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冒出來。除了每月十五能準確無誤在王府裡堵到他,其他地方都看不到這人的身影。
這一回書房內,甚至連暗室的門都沒來得及關上,徑直打開在那裡,門口還落著一件白裘披風,正是虞北洲平日裡披在身上的那件。
好在這家夥不知道乾了什麼,提前把下人全部趕走了,所以也不如同前兩回那樣有啞仆看守。
宗洛先是把門帶上拿起火折子,心急如焚地往暗室裡走。
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這麼急。
今夜並非十五,然而風從暗室裡吹上來的血腥味卻並不見少,甚至還要更為濃烈,劈頭蓋臉撲在臉上,叫人心驚。
“噌——”
火折子亮起,暗室裡的模樣一如往昔。
四周滿是寒石的牆上全是乾涸的陳年血跡,一道一道落下來。
一身紅衣的青年將自己釘在那串隕鐵上,墨發披散,頭深深垂在身前,雙手吊在兩側,琵琶骨穿進去的地方仍在淌血,上麵的血跡新鮮,看上去應該剛把自己釘進去不久。
“滴答......滴答......”
或許是上回的心理陰影過於嚴重,宗洛沒有走上前去,而是在鎖鏈夠不著的位置舉高火把,嘶啞著聲音道:“虞北洲?”
聲音在暗室中回蕩。
前者沒有反應。
明明不是十五,但眼前卻比宗洛以往看到的模樣還要更加虛弱慘淡。那頭披散的墨發依舊瀉下,發尾被浸濕,鎖骨上的血順著鎖鏈靜謐流淌。
紅衣在%e8%83%b8口的地方敞開,露出背後蒼白的皮膚和形狀優美,極富力量的肌肉紋理,在火光的映照下極具視覺衝擊感。
即使是上一回,虞北洲嚴重發病,也沒有過這樣毫無反應的情況。
“虞北洲?”宗洛握緊拳頭,低聲道:“你為什麼要去修補陣法?”
在沒有知道身世真相前,宗洛希望淵帝不要夢見上輩子的事情。
若淵帝夢到真相,又沒有夢見後麵的事情,可能就是一道賜死聖旨。即使他現在親口坦誠了也一樣,但凡淵帝隻要有一點想不通的地方,遭殃的都是他。
然而這又關虞北洲什麼事呢?他不是更應該推動這一切嗎?
於情於理,不僅同虞北洲沒有關係,甚至還應該喜聞樂見才是。
他根本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宗洛呼喚了幾聲都沒有回音,於是不再拖延,迅速走上前去。
即使這般靠近紅衣青年的身側,這人依舊毫無反應。若非堆疊在紅衣下起伏的%e8%83%b8膛,恐怕宗洛隻會以為這是一具新鮮的屍體。
等走到近前,宗洛才發現,對方脖頸一截透著些紅色。
他迅速蹲下,顫唞著手指,將虞北洲掩埋在長發下的臉翻了過來。
後者昳麗的容顏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好看的眉宇緊皺一起,像重巒疊嶂的山岩,仿佛被可怖的夢魘侵擾,不得安寧。
入手是觸目驚心的滾燙。
即使虞北洲先天體溫高於宗洛,卻也沒有到這種程度。
行軍打仗累積了不少經驗的宗洛瞬間就判斷出,虞北洲恐怕是發高燒了。對他們這種層次的武者來說,隻有腦子都燒糊塗了,才會一點反應也沒有,就連被近身了都不知道。
這恐怕就是太巫說的反噬。
他迅速從袖口裡掏出太巫給的玉瓶,費力想要掰開虞北洲的嘴。
指尖剛一觸到對方那片形狀漂亮的薄唇,宗洛又如同觸電般瑟縮,沉默一下,這才努力把瓶口湊了過去。
隻可惜虞北洲即使這樣了,警惕性依舊不低,察覺到異物立馬牙關緊閉。
費儘力氣,好不容易喂下去一點,又被他吐了出來。
“虞北洲!”
宗洛連忙伸手指去堵,咬牙切齒:“你快點喝,喝完吐完我就走!”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一直毫無反應,像條死魚的紅衣青年渾身一抖,驟然抱了上來。他的雙臂如同烙鐵般灼熱,牢牢扣著白衣皇子,力道大到仿佛要將這個人擁入自己骨血。
然而抱住了,又近乎眷戀般地小心蹭了下,不讓自己身上扣著的鎖鏈鉻到麵前這個人。
“不......不要走......”
仿若耳語般的聲音在宗洛耳側響起。
沒有往日裡陰陽怪氣的嘲諷,沒有勝券在握的輕蔑,而是燒得神誌不清裡下意識吐露的真言。
虞北洲深闔雙眸,意識渙散。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個人......”
“我一直知道是你......不是任何其他人,我從頭到尾想要糾纏在一起的人也隻有你......我從頭到尾在意的人也隻有你。”
從虞北洲開口的那一刻,宗洛就僵在了原地。
他想推開這人,把藥瓶裡的藥一口氣灌下去,然後一走了之。
但不知道是怎樣的力量,又扼住了他周身,讓他無聲又僵硬地留下。
青年的聲音迷糊不清。仔細去聽,卻近乎於哽咽:“師兄......好冷啊。”
“師兄,我好怕,那些人都像是被人操縱的傀儡......這個世界上隻有你、隻有你......”
“隻有你是真的,隻有你。”
宗洛從未見過這樣淒慘的虞北洲。
他見過張揚肆意的,驕傲而傲慢的虞北洲;見過陰鷙扭曲,冷酷到極點剜著血肉的虞北洲;見過發病時意亂情迷,渾身燃燒著欲//望的虞北洲。
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虞北洲。
燒得神誌不清,像是被全世界拋棄,脆弱到懇求他留下來的虞北洲。
“我什麼也沒有了,我不是......大淵的皇子......不是世家公子......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了。”
被他緊緊地抱了個滿懷,宗洛指尖都在顫唞。
方才淵帝醉酒說的那番話,說出生時曾經抱過剛出生的三皇子,結果不小心把人摔了,小小繈褓一團的三皇子也沒有哭,反倒睜著眼睛看他。自那時起,淵帝就喜歡上這個小孩了。
旁的不知道,隻有宗洛才清楚。
那是還沒有送到衛國去,沒有被虞家調換的,真正的宗家血脈,是年幼的虞北洲,而不是他這個鳩占鵲巢的人。
就像現代電視劇裡的真少爺和假少爺一樣。假少爺拿走了真少爺的身份和寵愛,即使將一切還給真少爺,人的情感也很難抉擇。或許真少爺還會受到遷怒,反倒繼續將假少爺捧在掌心。
可是真少爺做錯了什麼呢?錯在他說出了真相?錯在他拿回了自己本該拿回的一切?
“那些人也走了......那些傀儡......就連傀儡也走了。”
“師兄,沒有人......就連你也要走......我什麼也沒有了。”
宗洛僵硬地聽著虞北洲在高燒未退下一聲聲的胡話,隻覺得自己的心也一陣陣地跟著顫動。
虞北洲為了複活他,將自己的一切給了出去,包括身為原書主角的氣運。這輩子,那些人全部從虞北洲身旁離開,環繞到宗洛的身邊。
他切切實實拿走了虞北洲的一切。
“師兄......我好冷啊......”
“我用什麼才能留下你......你為什麼不恨我,為什麼啊?”
毛茸茸的頭緊緊靠在白衣皇子的肩窩,灼熱的液體一滴一滴打在宗洛脖頸上。或許是粘稠的鮮血,又或許是久逢甘霖的眼淚。
這些滾燙的東西彙成細流,也一滴一滴,深深地埋進宗洛心裡。
恍惚間,虞北洲好像回到了那個前世,在冰棺裡抱著那具冰冷的屍體,不管得到再多塵世的東西,也彌補不了自己心口的缺失。
他那時候在想寫什麼呢?
複活這個人,真的是為了報複嗎?真的是為了說出真相嗎?
從上輩子追到這輩子,明明在啟動陣法,劃開自己手腕,感受著鮮血流失時,虞北洲腦海中隻有一件事。
那就是再見他一麵。
那日複一日無趣的日子裡,究竟逼瘋了誰,又把誰給逼瘋。
或許他早就瘋了,在更早的時候,知道這人死後就瘋了。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網 友 整 理 上 傳
渾渾噩噩過了九年,追求的一切都變成了毫無意義。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明明拿走了他的一切,明明應該去恨。
在夜深人靜,不為任何人知曉的角落。虞北洲緊緊地抱著懷裡的人,胡言亂語著,把身上的血全部蹭了過去,讓那片纖塵不染的純白也染上和他一樣的顏色,就好像抱住自己唯一的解藥。
他想把宗洛鎖住,鎖在隻有他一個人看到的地方。
隻有在這種時候,這種沒有人的時候,虞北洲才能打開自己血淋淋的缺口,親自一刀一刀刺進去,說出那些不被任何人知曉的心裡話。
“你如果不恨我,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留下你......”
就連虞北洲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原來在他心底深處,最後悔最不該的事情,是那晚在宗洛一句話的刺激下,情急之下說出那掩埋了兩輩子的驚喜和真相。
即使他沒有錯。
隻是這件事的後果他無法承擔。
不過是想到這個可能,都恨不得再一次發瘋。
“師兄......對不起,原諒我......”
他不想這個人死,一點也不想。
虞北洲不能再失去宗洛一次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宗洛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任何話好好和他說,和強硬地對他說,可能會是兩個結果。
俗稱吃軟不吃硬。
若是虞北洲還像之前那樣居高臨下地刺他,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你就是虧欠我就是得還我的模樣,那宗洛的逆反心理絕對就上來了,給人灌完藥就跑,絕對不會多說一句廢話。
但偏偏虞北洲沒有。
這人高燒到腦子都燒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口中說的是什麼胡話,也還要使勁抱著他,死死扣在渾身是血的懷裡,把頭埋在肩窩,身上燙得像火爐一樣,居然還會時不時軟軟地用腦袋蹭他一下,簡直就像、就像......
宗洛實在不想說虞北洲這樣子是在撒嬌,但事實上這家夥就是在撒嬌。
可是宗洛知道,虞北洲越是這樣,他說的話,就越是有可信度。
畢竟這人在清醒狀態的時候,嘴就跟刀子一樣,不把人給捅得鮮血淋漓誓不罷休。
“師兄......”
這人的聲音還帶著點微微顫唞的鼻音,性感到要命。
埋在自己肩上的頭毛茸茸,如墨般長長的黑發散在宗洛%e8%83%b8`前,口鼻噴吐出來的氣息撓在脖頸上,癢呼呼的。
霎時間,宗洛原先還冷硬的心頓時軟了下來。
算了,先撇開那些恩恩怨怨不談,他難不成還能和一個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