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仿佛在說,付嘉,你還是這麼無可救藥。
付嘉緊緊地閉上眼,很長時間沒有再開口說話。
不管多晚城裡總是很堵的,車停停走走,沒有多久那女人就捂著%e8%83%b8口想吐。徐書原從她包裡熟練地翻出塑料袋和濕巾,一邊讓她自己捧著袋子一邊慢慢拍打她的後背。
好一陣子女人緩過來,不住地小聲道歉。
付嘉說沒關係,她又叫書原把窗降一半換換氣。書原對她很好,脫下外套給她披,並且她的什麼話都願意聽。
或許是冷風吹進來,吹得太猛了,付嘉感覺自己手腳都快要失去知覺。
想起從前他說:“徐書原,今天好冷啊。”
徐書原回他:“多穿點。”
這算什麼答案,這還用你說嗎?他越是失落就越是折騰人,找了一大堆論文題目讓徐書原想大綱,又要求他在很短的期限內完成。
後來很快徐書原就病了。
聽見他咳嗽個不停,付嘉問怎麼搞的,他說清早排隊去圖書館占座,凍的。付嘉心疼得很,可是文字不饒人:“還說讓我多穿點呢,自己這麼大個人了也不知道多穿點……”
放下手機又悄悄買感冒藥寄給他,然後就一直等著,一直等著,等了整整兩天才收到一條:“謝謝嘉嘉。”
跟著付嘉也開始咳嗽,是被一個班的同學傳染的。他把這事告訴徐書原,添油加醋地說自己如何如何難受,咳得覺都睡不好,徐書原也沒有說什麼。
當天傍晚,他去喂兔子。
兔子不是真兔子,是他們倆在校外收養的一隻流浪貓,灰白雜色,又胖又傻,名字他亂取的。
兔子的紙箱裡有徐書原留給他的一壺水。壺應該是買牙膏送的,壺身上的字都已經磨淡。
他嫌棄地看了半天才掙紮著拿回去,隻嘗了一點就不肯嘗了,質問徐書原:“你給我留個破壺乾嘛呀,裡麵的水還是餿的。”
徐書原在自習,晚上十一點時回他:“沒買到冰糖,我拿枇杷葉煮的,小時候姥爺用它給我治咳嗽。”
“哪裡來的枇杷葉?”
“外麵摘的。”
付嘉心裡飄飄然,因為覺得徐書原特彆在乎自己,而自己並不在乎他。後來水也沒有喝完,抿了兩口就全倒了。
在他回想這些的時候,車廂裡始終沉默。徐書原靠著車座閉目養神,那女人則在慢慢撫摸自己的肚子,神態很溫柔。
付嘉無聲地吸氣,兩頰肌肉僵硬地牽起嘴角,對著後視鏡叫:“徐書原。”
徐書原睜開眼。
“把你手機號告訴我一下吧,我存起來。”
路燈斜籠著他的臉,輪廓生硬。他定定地凝視著付嘉,卻又不作聲,隻是凝視著。
付嘉兩隻手緊緊攥著安全帶,幾乎都快要拽掉了,徐書原才大發慈悲:“沒變。”
“什麼?”
“號碼還是以前那個。”他輕描淡寫,說完就把臉轉向窗外,冷凝地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如果你試著打過,應該不會不知道。”
他總是有這種本事,能讓付嘉無地自容。
到了小區附近,路就已經窄得緊巴巴的,路邊許多雜停著的私家車。
徐書原說:“就送到這裡吧,我們自己走進去。”
“好吧。”付嘉聳聳肩,露出一種破綻百出的笑容。
徐書原下車,繞到右邊替那個女人開門。付嘉原本是不打算下去的,可是那個女人說:“書原,真的不請你朋友到家裡去坐坐嗎?”
他愣了一下,看到徐書原回頭朝自己走來,這才趕緊推門下車。要是書原邀請,自己是願意過去坐坐的,他想。
“我該付你多少錢。”
“什麼?”
滿臉錯愕地抬起頭,隻見徐書原眼一抬:“車不是你打的?”
“不……這是我家的車,他是我爸爸的司機,正好順路來接我。”
兩三秒後徐書原自嘲般笑了:“原來如此。”
付嘉假裝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故作輕鬆地問:“徐書原,你怎麼沒買車啊。”
“錢不夠。”簡潔明了的答案。
付嘉喉嚨裡像堵了塊東西,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在戳他的痛處:“不好意思,我……”
徐書原沒耐性再聽,同那女人一起走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就快要消失在轉角,付嘉抑製不住內心的衝動追上去。
“徐書原!”
前麵的人停下來。
“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能不能給我幾分鐘。”
“書原,我先回家等你,你們慢慢談。”那女人先走了。
司機也慢慢把車倒出去。
徐書原站在路邊。他的目光從車移到付嘉臉上,目光比之前又深了一些,麵無表情地看著,不說話。
“書原。”
付嘉低頭望著地上的影子:“你結婚多久了,怎麼婚禮沒請我啊。”
徐書原眉頭不經意一皺。
疑心他是沒有聽見,付嘉抬起頭來凝視著他,卻見他也正看著自己,不由得又低下頭。
“誰跟你說我結婚了。”
付嘉一愕:“那她是……”
“你把我叫住就為了問這個?”徐書原轉開看向彆處,神色很疏遠。
付嘉這才想起正事。
他從外套裡翻出那張名片遞過去:“這是我爸幫忙聯係的一個醫生,據說是耳鼻喉的權威,你抽空過去見見吧。”
徐書原沒有立刻作答,隻看著名片。
付嘉怕他不接受,乾脆把名片塞到他手裡,指腹碰到他手腕的青筋。徐書原低頭朝他的手看了一眼,付嘉尷尬地收回。
“打上麵的電話就可以了。”
他沒有再拒絕,隻是淡淡嗯了聲。
付嘉鬆了口氣,一整晚煩悶的心情終於稍霽。仰起頭想要說點什麼,又想起他耳朵的事,默不作聲地換到左側貼著。
“書原——”
剛起了個頭就被打斷:“離遠一點。”
徐書原右手從西褲裡抽出來,手指微屈,做了個驅趕的動作:“我不是全聾,聽得見。”
付嘉笑容凝住一瞬,而後慢慢向後挪了一小步。緊接著,感覺自己咽喉像是卡住了,得很用力才能往下說下去。
“看到……看到你在臨江安頓下來我就放心了,現在這樣有自己的房子,有個家,以後會越來越好的,你彆怕。”
怕?
他隻怕再次落入同一個陷阱。
徐書原收回手:“多謝關心,不過你太抬舉我了。”
付嘉一怔。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遠處的小區大門在寒風中更顯得破舊,他把臉側了側,“房子是跟人合租的,我去年剛還完助學貸款。”
付嘉張了張嘴,心臟牽扯著生疼。
“那你結婚怎麼辦?”
“你很希望我結婚麼。”徐書原聲音平靜地問。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付嘉本能地否認,否認完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疑,於是隻好語無倫次地推翻。
“當然,我當然希望你能結婚,成家立業是一輩子的大事。我就是擔心你的經濟狀況,畢竟現在你的聽力……況且有了孩子還是住自己的房會好一些,當然我不是說租房住不行,我的意思是……你要是需要錢我可以借你,就當是給你的補償,就當是、就當是我向你道歉,甚至你要買車我也可以——”
“不用了,那是我姐。”
徐書原打斷:“多謝你的好意,也多謝你提醒。”
提醒?
付嘉迷惘地看著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我……我提醒你什麼?”
徐書原直視著付嘉的眼睛,目光淡漠而又銳利:“提醒我離你遠一點。因為隻要你願意,你可以隨時隨地羞辱我,就像剛才這樣。”
樹葉婆娑就這樣變得很清晰。
付嘉一直望著,眼睜睜看著他走到半路,停在垃圾桶旁,把那張名片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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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怕我?
“喂,你今晚一直心不在焉,想什麼呢?”
KTV包間裡,從小一起長大的丁敘一眼就看出付嘉不對勁。
“沒想什麼。”他把身體側過去不願多說。
“進來到現在你光喝酒不唱歌,這可不像你啊。說吧,又在哪個妹妹身上栽跟頭了,爸爸幫你主持公道。”
“手撒開,讓我安靜一會兒。”
推開好友的胳膊,他窩進沙發角落沒有動。這種熱鬨的場合以前最喜歡了,和朋友一玩就是一整夜,今天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無趣。
也許是因為那天徐書原說的那句,要離自己遠一點。
這話當真嗎?
“你工作的事定了麼,去給你爸打工還是讓你爸給你投資創業?”
“我可能要去事務所了。”他說。
“事務所?”丁敘咕嚕了一大口啤酒,“那是乾嘛的啊,給人打官司的?”
“不是,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那掙錢很多?”
“也不多,一個月八九千吧。”
丁敘差點兒一口酒噴出來,斜著眼睛瞪他:“你有病吧,一晚上喝酒都不止這個數,上趕著要什麼飯去?”
“……你彆管。”
其實付嘉也明白這個數目太少,根本不夠自己生活的,可他還是想試試。也不全是為了徐書原吧,不全是,長這麼大還沒自己掙過錢,多多少少也想要脫離父母的掌控。
覺得房裡太吵,他就起身去了衛生間。
回來的時候走錯方向,不留神拐到不認識的地方去了。正想要打個電話問問房間號,餘光卻忽然看到前麵的一抹背影。
如果說重逢那天還不敢確定,今晚他已經能夠一眼認出那是誰。
這幾天輾轉反側,全都是因為這個人。
“徐書原——”
他喊了聲,但是因為膽怯,聲音太小了。
前麵的背影沒有停頓,徑直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不穩。他急忙追上去,三兩步就拉住了前麵人的胳膊:“徐書原!”
徐書原這才停下來。
付嘉轉到他對麵抬起頭,看到他的臉色卻嚇了一跳。他仿佛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眉心凝了許多冷汗,臉色也很蒼白。
“你不舒服?”
“沒有。”徐書原冷淡地掙脫出他的手,“怎麼又是你。”
付嘉一瞬間很難堪,但還是說:“我跟朋友在這兒唱歌,你呢?”
“陪客戶喝酒。”他惜字如金,“我去趟衛生間。”
說完沒有再逗留,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付嘉一路跟著,快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終於張口:“我給你發短信,你沒有回。”
自從知道徐書原沒換號碼,他前前後後試著發過三四條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徐書原眉心慢慢擰到一起:“我沒注意。”
“喔。”
付嘉低著頭,走廊的燈照在他頭頂,發梢顯得很垂順,耳釘卻張揚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