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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飲一杯無 妄鴉 4358 字 6個月前

數十年來,除了先帝當年巫祭大典前私下求他幫忙測算淵帝的命數以外,這是太巫第二次動用私心。

上一回私心,好歹有個好結果。隻希望這一次,也能如願,至少不要留下什麼遺憾。

鬼麵兜帽的太巫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說走就走,身影徹底消失在羽春宮外,不見蹤影。

獨留宗洛一個人在書房內站了許久許久。

待到宮人輕聲問殿下要不要傳午膳的時候,他方才如夢初醒。

這一頓飯食之無味。

等用過膳後,宮人服飾太子殿下於寢宮小憩。

然而沒有休息多久,寢殿的門就被推開。

渾身上下衣物整整齊齊,絲毫沒有褪下痕跡的東宮之主踱步而出,淡淡地吩咐道:“孤要去章宮一趟,備人,同陛下通報。”

往常淵帝隻會在上午麵見群臣,下午則是批閱奏疏或處理其他政務。

內侍進去通報沒多久,淵帝就叫他進去了。

章宮內還是一如既往地燃燒著刺鼻的熏香。

玄金龍袍的帝王端坐於桌案後,似乎對他的來訪並不感到驚訝,手中的筆都沒有停下,頭也不抬地道:“來了。”

宗洛行禮後站定,拘謹地道:“父皇,我......我想帶兵去衛國。”

“胡鬨。”

淵帝擰起劍眉,落下一筆:“你是儲君,自古沒有儲君掌兵的說法。就算朕寵你,也萬萬沒有放任一國太子去帶兵打仗的道理。”

這些道理,宗洛都懂。

儲君是沒有兵權的。這是大忌。

巫祭大典前一晚,他把仙丹和湛盧,還有玄騎的兵符交了上去。仙丹被虞北洲拿走了,湛盧在巫祭大典上淵帝親自為他佩好,唯有兵符,交上去後就沒有再給他。

就算退一萬步說,虎符還在他手上,儲君帶兵......估計整個衛國的兵力都會集中到他這裡,不管犧牲多少人,都得把他活捉回去。

畢竟活捉一國儲君,不僅能大幅度增進己方士氣,還能挾持儲君同大淵談條件,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然而宗洛卻還是跪下,深深地叩首:“兒臣知曉。但......隻求父皇成全兒臣。”

淵帝終於停筆。

他將那支掐著金線的墨毫放在筆擱,“理由。”

宗洛低聲道:“對衛國一役,事關重大。如今並非出兵的好時機。北寧王不擅長打前陣,更何況是在如今這種兵力還未完全收回的情況下。”

帝王的聲音辨不出喜怒:“朕能允他北寧王去,是因為他在朕麵前跪過兩次。”

“第二次,便是昨晚。他在章宮門口跪了整整一夜。朕才允他將功抵過,不追求宗承肆謀反一事的前因後果。”

“明知不可為而偏要為之,你不是這樣的人。”

淵帝淡淡地道:“莫要拿那些說辭來糊弄朕,朕要聽你究竟為何固執己見,非要帶兵。你非要去的動機,亦或者......是為誰而去。”

章宮內陷入死寂。

許久,宗洛才閉了閉眼:“是兒臣不孝,恕兒臣無法說出口。”

不該,不能,也不願。

“兒臣此去,是想......徹底做一個了斷。”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章宮裡靜寂一片。

這樣的理由,是無法打動淵帝的。沒有人比宗洛更清楚。

就算淵帝再重視他,在父親的身份之前,他還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把儲君放到前線去打仗這種事情,就算他劍術天下第一,也難敵千軍萬馬,哪怕是位昏君也不會同意,更何況淵帝呢。

可是他想去。

並非要去委曲求全,粉飾太平。

而是他和虞北洲之間,的確需要一個徹徹底底的了斷。

將這些糾纏兩世的,理不清剪不斷斬不掉的愛恨,做一個終結。

人終其一生,會遇到很多很多不願麵對的事。但有些事,不管多痛,多不想麵對,終究不能逃避。

這是宗洛必須要去完成的事。

所以他此時此刻跪在這裡,就像昨天晚上在這裡跪了一整夜的虞北洲一樣。他們都有為之執著,想要堅持到底的東西。

就像前世被軟禁在皇子府內,偏要闖進宮中,求淵帝給一個說法。本質上,宗洛永遠是一個固執到三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性格。

落在章宮地上的香爐幽幽然燒了大半截。

冷冽的,濃烈撲鼻的香氣在空中炸開,充盈著鼻腔。桌上的神龍玉在火燭下折射出瑩綠光澤。

許久,有什麼重重的東西從空中落了下來,準確無誤地落到了跪著的宗洛麵前,翻滾了一下,徹底靜寂下來。

白衣皇子微微抬眸,觸及到那個東西的時候,瞳孔一陣驟縮。

——那是一塊再熟悉不過的虎符。

“要去便去,做那副樣子作甚,朕還能打斷你的腿不讓你走了?”

比平日還要更低沉一些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既然要去,就給朕站直身體了!堂堂儲君,這般跪在地上像什麼話!”

宗洛脊背一僵。

不知何時,淵帝已經從桌案背後站起。

這位今年剛好五旬的暴君身高九尺,比宗洛還要高小半個頭,任何人站在他麵前,都隻會感到極具的壓迫感。

特彆是......同冕旒珠串背後那雙銳利的,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對視時。

“但是朕得同你說清楚。玄騎已經被北寧王帶走,你此去前線,便是紙包不住火,一旦消息泄露,定然會被衛**隊群起而攻之。朕即使給了你兵權,你這一路也最好做好隱蔽工作,待到徹底接手大軍後再現身,莫要泄露消息。”

雖然玄騎是他的親兵,但用來打前鋒和突襲都十分有效,是一支奇兵,也是大淵軍中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但既然宗洛已經成了儲君,儲君沒有掌兵的道理,這支騎兵便自然而然地歸屬於朝廷掌控,直屬於淵帝。

此次虞北洲前去攻打衛國,後備軍力暫時無法快速調動,淵帝便在調動天機軍的基礎上,額外將玄騎撥給他借用。

這也意味著,宗洛得孤身一人,頂多帶些隨行的暗衛一起,快馬加鞭追上率先離去一天的虞北洲才行。

宗洛站直身體,輕聲道:“兒臣知曉。”

“北寧王在朕這裡,統共就跪過兩次。”

淵帝淡淡地道:“第一次,是你出兵豫國之際。第二次,便是昨日。”

白衣太子驀然睜大了眼睛。

尋常情況下,將軍無法隨意離開皇城。更彆提虞北洲這種手握兵權的異姓藩王了,私自離開就是死罪無疑。

宗洛不是沒想過,沈心月回去同沈廷尉說,沈廷尉定然要傳達給淵帝。淵帝可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主,他心有所屬的事情定然就瞞不住。

他不知道沈廷尉有沒有同淵帝傳達什麼,但淵帝麵前這個態度......顯然是看出什麼來了。

是知道了他同虞北洲之間有什麼,還是因為宗承肆一事,虞北洲太過激進,導致暴露了什麼?總之淵帝絕不會突然在聊著聊著的時候,說出這樣一番話。

就在宗洛腦子裡如同混沌攪合的時候,他忽然又聽見麵前暴君的聲音:“你既然要去,這最後一個負隅頑抗的衛國,就須得給朕漂亮地拿下!”

淵帝背負雙手,越過桌案。

宮人大開宮門,他從編織華美的地毯上邁步而出,越過層層疊疊的書架,越過那些擺放著神兵利器的裝飾台,一直走到章宮之外。

章宮隻比大殿矮一些,麵前鋪著高高的白玉台階,中間是繁雜華麗的夔紋浮雕,四周環繞著朱紅大柱,遠遠地看去極為威嚴氣派。

站在章宮殿前,也差不多能將小半座皇城收入眼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宗洛沉默著,也跟著淵帝的腳步,落後半步跨過門檻。

恰好天邊有一縷陽光從雲層中灑落,不偏不倚地落在章宮麵前,落在淵帝身旁。

遠遠地看過去,竟像是這位玄袍帝王將陽光都踩在腳下。

殿宇瓊樓環繞,廊腰縵回,角樓環抱。皇城盛世承平,民安物阜。

風掀起帝王垂下的冕旒,悠悠然晃蕩,將背後勢在必得的狂妄和野心展露無遺:“很快,天下就將被大淵鐵騎踏平。”

大荒之上,不論是將領,還是皇帝,都做過天下一統的美夢。然而隻有淵帝,成功將其踐行,到如今隻差一步。

千百年來,從未有人完成過的豐功偉績近在眼前。又如何不讓淵帝心生驕傲?

他頭戴冕旒,站在宮殿之巔,俯瞰著腳下的大荒,神色倨傲。

這一刹那,天上的太陽仿佛都比不過這位帝王的偉岸。

淵帝唯一的遺憾,便是無法去最前線,見證衛國都城淪陷的一幕。

對這個多年穩壓大淵一頭,自己曾經為質,到執政後才反超的國度,這一戰,淵帝也期待已久。

“拿好朕給你的劍。”

淵帝張開雙臂,“即使朕無法禦駕親征,也要它親眼見證,這四海八荒,究竟是如何囊入我大淵版圖!”

“你是大淵的儲君,你在,便如朕親臨,更是朕的眼睛。所以,你要替朕見證這君臨天下的一幕,親自去丈量朕踏平的疆域!”

宗洛的眼眶開始泛紅。

儲君親自出戰......可想而知朝堂上會有多大壓力,即使淵帝是不容置喙的暴君,這個決定也會給他帶來許多麻煩。若是中途出了差錯,恐怕先前那樣高壓壓下去的東西都會迎來反彈。

然而淵帝還是讓他去了,義無反顧的。

平心而論,宗洛自然是希望能夠為父皇征戰天下,踏平山海的。不管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一個將領的身份。

他半跪在地,以一個將軍的姿態,震聲道:“臣遵旨!”

“當然了。”

許久,淵帝才轉過身來:“你大可不必為此感到有負擔,即便你說斬斷一切......若自己無法下手,便將此事告知給朕,朕來替你斷舍離。”

寬大的手掌再次放在了他的頭上。

“巫祭大典之後,朕就發覺你心情不對。但無論如何......朕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殺伐果斷的暴君注視著自己最驕傲的皇子,放柔了聲音:“去吧,早些回來,一切有朕給你兜著。”

......

既然得到了淵帝的首肯,宗洛沒有耽擱,徑直回羽春宮,吩咐宮人為他準備好行禮,將金絲軟甲鄭重地穿在了身上。

此去衛國一役,期間定然凶險無比。

大淵儲君出現在前線,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也瞞不住敵軍。

屆時,隻要有宗洛在的戰場,就會成為最激烈的戰場。

如今大荒隻剩大淵衛國兩個國家,所有反淵的勢力全部都集中到了衛國,憑空增加數員大將。就連諸子百家,也有不少公開表態,支持衛國。

機關術最出名的公輸家族,便是長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