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1 / 1)

能飲一杯無 妄鴉 4341 字 6個月前

不知道多少臣子心底歎惋。

函穀關一役,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可回來後失憶目盲......如今皇城這個局勢,當真不如不回。

就在宗洛拉好弓不知該朝著哪邊的時候,淵帝忽然上前一步。

寬大的手掌輕而易舉地包裹住宗洛的手。這兩雙手一雙渾厚粗糙,另一雙年輕修長,唯一相同的地方是它們其上都覆蓋著厚厚的劍繭。

宗洛整個人僵硬無比,一時間剛剛拉滿的力道又不由得鬆了下來。

淵帝皺眉:“專心。”

他手上略微用力,帶著白衣皇子的手,一下子就把這沉重的弓/弩拉滿,朝上偏移,最終挪到一個最高點。

從旁人圍觀的角度看,就像威嚴冷厲的父親正在親手指導自己初學武藝的兒子一般。

而事實上,任何一位皇子都沒得到過被淵帝指點武藝的殊榮。或許最早出生,同淵帝征戰四野,最後歿於戰場的大皇子有,但時間太過久遠,誰也不得而知。

淵帝並不喜歡被人近身,也不喜歡同彆人太過靠近。這是戰場上習武者保留下來的習慣。就連宗弘玖,平日裡說話也是執正統的君臣之禮,雖然寵溺,但相處起來的確不像父子,更像君臣。

所有圍觀的人都瞪大了雙眼。

先前宗洛同裴謙雪從裴府出來的時候,這些學子們就心裡不忿。

實在是圍繞在這位眼盲學子身上的事情太多,先是得了北寧王、裴相、甚至是聖上的賞識。後又傳出神似大淵三皇子的傳聞,引得不少對三皇子尊敬的學子惡感。

結果誰也沒想到,再看,竟然看到聖上親自挽弓指點的一幕。

而朝臣們就更加大跌眼鏡了。

是三皇子沒關係,但問題是人人都清楚,三皇子不受寵啊!

往日裡三皇子帶兵打仗,至少還能開疆拓土,安守國門,那會兒淵帝都不見得對這位三子多關心半點。怎麼可能現在目盲失憶,成了個什麼都不記得的廢人,陛下反而掛心上了?

不少人還偷偷去看淵帝心腹裴謙雪的表情,發現對方坦坦蕩蕩,老神在在,根本不介意任何打量的目光。

這狐狸。

雖然裴謙雪年輕,但想從他那裡掏出點情報,可比登天還難。

宗承肆倒是算這些人裡比較穩得住的。

趁著這等時候,他仔細觀察著宗元武和宗永柳的表情。這兩個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唯有宗弘玖,正攥著拳頭站在原地,表情憤恨。

“唰——”

就在所有人各懷鬼胎,心思難明的時候,拉滿的弓弦鬆開了。

唰的一聲,白色的羽箭破弦而出,帶著凜冽長風,朝著樹冠頂端的方向刺去,速度快到隻能看見殘影。

緊接著,淵帝從箭筒裡抽出長劍,搭弦上弓。

他的眼眸有如寒夜裡擺在棋盤上幽深的星子,銳利而矍鑠。

第二支箭,第三支箭。

後麵的兩支箭一支接著一支,完全沒有要瞄準的意思,就這樣流暢而迅速地推了出去。

淵帝鬆開弓的時候,宗洛也頓了一下,順勢收回自己僵硬的,滿是汗意蜷縮的手指。

萬歲樹太高,最高處的樹冠足足有六十幾米,目力不好都很難看見。

這三發箭射出去後,上方鴉雀無聲。

裡麵就有自作聰明的臣子開始堆台階:“這......樹太高了,陛下又多年未曾拿箭,略有失誤也......”

淵帝一個眼神都沒給,盯著上方看了一會,忽而轉頭看向虞北洲:“虞卿。”

還在一眨不眨盯著宗洛,表情略微有些捉摸不定的北寧王回過神來,終於舍得往上方看了眼。

在看到樹叢間熟悉的尾羽後,虞北洲略微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抬手吹響口哨。

下一秒,正蹲在萬歲樹上方的蒼鷹急速俯衝而來,爪子上還帶著一串黃澄澄的福緣果,穩穩當當放到了內侍托著的盤子裡,仿佛邀功一般。

仔細一數,一二三......□□,不多不少,正好九個。

淵帝笑了:“好俊的蒼鷹。朕就說福緣果為何沒落下來,果真是被虞卿的鷹昧下來了。”

三箭射下九枚果子!

眾學子朝臣連忙朝著淵帝拱手祝賀:“恭喜陛下,天佑大淵!”

一時間,朝賀的聲音傳出去老遠,就連正在頌唱的太巫也停了下來,轉而高舉骨杖。

一舉射下九枚福緣果,數十年來都未曾有過。上一回據說還是淵帝尚是皇子的時候,還為此舉動埋下血腥奪儲後患。

但不管怎麼說,所有人都沒想到,再過幾十天就要知天命大壽的淵帝竟然能拉動重達四石的重/弓,還輕而易舉地射下了幾十米高的福緣果,中途甚至沒有花費更多時間瞄準,實在不可謂不驚人。

“醜鷹頑皮,還望陛下恕罪。”

黑漆漆一蓬的醜鷹穩穩當當地停在虞北洲肩頭,一副犯錯了事,耷拉著腦袋的模樣,看起來格外小可憐。

宗洛一聽,就知道這鷹又開始裝蒜了。

當初他拔了這醜鷹一屁股毛,它也是這樣耷拉著腦袋,看起來誠心悔改的模樣,結果記吃不記打,回頭又去騷擾照夜白。

簡直就跟它主人一個德行。

果不其然,淵帝大度地沒有同它計較,反倒頗有興致地問:“這隻鷹便是當初虞卿鎮北時,立下汗馬功勞的那隻吧?”

虞北洲笑道:“不敢當,它不過有些小聰明罷了。”

“既然有功,就得賞。”

蒼鷹也仿佛聽懂了一樣,趾高氣揚地抬起頭,展開雙翅,一副與有榮焉的驕傲模樣。

其他人見了這一幕,也不禁感慨北寧王榮寵之盛。

要換一個人這般,恐怕腦袋早就從脖子上掉下來了,哪裡還能在這裡談笑風生,甚至拿賞賜,簡直想都不敢想。

宗洛站在一旁,將弓放下,正想往後退兩步,忽然又聽見了宗弘玖的聲音。

“父皇,這幾個福緣果好漂亮。”

十歲大的皇子忽然蹬蹬蹬跑過來,聲音純真,不諳世事般跑到內侍托盤麵前,伸手就要去拿淵帝剛剛帶著宗洛一起射下來的福緣果。

淵帝皺眉:“這是你皇兄的東西,你亂拿做什麼?”

隻說了皇兄,卻沒說是哪一位皇兄,也沒點明是不是三皇兄,叫人不知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宗弘玖一頓,一顆心慢慢慢慢沉了下來,如同秤砣一樣墜進腹裡。

不僅是他,就連一些內侍都不免訝異。

平日裡不生活在宮裡的臣子隻是聽聞九皇子的受寵程度,實則並不清楚這個受寵是個什麼樣的情況。隻有這些宮中的內侍們才最清楚,陛下到底有多寵愛九皇子。

彆說這種小玩意了,平日宗弘玖就是要什麼,也幾乎從未聽陛下拒絕過。如今僅僅隻是要個福緣果,陛下竟然不允,實在少見。

“元嘉,把它們收好。”

元嘉忙不迭應聲,將那九枚串在一起,色澤品相俱佳的果子用錦盒裝了,放到一旁呆愣的宗洛的手裡。

福緣果隻有每年這個時候才被允許采摘,射下來一顆都貴重無比,又是巫藥原材料。就算不做藥,直接吃,據說也有強身健體,清心明目的神神奇效用。有時為了彰顯皇恩,經常會特許臣子們帶回去。

這幾顆福緣果無疑是最好的。

淵帝收回眼神,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

反倒是元嘉低聲在宗洛麵前仔細囑咐:“殿下記得將這些福緣果帶回去,用純淨的雪水洗淨後再吃,切忌莫要沾了葷腥。”

宗洛下意識抬眸,往淵帝那邊看去。

可惜他現在什麼也看不見。

......

清祀便就這樣結束了。

朝臣們紛紛走到門口,打算坐馬車離開,學子們也三兩結伴一起。!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可以預料到的是,即使淵帝不說,今日過後,關於大淵三皇子未死的消息也會如同雨後春筍般在皇城內冒頭。

裴謙雪剛同他說了幾句,元嘉又過來低聲道:“三殿下,陛下有請。”

裴謙雪念及到淵帝對瑾瑜的重視,理解到一顆老父親痛失愛子的拳拳之心,便也釋然。

索性方才裴謙雪已經問明宗洛,太巫說了沒有大礙,明日再拜訪也是沒有關係的。

於是他同宗洛作彆,目送著對方登上由六匹馬拉著的禦輦。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大巫祠門口,朝臣的馬車和學子們紛紛在這翹首以盼。

雖然前朝禮崩樂壞,但禮儀還是傳承下來,特彆是麵對皇室天子的禮節。一貫都是淵帝先登上禦駕,皇子宮妃們離去後,臣子才能動。

天子的禦輦由六匹俊朗,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的驪馬拉動。其上並不如同其餘列國國君那樣花裡胡哨,或是裝飾著各種各樣象征威儀的物件,反倒古樸厚重,中央木箱上雕刻著神秘的圖騰紋路,如同大淵皇宮的格局一樣,威嚴莊重。

“那我就先過去了。”

轉身的時候,宗洛心裡並沒有多少波瀾。

虞北洲還沒有回京多久,這個時候他和裴謙雪還算好友,再往後走,那可就不一定了。

麻煩的是裴謙雪為人太過聰明細致。

這個失憶的借口,宗洛可以用來騙他一時,卻騙不了太久。

先不說裴謙雪是淵帝心腹,能接觸到不少隱秘事,宗洛同淵帝說開,也隻是說暫時不在明麵上恢複皇子身份。就是裴謙雪自己,估計也很快就會從內侍和淵帝的態度中察覺出端倪

所以接下來,宗洛要做的,就是“順理成章”地慢慢恢複自己的記憶。

再接下來,他就得為自己奪儲,並且查明上輩子真相做準備了。

至於裴謙雪會不會發現,根本就不在宗洛的考量範圍之內。

不管他發現不發現,最後他都會走到虞北洲這個主角身邊,重複他上輩子的背叛。

宗洛這麼想著,任由元嘉掀開禦輦厚重古樸的車簾,抬腳登了上去。

所有人目送淵帝上了車,元嘉又來邀請三皇子。

經曆了今日接連多次刺激後,眾人心裡便隻蹦出一句“果然”來。

然而元嘉邀請了宗洛後,卻並不見要一起邀請宗弘玖的意思。

要知道,宗弘玖年紀不到,沒有自己的馬車,往日出宮都是跟隨淵帝禦駕一起。可現如今,不說他父皇,就連內侍都把他這個九皇子遺忘了一般。

偏偏宗弘玖並非真蠢,他驕縱,隻是對其他人驕縱。實則深深地畏懼著自己的父皇,大庭廣眾之下不敢多說一句,臉色極差。

從小到大,他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不僅被三皇兄打了兩回就算了,父皇竟然還不為他出頭,就連那射下來的九枚福緣果,也不願意勻給他一顆!

方才在大巫祠上,宗弘玖聽見那些人的竊竊私語。

“不是說九皇子在宮中最受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