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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路在前,誰還想散在這天地間,爛成一抔黃土?”那聲音像個魔咒一般於白千滿腦子中環繞著,甚至於他都沒發現自己所有的“話”都不過是一個想法,跟那聲音交織在一起不清不楚。

茫然間,他腦子裡又蹦出了些彆的東西,就在這混亂不堪的聲音中,有些耳熟,好像剛聽過沒多久,可不知道怎麼就忘了。

白千滿費了很大勁才聽清一丁點,那聲音說:“此處很多墳,無碑,似是被人掘開,棺材板都翻在外麵,數量難估,新舊不一,唯一相同之處是都不見屍骨,也不見祭品,此事頗為蹊蹺,你要小心……”

哦,聽到最後白千滿終於反應過來,此話並非被他全然遺忘,卻是不知怎麼最後隻餘“小心”二字刻在腦海裡,如今可算補上了一截,再多就記不清了,因為這時先前那個聲音突然變大,再次居於主導地位在他腦子裡來來回回蕩漾著,重複著一句話——“那裡便是生路”。

忽然身子猛地一歪,觸不及防地失重感並沒有喚回白千滿的神誌,他雙眼呆滯地看著上空,身體直挺挺地從樹上跌了下來。

下麵是枝杈橫飛的灌木,這若是掉在上麵怎麼也得成個刺蝟,可惜白千滿連點掙紮都沒有,傻了一般直挺挺地下墜著。

眼看著最長的幾根杈子已經刺破了衣擺,卻在這時一道黑影突地閃過,千鈞一發之際改變了白千滿下落的軌跡。

白千滿對於自己看看撿回一條命這件事無知無覺,在雙腳落地的瞬間,人就呆滯地朝著一個方向走著,幾次被石頭差點絆倒,磕磕絆絆好久也才走了半裡路。

方才竄出救了他一命的黑色東西,此時一溜煙滑到了白千滿的肩頭,吐舌信子警惕地上方。

頭頂他的主人八風不動,一雙略微有些凹陷的眼眶裡不見一絲眼白,看上去詭異又恐怖,冷峻的臉如同吃人惡鬼,便是再俊俏也像是地獄惡鬼,便是多看一眼都覺得毛骨悚然。

他沒有多看白千滿一眼,而是眺望著前方,那裡仙師們還在一邊抵抗著一邊後退。一道灰色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蕭亓身後,嫋嫋如煙,五官難辨,隻模糊有個人的輪廓。

他似乎停在那裡許久,眼瞧著本應該串成刺蝟的人被救到了彆處,一縷煙飄飄蕩蕩地自下而上融到了他的身體裡,而後出聲道:“若是想清楚了,我們之前的交易還作數。”

蕭亓一動未動,那人接著說:“你留了殷燮扶做餌,故意將晏塵歸困在那邊,不就是為了跟我談談?怎麼,如今又後悔了?”

突然狂風大作,帶著掀翻天地的氣勢,百年老樹生生斷了樹根枝杈於天空中盤旋,饒是這樣,那煙霧聚成的人影也隻散了一點邊緣。

他不見絲毫慌亂,甚至還能在這樣的環境裡笑出聲:“惱羞成怒?還是說你也怕晏塵歸知道……”

“你算個什麼東西!”蕭亓低吼一聲,生生截斷了對方的話。

即便這樣對方也不見惱怒,甚至笑聲愈發張狂,“我是個什麼東西?這話問得有意思,那我也想問問你,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當年劫難若沒有我,你都不知道爛在哪個犄角旮旯,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罵的如此難聽,蕭亓卻不為所動。

對方也不見急,飄散的霧氣中一隻模糊的手在身前似乎在摩挲著,而後突然輕笑一聲到:“你是不是覺得把晏塵歸與殷燮扶放在一起就萬事大吉了?”

蕭亓心中一凜,一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自心頭蔓延,渾身被冷意貫穿,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

蕭亓於殷燮扶有不小的恩情,所以殷燮扶這人不管怎麼盤算也從未在蕭亓身上動過心思。對於殷燮扶這個人,蕭亓是能信上三分。

可這三分究竟止步於何處,不會有人比蕭亓更明白。

蕭亓不動,對方顯然也不是個能察言觀色討好人說話的主,不然之前也不會脫口而出“狗東西”。

蕭亓越冷靜對方似乎越高興,毫無蹤跡的臉上竟然也能辨出三分薄笑容來,與蕭亓言道:“你知道我要什麼。”

“要什麼?”蕭亓話音稍提,聽上去顯然不是疑問,嘲諷意味過於明顯,而那旋轉向上的風裡不知何時夾雜了濃鬱的黑色,絲絲縷縷如那一眼望不到頭的絲線,不知不覺間已經將他們隔絕在另外一片天地裡,出不去也進不來。

被拋棄許久的白千滿此時軟趴趴地靠著大樹人事不知,脖子上清晰地印著兩個血窟窿。那條本跟在他身邊的小黑蛇此時正慢悠悠貼著樹皮向上,最後停在蕭亓肩膀。

蕭亓手指點著小蛇的腦袋,垂著眼眸輕聲道:“就怕你要不起。”

第104章

狂風幾乎席卷了整個山林,連帶著跑遠的人影也變得歪斜,不知多少年歲久遠的樹木被連根拔起,如同劫匪般,所過之處一片慌亂。

不知過了多少裡地,也不知何時是個頭,直到掃過一件不起眼的衣袍時,忽而成了小貓,打著卷在那衣擺處動了動,沒了暴虐和匪氣,乖巧整齊地走過老遠才有恢複了耀武揚威的氣勢。

高聳入天的大樹之下,晏疏靠在其上。

一旁殷燮扶從高深莫測到慌亂難掩,帶著綠意的葉子遮住了他半隻眼睛,殷燮扶借著拂開葉子的空擋暗自吐了口氣,再一抬眼,對麵的仙尊還是先前的樣子,手裡摸索著淡藍色的珠子,肩頭停著一隻靈蝶。那靈蝶與先前看見的不太一樣,翅膀既不亮也不見什麼符文,若不仔細,很容易就忽略了,有點像衣服上的紋路。

頭頂樹葉沙沙作響,明明一切還是在不知名的陣裡,明明遠處還能隱隱聽見慘叫聲,可仙尊卻隻是安靜地仰頭看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麼,像極了遺世獨立的仙人。

不知怎麼,這一刻殷燮扶的心突然就靜了,本身躊躇的話毫無阻礙地就到了嘴邊,可臨出口時卻又換了一句。

他問晏疏:“仙尊方才為何不攔著蕭亓,如何放心他一個人離開,隻與我留在這裡?”

頭頂樹葉交織像一個鋪天蓋地的網,晏疏抬頭看天,不緊不慢地回他:“與其說這是個疊陣,不如說是個籠子,對吧?”

此話一出,殷燮扶心中跟著一跳,緊接著他聽見對方接著慢悠悠地說,“蕭亓大概是想用你身上的事來牽住我,至於他究竟想解決什麼事我尚且還不清楚,不過你這邊,大概和蕭亓也不是一條心……說吧,想跟我講什麼?蕭亓瞞著的是什麼?”

話音方落,頭頂樹枝晃動的愈發厲害,卷著葉子的風打在殷燮扶身上妄圖阻攔,卻又無濟於事。

殷燮扶道:“……蕭亓。”

“我從前可曾見過他?”晏疏想過很多次都沒能搜尋出半點記憶,目光投射過來,問殷燮扶,“看蕭亓的態度,總不該是初見的樣子,你知道多少?”

殷燮扶懷裡還抱著一個漆黑的小穢玡,一人一怪聽見這話同時一怔。殷燮扶腦子轉得飛快,在他的意識裡,仙尊怎麼也要打探一下關於穢玡的事情,至少也會對他如何“複活”的季景同感興趣。

觸不及防的問題讓殷燮扶表情有一瞬間空白,好在很快調整回來,穩定情緒後頗為端正地問:“仙尊不記得了?”

晏疏自然不記得,要是記得也不會有所問話了。

對於殷燮扶這種明知故問的行為,晏疏不太想回答,他麵無表情的時候天生帶著冷意,本是沒太多意味,但是落到旁人眼裡就不一樣了,尤其現在這個旁人隻有一個的時候。

所以殷燮扶就難受了。

殷燮扶悻悻地想摸著鼻子緩解尷尬,奈何雙手還放在小穢玡身上做防禦狀,提防著對麵這位“跟穢玡不公在天不知道今天抽什麼風”的仙尊,一言不合將他們倆一起送閻王那報道去。

晏疏不出聲回答,殷燮扶乾笑一聲找補:“不記得也正常,早年您甚少出門,後又為蒼生奔波,自然不會注意到……一個普通的……”

殷燮扶一時不知道怎麼形容,晏疏在這時接話,“平淵派弟子。”

殷燮扶一驚:“您知道?”⊕思⊕兔⊕在⊕線⊕閱⊕讀⊕

“嗯。”晏疏沒表現出太多情緒,淡淡道,“前些時日出去走了一圈,順便了解了些事情。”

這可不是一句了解事情這麼簡單,關於蕭亓的訊息,哪怕是平淵派內部也數不出多少人知曉,那個時候太混亂了,哪門哪派多了少了人都不是稀奇的事情,很多弟子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入譜就已經死在某個犄角旮旯裡。

當年的天劫並非一句空話。

晏疏沒有多說,殷燮扶也不知道晏疏究竟了解多少,事實上他知道的也不多,殷燮扶遇到蕭亓時他就已經那樣了。

殷燮扶:“是在大劫前見過的。那時候逃荒餓死之人數不勝數,他運氣好被便宜師父帶走入了仙道,後機緣巧合下與仙尊您有過幾麵,可惜時局混亂,您當時也……蕭亓的便宜師父也在當時沒了,他不知如何入了鬼道,這才撿回一條命。”

晏疏眸光一閃,示意殷燮扶接著說。

殷燮扶思忖片刻,而後試探地問道,“仙尊還記得大劫那日嗎?”

*

本應該爬得老高的太陽不知道歇在了哪片雲後,合該亮的天變得愈發陰沉,漆黑的雲壓在樹梢上遮天蔽日,配合著陰冷的風讓初夏的林子裡瞬間入了秋,平添了幾分蕭瑟來。

沙沙作響的林子變得異常安靜,視線湮滅在濃霧裡,活的死的什麼都瞧不見。

蕭亓還站在原本的那棵樹上,隻是肩頭的小蛇不知去向,他看著前方,又好像看向了彆處,霧鑄的人不見了,空留他自己在這片茫茫裡。

又是一陣風起,異樣的摩挲聲自身後傳來,是鱗片與草木摩攃的聲音,來自那條不知蹤跡的小黑蛇,隻是那小蛇行蹤詭異,一會兒身後一會兒又不知去了何處,蕭亓見不到蛇的身影也不見著急,等了一會兒後突然輕笑出聲,對著空無一物的濃霧言道:“仿著一個歸遠,就真以為能做出個東西來?你現在的樣子也沒比穢玡好多少,怪不得盯上了那些怪物,怕不是你已經成了怪……”

突然不知何物從林間飛了出來,打在了蕭亓的脖頸上止住了他的話。

是水,冰涼與那濃霧氣息一致的水,順著那條繃起的筋沒入衣領中。

“你怕了。”還是之前的聲音,在不遠不近的位置,好像四麵八方,又好像近在咫尺。

可惜,什麼都看不見。

不遠處一棵年歲尚小的岫樹後,淡灰色的氣息悄無聲息地滑了過去,咻地一聲,一道黑色的東西精準竄到了那縷淡灰色上,之間那灰色身影跟著黑影一起撞到樹上。

沙拉聲中樹葉落了一地,蕭亓的笑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三步遠的地方。

“跟我玩這套把戲?”

黑蛇的蛇尾像個釘子般將灰色釘在樹乾上,慢慢的那灰色再次有了人樣,卻不如先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