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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仙門這麼快撕破臉,目前最要緊的是怎麼回到晏疏身邊,若是這個時候站到了仙門的對立麵,彆說晏疏會不會接納他,他自己都要重新衡量局勢。

蕭亓的身份確實敏[gǎn],但是世間真的認識他的人不多,並不如老頭先前說的那樣,他難於走到太陽下。

恰恰相反,若不是老頭插手,蕭亓就可以十分巧合地和晏疏重逢,再尋個機會賣慘回到晏疏身邊。這個計劃的大前提是,他隻是個不為眾人所知的人,哪怕是個鬼修。

可如今仙門圍剿,他不敢保證以一己之力能否逃走,而若不能全身而退被仙門所抓,再見到某些不該見的人,那一切都完了。尤其是他曾經跟在晏疏身邊,以晏疏徒弟的身份客居鶴溫穀。

蕭亓一旦暴露,晏疏也有可能被攤放在明麵上,重生之事暴露在眾人麵前不說,沒人會在意晏疏是不是被蕭亓欺騙——沒人相信一個尊者會簡簡單單被鬼修所騙。

在這個表麵安穩實則暗潮洶湧各不安分的世道裡,未必真的有人歡迎一個百年前的仙尊回歸。更何況,他若是受製困於某仙門地牢內,那死老頭就更加肆無忌憚。

晏疏尚且不知暗處還有個虎視眈眈的人,保不齊就要被算計。晏疏如今孑然一身,沒有門派的拖累,同時也就沒了門派的庇佑,依著他頗懶的性格,不會在眾門派內周旋。

蕭亓不放心。

時間雖短,蕭亓已經將整件事情考量了一遍。

最後得到的結論是,他必須從這裡逃出去,哪怕從此背負一個惡人的名聲,即便最後不能光明正大地跟在晏疏身邊,藏於暗處遙遙看著也是好的。

既做了決定,蕭亓不是個拖拖拉拉的性格,手指卷著黑霧凝成了一條細長的鞭。

鞭子在地上盤了幾盤,末梢散成細碎的霧氣容在空氣中,好像力量不足以支撐這麼一個小小的武器,又好像整個場子裡的濃霧都屬於黑鞭之上。

一隻猛獸模樣的元靈仰天嘶吼,腳下用力一蹬土地,張著血盆大口咬向蕭亓的腦袋。可惜那巨獸還沒來得及靠的太近,鞭聲驟響,如雷聲驚了半座山的鳥。

就在這時,那撲上來的元靈身體突然一僵,臉上還留著凶神惡煞的表情,下一瞬一道黑色的火光衝天而起。

“這鬼修完了。”灌木後的謝誠眉頭緊蹙,給了一句結論。

白千滿不懂:“怎麼,那人看起來不是很厲害嗎,即便不能真的將這麼多仙師打倒,但突圍離開應該沒問題吧。”

謝誠搖著頭:“你不懂。”

白千滿確實不懂,正因為不懂才會問。

好在一邊還有個樂於解釋的,單禾接話道:“畢竟之前沒見血光,所以仙門和鬼修還處於互相試探階段,但你應該知道,元靈本身就是修士從自身分出的獸,即便沒到元合期修為,神識暫時未與元靈合為一體,但元靈受創,其主同樣不好過,重則傷其根本以後與大道無緣,這些要視情況而定。你看那鬼修剛剛的動作,明顯沒有留手,鬼修所走之道與仙修不同,那鞭子應該是彙聚了鬼修的魂元,炙烤著的不隻是元靈,還有與其相同的修士。估計這個時候那修士正被鬼修的魂元炙烤著生不如死,其餘的就不用我說了吧。”

那元靈的主人,很可能因為相衝的兩股魂元而暴斃,保住一條命已屬難得,就算活下來,這輩子可能也隻能是現在這個修為了。

到場的都是各門派佼佼者,乍然損失一位很可能在未來成為門派柱石的得力弟子,這樣的梁子結下,哪個仙門都不會輕易放鬼修走,畢竟誰也猜不到下一個會不會落到自己門派頭上。

“這不是自尋死路麼。”單禾搖搖頭。

果不其然原本還在慢吞吞進場的諸元靈全在此時暴起。

蕭亓手背青筋如蛇般蜿蜒,周圍黑霧又濃了些,嘴角撚起一個諷刺的笑,心裡卻不抵麵上那樣輕鬆。

他是故意的。

故意挑釁仙門,故意引得所有元靈而來,車輪戰會讓消耗他為數不多的魂元,唯有場麵混亂才能從中尋得出路,但這也是險中求生,一個不好很可能真的就成了元靈腹中物,再惡心吧啦地把他吐出來,送到某仙門的地牢裡。

認命不可能。

蕭亓眸色一暗,手用力握緊鞭子,蜷在地上的鞭子不住地顫唞著,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殺意,渾身都在激動叫囂著,渴望著元靈的滋味。

手腕一轉,眼看著鞭子已經半揮,卻在這時,一隻小小的東西從天而降,不疾不徐飛著,慢慢落到了那即將行至眼前的元靈之上。

噗——

一道極為細小的破裂聲響起,蕭亓眼睜睜地看著那隻兩人高的元靈,上一刻還瞪著眼睛凶神惡想要吃人,下一瞬卻散成了漫天星光,很快又成了一隻隻蝴蝶,向著空中紛飛而去。

蕭亓手中的鞭子突地落了地,周圍安靜極了,所有人的動作出奇地一致——他們仰著頭,瞧著越飛越高的蝴蝶。

遮了月亮的烏雲終於行至末尾,銀色的月光落到了這片空地上,也照亮了蝴蝶的身影,沒多久,那些蝴蝶就又散成點點白光落入了風裡消失不見,隻餘下幾隻泛著淡藍色的,一隻落在了蕭亓的肩膀上,剩下的圍繞著蕭亓,將他護在中間。

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在身後茂密的林子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月白色身影。

第78章

蕭亓的腦子已經麻木,漆黑的瞳孔裡隻映著一個人的影子,周圍流動的黑霧跟著遲鈍起來,落到地上的黑鞭原地抽搐了一下便散到了空氣裡。

此刻若是有人動手,都不必多費手腳,一個麻繩直接能將人捆了。

月白色身影走至身前,蕭亓還在懵著。

他看著從前能將他遮擋在身後的人,如卻隻到眉骨,這一刻裡蕭亓有些恍惚,就好像故去的那麼多年裡,自己每一天都在發生著改變,而這個人就停留在了百年前的某個瞬間,再也不曾變過。

數不清的蝴蝶翩然而起,散發著幽藍色的光。旁觀這一切的眾仙師驚訝之餘,視線停在了蝴蝶的翅膀上,其上紋路複雜,與尋常偶爾見得散修不同,隻可惜距離太遠,遙遙看去隻能看見細線穿梭,辨不清上麵究竟寫了什麼。

躲在暗處的溥屏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他方才刻意讓鶴溫穀的眾人居於人後,出力甚少,放出的元靈甚至還於林子邊緣未進場,回個身都能撞到樹上。

他不知道這鬼修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看見蕭亓第一眼,就察覺到他是當初出現在鶴溫穀的少年,雖然身形有變,光線昏暗的夜晚裡也難以辨認其容貌,但溥屏的直覺告訴自己,彆妄動。

如今見到翩然入場的仙尊,溥屏差點哭出來,一旁文長老瞥見溥屏激動的表情時臉上閃過一瞬複雜。

晏疏拂開在眼前晃動的一隻靈蝶,半掀著眼皮懶懶看著遠處烏泱泱一群人,又看了看幾步外圍著的身形龐大的元靈,低笑一聲:“倒是熱鬨。”

蕭亓張張嘴想讓晏疏彆蹚這趟渾水,可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存了私心,一邊怕晏疏因他得罪其他人,從此走到了仙門的對立麵,做著違背其初心的事情,一邊又貪婪著晏疏對他的偏愛,哪怕這個偏愛是他動了腦筋騙來的,以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年人身份。

蕭亓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一句話沒說,半低著頭眼神晦暗不明。

場麵靜止片刻,眾人回過神來又開始蠢蠢欲動。

人群中不知哪個出聲問:“敢問修士何人,看著不像鬼修。”

話音傳到出麵沒有引起對方絲毫反應,那人自顧自地轉身,隻餘一個略有些消瘦的背影。

蕭亓對上晏疏眼神時,心裡說不虛是假的。他怕晏疏的眼神,怕那裡麵的失望和猜疑,所以刻意撇開目光不與其對視,即便知道逃避沒有用。

他含糊地說:“我……”周圍安靜極了,這一個字沒壓住,聲音有些大。

話隻起了一個頭便換得一聲輕笑,蕭亓一愣,轉而看向晏疏。

“夜不歸宿就算了,以為亮個身份就能逃了做不好桂花糕的罪責?”晏疏這句話不含任何重量,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出去差點把天掀翻了,回到家裡長輩隻念了一句“胡鬨”那樣。可蕭亓又能清晰感覺到,晏疏是有火氣的,隻是不當著外人發作。◎思◎兔◎在◎線◎閱◎讀◎

話音帶笑,眼底幽深,看得蕭亓心底冰涼一片。

一句話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穩穩地落到每個人的耳朵裡。眾人先是一愣,緊接著終於明白,這位後到之人是與鬼修同一夥兒的。

即是一夥就沒必要再客氣,繞在周圍的元靈又開始蠢蠢欲動。

大戰一觸即發,翩飛的蝴蝶越來越多,幾乎繞在在場每一隻元靈身側,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擊。

沒人將這個東西放在眼裡,也沒人注意到那些蝴蝶翅膀上的紋路愈發密集。

就在這時,蕭亓躲閃的眼神突然一定,抓著晏疏就要擋在身後,可惜手落了空。

蕭亓隻來得及看見一隻蟒蛇的影子,正吐著信子於晏疏身後仰起頭。

一種說不出的壓迫席卷心頭,壓得人透不過氣。

不知哪一刻被蝴蝶遮住了視線,待眼前再清明時,那蟒蛇噗地一聲,就如先前的猛獸一樣散成了星光又化成更多的蝴蝶。

人群中的範沽腳下一軟差點癱在地上,四肢無力又沉重,心裡某一處空落落的。

他雙眼死死盯著靈蝶之後,在那裡,身著月白色衣衫的人正靜默地望向虛無,銀色的發絲散落,仿佛不是這個世上的人。

蟒蛇是範沽的元靈,散靈的痛苦,他得跟著受。

蟒蛇的消散就像是一種信號,凡是靠近的元靈都得了同一個結局,噗噗聲不絕於耳,翩飛的蝴蝶越來越多。

仙門眾人的表情從錯愕到恐懼,慌忙想要撤回元靈卻已經來不及,被散靈之人,渾身皆是一震,體內的魂元被壓成了小小一團盤踞一處,那一刻他們仿佛又變回了普通人。

恐懼之後便是絕望,範沽冷冰冰的腦海裡幾乎已經看見自己被鬼修吸食殆儘的下場。他修行這麼久,從未麵對這樣的情況,哪怕是掌門師尊麵前,都未曾如現在這般無力。

噹——

一聲厚重的鐘聲響在腦海裡,飛舞的蝴蝶有一瞬間靜止,緊接著一陣大風席卷而來,吹得人和元靈同時東倒西歪。

範沽此時早沒了尋常的矜貴和驕傲,維持著身形不至於摔得狼狽已屬勉強,胳膊擋在眼前,隱約看見有一人匆匆入場,衝著那銀發男人而去。

待他看清來人時,心中一震。

大風來去突然,範沽剛站定,立刻躬身作揖行禮:“畢翊仙尊!”

尋常難見一麵的尊者乍然出現,即便非同一門派,也受得起在場所有人的大禮,以至於驚心動魄的場麵立刻轉為滑稽。

柏明鈺的出現定住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