叫徐書原的來找他。看到書桌上的信封,不用打開付嘉也知道是昨天吃飯的錢,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直到四年後的這個晚上,付嘉仍然沒想明白,那天書原為什麼要騙他。
第13章 口是心非
年尾將至,事務所的忙季也正式開始。
對於大多數新入職的小朋友來說,參與盤點算是第一次大考,不過考的不是技術水平而是心態耐力。
公司內部群最近異常活躍,各個項目的經理都在到處抓壯丁。相較於那些爬煤堆、點螺絲的同事,付嘉在外資項目還算比較輕鬆的,隻是去港口倉庫數車。幾千上萬輛車也不用他自己數,庫管帶著拿儀器掃,他隻要確保每輛車的車架號對得上就行。
元旦後部門裡病倒了好幾個,都是盤點時凍的,就付嘉最健康。搞得行政秘書實在沒有辦法了,某天中午過來拍拍他的肩:“那個……”
他正在趕培訓課時,聞言抬起頭:“找我?”
“是這樣的,下午你看你方不方便,幫咱們部門去庫房整理一下紙質文檔。不好意思啊……實在是,找不到人了!”
每年各項目都會要留存紙質文檔,一個項目一到兩本,整個部門就是上百本,需要有人到庫房分門彆類放好,方便新年審工作的開展。
本來秘書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付嘉爽快答應:“可以啊。”
好像這個VIP也沒有傳說中那麼懶惰暴躁嘛,挺隨和的,秘書心裡想。◢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是鑰匙,清單發給你了,可以打印下來一個一個對。”離開前她不忘再三囑咐,“注意安全啊,千萬注意,慢點做也沒關係。”
付嘉應下來,把厚厚的文檔堆到一起,對著發愁。庫房在十五層,這些文檔又大又沉,每本都裝滿了業務約定書和往年的審計報告等等,得先想個辦法弄上去。
到處沒借到小推車,他隻好用帶滑輪的辦公椅,上上下下十幾趟把它們給推上去。
運到最後一趟時,電梯門外等著許多人。
“不好意思借過。”
剛說完,抬眸看到後麵的徐書原,付嘉愣了兩秒,椅子上的文檔跟著嘩啦啦掉落。
他慌忙蹲下去撿。
門合上的前一秒被人用手扳住,等他撿好文檔重新站起來才鬆開,“後麵還有一本。”
是徐書原的聲音。
他撿完說了聲謝謝,閃過身讓大家進電梯,徐書原與他擦身而過。
身後的門叮的關上。
付嘉回頭看了眼,靜靜地站立幾秒鐘,然後才推著椅子走開。
庫房裡一共有五排高鐵架,下麵裝著滑輪,他需要用儘全力才勉強可以拉動。文檔的編號是事先編好的,一個老板的項目要放到同一層。
裡麵空氣不流通,待久了容易頭暈缺氧,所以付嘉一直開著門。偶爾有人進來拿東西,見他麵生會瞟一眼,不過畢竟不是一個部門的,所以一整個下午他幾乎沒有開口說過話。
到四五點時太陽光變成橘色調,斜斜地從門口照進來,空氣中許多粉塵輕微跳躍著。他把借來的人字梯挪進來,爬上去坐著發了會兒呆。
六部是不是就坐在這一層?好像是。
剛才見到徐書原,他似乎剛剪過頭發,樣子很清爽,也許為了新年新氣象。之前托曉鷗把手機和外套還給他,他收到了嗎,知不知道我送去乾洗過呢。
想來想去覺得%e8%83%b8悶,大概又缺氧了吧。
整理到最上麵那層時已經累得滿身是汗,沒有心情瞎想了。時間也不早了,還是速戰速決吧,免得耽誤吃飯。
也許因為頂層平時夠不著,也沒人看見,所以文檔排得比其他層都亂。他乾脆把文件一股腦全抽出來,站在梯子上,直接把架頂當桌子用。
危險是危險,可這樣最有效率,不用一趟一趟上上下下地爬梯子。
剛整理完一小半,門口仿佛有誰進來打電話,注意到他了,快步走過來。
“付嘉你在乾什麼?”
付嘉下意識扭頭,看到徐書原緊繃又嚴肅的臉,不知道怎麼就慌了一下,手一鬆——
文檔從頭頂唰一下滑落。
“小心!”
前後也就一秒鐘的事,他伸手之際腳下沒站穩,從梯子上跌了下去。可是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身體仿佛被誰接了一下,然後才重重地砸向地麵。
落地的刹那付嘉聽見一聲沉重的悶哼,但不是他自己的。
徐書原跟他一起倒下去,右邊身體完全被他壓住,左手手臂卻還緊緊圈攬著他。
一陣天旋地轉過後付嘉猛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驚慌失措地從徐書原身上爬起來,看到徐書原仰躺著蜷起的身體,嚇得幾乎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