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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23 字 5個月前

好。妻也有了,子也有了,目上無塵,目下無人,倒也不錯。”轉過頭問,“你後來可曾見過他?”

為了一個女人,師兄弟間早就斷了聯係。天帝是絕不低頭的脾氣,而安瀾又懶得經營人事,羅伽大池一役後就再也沒有碰過麵。

“本君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炎帝嘖了聲,“貞煌大帝打了圓場,各退一步多好。要是他在,你不妨向他取取經。”

天帝聽了哼笑:“得了吧,他有什麼經驗可傳授,還不是送上門去,叫人家睡了一次又一次。”

說起這個,兩人交換了下眼色,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想想是很慘,凡人短短幾十年壽命,到了弱冠便張羅娶親,不論好壞也算有家有口。他們呢,貴為上神,一口氣活了萬餘年,婚姻能不能修成正果要看運氣。安瀾是有個好後台,否則公事公辦,他根本不可能達成心願。剩下他們兩個人,天都黑了還有閒工夫對坐喝酒,可見都是沒人要的。

惺惺相惜,炎帝舉起杯,天帝探過來和他碰了一個。正要一飲而儘,猛聽見大禁一路高呼君上,從長廊那頭發足奔來。天帝心頭一驚,站起身道:“出什麼事了?”

大禁匆忙拱了拱手,“天輔君來報,麒麟玄師吞食混沌珠入魔,與應龍大打出手。如今被神兵驅趕著,逃入大荒西北不周山去了。”

第52章

手裡酒杯當地一聲落在桌上,盞中殘酒潑得滿桌淋漓。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吞了混沌珠?”

大禁說是,“如今迷失了本性,遭遇圍捕時殺了一眾天兵,天輔君也受了重傷。要不是天猷元帥及時趕到,恐怕連神君都凶多吉少了。”

天帝臉上神情複雜,一時呆在那裡,顯然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炎帝站起身,很有些不可思議,“你為什麼要把混沌珠給她?這回闖下了彌天大禍,接下去你打算如何收場?”

死傷那麼多天界神眾,可比當初嶽崖兒闖琅嬛盜天書嚴重多了。他有時確實不懂這位老友的心思,雖說為了一統乾坤,手段狠辣些也不是什麼罪過,但城府過深也讓人感覺無望。一麵說愛,一麵又借她之手謀算三族,這真的是愛麼?他隻知道玄師會竭儘全力完成天同交代的任務,卻忘了她執拗起來連自己的性命也舍得下?

“我沒想到……”天帝失魂落魄,“我以為她會漏夜趕回月火城,將混沌珠交給始麒麟。”

然後等著始麒麟吞吃混沌珠,誅殺庚辰和鳳同宴?謀算得是沒錯,如此一來一勞永逸,隻需專心消滅始麒麟便可,但那一切首先得建立在“大道無情”的基礎上。如今他對麒麟玄師生了情,再繼續按照原本的計劃根本不可行,鬨得的不好真要一輩子當孤家寡人了。

炎帝緊要關頭很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人都入魔了,留著還有何用?讓她效法當初的羅睺,把人間弄得民不聊生麼?”轉頭對大禁道,“宣神霄天五殿帝君吧,召集天眾合力解決此事。”

炎帝的解決無外乎殺,天帝站在那裡,人都有些麻木了。腦子裡架起了無數風車,巨大的轟鳴將他震得頭痛欲裂,可他知道不能照炎帝說的做,大禁轉身欲去傳令,他衝口喝了聲站住,“沒有本君的令,誰也不得輕舉妄動。”

炎帝訝然望向他,“你是打算徇私情,讓三途六道陷入水火之中麼?入魔的是你的女人,所以你縱容她作惡?”

天帝被他吵得腦子都快炸了,“她哪裡作了惡,不過隻是一時失控罷了。”

“你瘋了麼?她殺了天兵,打傷天輔君,你還要護短?”炎帝望了望四周,低聲道,“你的那點事自以為壓得好,其實早就鬨得沸沸揚揚了。多少雙眼睛正等著看你如何處置,一萬年夙興夜寐,彆為一個女人壞了道行,對不起師尊最後的囑托。”

天帝沉默下來,那張波瀾不興的臉上表情凝固,誰也看不出他此刻所思所想。半晌才道:“這件事是我失策,後果也由我自己承擔。”

他說罷便要走,被炎帝攔住了去路,“怎麼承擔?你肩上責任重大,千萬不要亂來。”

他勉強笑了笑,“你我相識這麼多年,幾時看見我亂來過?她的事我不能不管,也許壞到了一定程度,反倒會出現轉機。隻是天界事務這兩日要請你代為主持,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炎帝再想勸解他,可惜來不及了,他身形一杳便不見了蹤跡。剩下大禁同他大眼瞪小眼,“帝君,這可怎麼辦?鬥部大將還在淩霄殿等君上下令呢。”

炎帝兩眼茫茫看向天際,“陛下都親自出馬了,還有他們顯身手的機會嗎?彆湊熱鬨了,都散了吧。”

大禁很遲疑,“當真這樣同他們說?”

炎帝捺著唇角說當然不能,“為了女人隻身赴險,傳出去不好聽。就說陛下已另有決斷,命九司暫且按兵不動,等候陛下詔令。”一麵說,一麵哭喪著臉開始同情自己,“本君也想過兩天安生日子,他凡心大動,每回坑的都是我。三年啊,我替他守了三年,剛鬆散了兩天,又來了……”

大禁耷拉著眉毛說:“帝君能者多勞,再說君上唯一信得過的隻有您啊。”

是啊,就為這份信得過,他也得赴湯蹈火。炎帝拖著沉重的步子下了觀瀾台,頗有一唱三歎的惆悵,“走吧,去傳令,先穩住四海八荒,再命人嚴密監視龍族動向。這個庚辰太不老實了,依我的意思,直接綁上斬龍台殺了算了……”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名不周。

盤古初開天地時,這裡人煙不至,因此並沒有命名。後來共工和顓頊爭奪帝位,把山攔腰撞出一個大口子來,自此山體殘缺了,才有了名字叫不周。

不周山原本很高,幾乎與昆侖一樣,被視為通天之境。它縱向截斷大荒東西,將寒流擋在山體之外,因此早前海內氣候平穩,四季如春。但自從山體被破壞,人間便有了春夏秋冬之分。春暖花開是因海外朔氣斜掃,寒冬料峭是因朔氣直入。反正無論如何,不周山都是寒流必經的關隘,導致山脊終年覆蓋積雪,山腳卻因風沙侵蝕,呈現出赤紅色的地貌。

兩個極端的顏色,在同一座山上完整體現,遠遠看去形態詭異,卻又有道不儘的美。美則美矣,窮山惡水,仍舊是一片被遺忘的大地。

一道銀光落在山腳,像朱紅世界裡忽現的清泉。禪衣逶迤,慢慢走過荒野,觸目所及都是犬牙鯨背般的土墩和溝槽。

這地方條件惡劣,藏身之處很難找。向北望,倒是有一條寒暑河,河邊方山連綿,最高的也能有十幾丈,勉強可以藏下一頭巨獸。

一麵尋找,一麵覺得不安,迫切想見到她,又不知她吞了混沌珠後變成了什麼模樣。有時真恨自己,動情後逐漸喪失了獨斷的能力。始麒麟吞吃混沌珠,和她吞吃混沌珠又有什麼兩樣?如果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很快便會傳來龍族與鳳族被降的消息。就算自己不忍心,派諸天帝君平息神獸之亂就好,這場變故很快會過去,三界也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安定與繁榮。

可計劃推進到這裡,他後悔了,有了牽掛,偏要親自蹚渾水。明明黃粱道時打定了主意一刀兩斷,結果得知她出事又匆匆趕來,自己現在究竟是怎麼想的,連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他茫然走著,茫然呼喚:“長情,本君來了,出來見見我,我有話同你說。”

可是耳邊隻有呼嘯的風,偶爾參雜著石子在河床上滾動的聲響。∫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不肯現身,他知道她是有意躲著他,甚至可能潛伏在某個暗處,正伺機準備咬斷他的脖子。他寸步留心,一片朗月照耀,山是巍巍的山,影是顫動的影。

忽然風裡傳來壓抑的喘熄,那是猛獸進攻前專注的準備,時斷時續,仿佛這樣能隱藏自己。但不巧得很,她在他上風,雖然預測距離不下百步,但微微的一點動靜都傳進了他耳朵裡。

他站定了,月光皎潔,山色變作深藍,他在玄異的世界裡試探,“長情,你可在這裡?”

巨獸的呼吸有轟鳴之勢,在他聽來恍如焦雷。他靜靜站著,靜靜聽聲浪越來越近。利爪放輕力道踩踏,石子卻在腳下發出了互碾的聲響。

餘光瞥見一片足尖,他心頭悵然,再也不是美人素履了,趾甲尖利如刀,在寒夜裡發出淒清的光。呼吸聲懸在頭頂,若是沒猜錯,抬頭就能看見血盆大口。不知她還記得他麼?抑或是吞吃了混沌珠,愈發堅定了要殺他的決心吧!

他還是等,等她先出手,他想知道她的態度。很可惜,她口下並未留情,猛地一聲咆哮,向他撲咬過來。

獠牙殺到,巨大的咬合力要是落實在身上,那半截身子恐怕就沒了。好在預先有準備,他兩臂交叉,拱起一道防禦的光牆,她無從下口,反被氣流彈出了好幾丈遠。

他終於轉過身來,到這時才看清,變異的麒麟早就沒有了流動軒昂的氣韻。混沌珠是魔祖的法器,凝聚了魔道的惡與怨。五氣入體後衝破桎梏放肆生長,如今的玄師眥目欲裂,獠牙有七八尺長,他這樣的人形,恐怕連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

她一擊不中惱羞成怒,足下烈火口中雷電,呼嘯著向他橫掃過來。他揚袖掀起狂風,雙手結印大喝一聲“破”,強勁波光穿火劈雷打散她的攻勢,複狠狠向前推進,一下擊中了她的璿璣%e7%a9%b4。

龐大的身軀被震飛,重重砸在地上。可能摔得有點暈,她晃晃腦袋,很快起身再戰。接下來的一輪奇襲,簡直激發出了羅睺當年的力量。萬年之前白帝與魔祖交戰,當時他就在中天觀戰,那輪戰鬥當真打得日月無光,那時他還曾遺憾不能參戰,如今一役重現了當年的激烈戰況。

電光相交,一擊迸散,麒麟刨爪壓身作進攻狀,巨大的身形上方隱約浮現出魔祖的影像。他暗暗吃驚,再這樣下去,恐怕羅睺寄居在混沌珠裡的殘念會強行奪舍。他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控製住她,至少讓她冷靜下來,不再調動內力。

天帝自有混元神力,運足了氣出手害怕會傷到她,總是要保留幾分。隻是這力量過於凜冽,即便留了餘地,也還是將她打得五臟移位,骨節寸斷。

他收回手,心裡一陣發慌。混沌珠的業力暫且被封印起來,麒麟的真身也隨即消散,隻剩一個楚楚的身形蜷縮著,因疼痛抖作一團。

他匆匆過去看她,這刻顧不上什麼男女大妨了,反正她沒穿衣服的樣子他不是第一次看見,雖然暗暗羞怯,行動上也未有任何彷徨。他想抱起她,但是輕微的碰觸也引發她痛苦的呻[yín]。他僵著手臂,一瞬竟不敢動作了。

親手打斷的骨,隻有靠他親手接上。他輸了神力為她續命,可她醒過來第一件事便是向他嘶吼。眼裡赤紅的光沒有散去,就算恢複了人形,神識也還是停留在獸的狀態。

也許是長時間處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