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1 / 1)

,得以窺得少許,但到底是凡人,無法料到所有事,隻能留得一縷魂元,勉強與故人再見。”三人抱的大樹後走出一身著道袍之人,那人身量修長,表情淡漠,看著人時眼神卻十分專注,給人一種很受重視的感覺,哪怕他冷著臉,也不會讓人感到不悅。

這點晏疏很清楚,他就算看一棵雜草都十分專注,不過是因為他看的太深太遠,又藏的滴水不漏,讓人誤以為那眼神是落在自己身上罷了。

那人道袍罩身卻不顯得古板,頭發高高束起,發簪由墨玉雕成,在冰天雪地裡尤為顯眼。

視線停在發簪上,晏疏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自己的,那還是他小徒弟親手做的,材料雖不值錢,但晏疏瞧著對方的,怎麼巧都覺得沒自己的好看。

漆黑繪有複雜紋路的靴子半沒在雪地裡,道袍之上的符文於雪天裡並不顯眼,直至那人走到麵前,才能看見其衣服上複雜的紋路。

若是白千滿穿著他那身假道袍站在旁邊,形製上未必能看出區彆,多留意便能察覺,那人道袍上的符文似活了一般。

那人站在晏疏麵前,晏疏笑道:“雖不知你用了何法留到現在,也不知你將我引到此處所謂何意,但還是應該跟你說一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對方的表情終於變得活泛,笑起來時嘴角上調,眼睛卻未動。並非他笑得不真誠,人便是如此,也因著此番緣故,總有人覺得此人冷漠,不欲與之親近。

兩人見麵次數並不多,但也還算熟食,這得歸功於管奚。

晏疏手指穿過珠串撚了兩下,道:“常仲,你並非貪命之人,強留於此定事有話要說,想你時間並不充裕,咱們就彆繞彎子了,說罷。”

常仲低笑一聲:“說起來,你我從前還未像現在這樣單獨見麵說說話,沒想到過了百年得如此機遇,果然天道難以捉摸。”

依稀間,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百年前,似乎下一刻管奚就會跳出來,念叨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叫人聽不懂又不得不聽。

常仲轉眼看向周圍,似乎要將整個天地仔仔細細再看一遍,可惜一切已經不如從前那般,滄海桑田,時移勢易,哪怕再見故人,也已是一頭銀發,身披謎團。

常仲感慨完,垂眼看見晏疏手裡的東西。晏疏察覺此,舉起手中珠串說:“彆跟我說,你連這個也算著……你放在這的?放這作何?你可知這珠串……”

”此物並非我偷放此處,當年我所窺得的隻有零星碎片,得知百年後你我還留有緣份,便碎了一片魂元安置於此,而後這片魂元就陷入了沉睡。畢竟是鶴溫穀內的陣,我這個外人……”他說道此處話音突然一頓,下意識往旁邊看去,然而周圍出了兩棵孤零零的大樹外什麼都沒有。他神色明顯一頓,卻又很快恢複,眼底閃過一絲留戀,手撐在樹上不動聲色地摸了兩下,跨過了剛剛說的那句,接了下去,“總不好叫人知道我在此,直至今日方才蘇醒。沒想到百年不過時囫圇一覺,再醒來天地依舊,除此之外……都不同了。”

是不同了,百年裡山河都換了樣貌,更何況是人呢?

他們那群人,本以為跨過化境,即便不能永生,至少也會有著千百年的日子,可以逍遙於人間,等到管膩了蒼生,再尋得一處無人之地,安靜的過完剩下的日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道看不得他們安逸。

常仲麵色顯露出一抹遺憾,晏疏並未出聲,任由氣氛逐漸冷卻。

雪越下越大,落在常仲身上、頭上,似乎他也白了頭,就如同晏疏一樣。

兩個本應該存在於百年前的人相顧無言,最後還是晏疏先行出聲。他走到常仲麵前,撣掉常仲身上的白雪:“沒什麼遺憾的,你自幼便能窺得天機,更是知道有些事情躲不掉、避不及,該來的總是要來。你看見我於百年後的身影,自然也能知道,即便我現在重現於世,也不過幾年光景。你我都是百年前的人,就應該停在百年前,後於如何於你我無關。”

先前還沉浸於傷感中的常仲聽見此話,突然笑了起來,沒有就此多言。氣氛被打亂,常仲也不是傷春悲秋之人,畢竟看的太多,早就知道什麼叫“天道不可為,如今不過是因為落到了自己身上,有些感慨。

感慨幾句也就過了,常仲自己伸手拍掉頭頂的雪,道:“珠串如何我確實不知,隻是當年你和管奚於此處完善陣法時,我曾無意間看到了百年後,當時沒有和管奚說太多,隻道百年恐有變故,故而一縷魂元在此以防萬一。管奚所修並非道法,不能保證百年後這縷魂元如何,便由我暫代。”

“這時你忽悠管奚的話吧。”

常仲一笑:“忽悠不忽悠的不重要,結果是我留在了這裡,所以我們今天有此一麵。”

管奚不是傻的,肯定知道常仲的想法,但是能讓一個外人留魂元在自家門派腹地,便隻有管奚能做到了,晏疏自認為做不到。

晏疏知道常仲這是想打消他的疑慮,管奚能同意常仲在此是他們情分,情分如此,常仲知道分寸,所以他所說的“留下魂元後,魂元就一直沉睡”這件事應該也是靠譜的。

管奚和常仲都不是陰險狡詐之輩。

晏疏思忖片刻,道:“說起來,我這珠串能留存至今也是稀罕。”他端詳著自己的東西,就好像從未見過一般。

常仲同樣看過去,道:“此陣能前來的人並不多,既然能將珠串送於此處並且不驚動他人,想必是個極為熟悉之人。”

常仲想說的是現任鶴溫穀掌門,晏疏搖搖頭:“珠串之事你既不知,此事便暫擱罷。所以你原本是想與我說什麼?”

常仲有自己的門派,能將魂元留存至此,事情自然是和鶴溫穀有關。

晏疏正端正態度鄭重以待,卻見常仲搖搖頭。

晏疏一愣,問:“這是何意?”

“意思就是……”常仲也斂了笑容,“我隻瞧見百年之後你還在,卻活得名不正言不順。”他手指著晏疏的%e8%83%b8口,微微眯起眼睛,像極了一個來自九天之上的智者,聲音空曠又遙遠,“這裡。”

後麵常仲不在多言,隻是眉頭皺得老高,似乎也想看清裡麵是什麼,可天道設了障,不讓他窺得太多天機。

晏疏垂眼看向常仲所指之處——自己的%e8%83%b8口,視線隻停留片刻,再次看向常仲。

常仲收手至身側,表情仍是複雜:“當時我雖有所感,隻以為是百年後時移世易,你是變了心境。以你之能,若當真改變,便是天下之劫,故而擺卦卜算,想強行多窺得一二以做防備,於卦象中隻得以瞧見鶴溫穀將會遇陷。後來那場大劫裡,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殉道,便知曉百年後並非我所想的那麼簡單,而如今當真見著你,我卻更加想不明白‘活得名不正言不順’是何意。”

聽得此言,晏疏並沒有太大反應,隻是袖子之下,攥著珠串的手指泛了白。

他沉默片刻,道:“所以你如今是想為我卜上一卦。”

“本不是這個打算,不過現在是了。”常仲照著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錢,手指在晏疏眉心、肩膀、%e8%83%b8口處各虛點了一下,之後才問,“不介意吧?”

點都點完了,這句話問得就是個形式。

晏疏能猜到常仲原本的打算,一個變了心與天下為敵的仙尊,能得到什麼樣的待遇不用想都知道,晏疏懶得回他。

常仲也沒等回應,自顧自地閉上眼睛,五枚銅錢於指尖翻轉,拇指在其上點了數下。少頃,他睜開眼,臉上少有的凝重,收了銅錢入懷。

晏疏眉頭皺起:“沒有結果?”

常仲搖搖頭,道:“生死歸期已是定數,我想……”

“我此次重生應該活不了多久。”晏疏接了話,常仲的表情更加難看。晏疏將穢玡之事簡單講與常仲,常仲眸色漸濃,幾次張嘴想要說什麼都被晏疏打斷。

最後晏疏輕笑一聲,言道:“剩下的話你不必說,我雖於卜卦之上無甚天分,好在活得久,靠修行填補少許,憑這些皮毛也能看得一二……等這邊事情處理完了,我再去找你們這些老朋友相聚。”#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晏疏笑著,常仲還在搖頭。

“事已至此,我就不再多言,倒是管奚讓我給你帶句話,‘甭管活得正不正,少動鶴溫穀,否則天天站你床頭吹涼風!’”常仲學完管奚的口%e5%90%bb自己先笑出聲,末了,神情又有些難過,沒頭沒尾地說,“謝了,雖然你我交情不深,但此人情我恐怕無法再報答。”

“你看著管奚彆站我床頭就行。”晏疏拍了拍常仲的肩膀。

常仲的卦從未走空,晏疏卻在他卜卦之後阻止了之後的話。

卜卦是為了探得天機,以詢未來之事,話出了口便是泄露天機,雖能防止未來禍事,卻也需要在其餘之地找補,若不是報在卦象顯示之人身上,那就是報在算卦之人身上。

常仲如今隻是一縷魂元,扛不住此報,這縷魂元不得善終,那常仲本身也就難以入輪回。

常仲是為了鶴溫穀,確切的說,是為了管奚,才走此險棋。

看如今這情形,晏疏隨身之物突現鶴溫穀,穢玡再現也與鶴溫穀有關,鶴溫穀即將遭難已是定數。常仲和管奚早已作古,如今隻能托付於晏疏。

二人言說已久,自常仲卜算之後身形就愈發減淡,晏疏恍然想到了什麼,抬頭問:“鶴溫穀外的陣裡,你作何出現在那?”

在離開陣前夕,於晏疏遙遙相對的正是常仲。

常仲表情先是有片刻茫然,很快反應過來,道:“我本以為那隻是個夢。許是我這魂元在這待得太久,沾到了某些東西上些許,而那東西又被帶了出去,沒想到陰差陽錯,正巧引你來此。”

晏疏轉動珠串的動作一停,手指卡在兩個珠子中間的空隙裡——這串珠串少了兩顆珠子。

大雪成了天然屏障,常仲的身體變得愈發模糊,似乎下一眼就要散在雪中。

晏疏久久未在多言,眼看著那身影即將徹底消散時,他忽而聽見常仲說道:“世間萬物皆有定數,此消彼長,你如今強留於世,必然有其他損耗,隻可惜我道行不夠,算不得太多。方才聽你所言,我隻怕……你若真非所願,可去邳靈宮問問柏明鈺,畢竟我們這些老人,就隻餘他一個。”

晏疏一愣:“……我雖醒來時間尚短,但聽聞王鹿還在,隻是常年閉關。”

“王鹿?”常仲聲音一滯,很快又恢複如常,“既在閉關,也不方便詢問。”

晏疏點頭:“我自有衡量,你且放心去吧。”

許久未得到回應,晏疏以為常仲的魂元已散,他正打算離開,就在這時聽見風雪裡的一聲回應:“其實並非全然死局,你……”

“快走吧,再說你就不用去見管奚了,他若站在我床前,我定然把他掛到房門上,就像他當初掛自己徒弟那樣。”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