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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仙 落日薔薇 4278 字 6個月前

施粥派米的草棚,幾口土灶生著柴火,白煙嫋嫋而升,是城中最大的善堂濟民齋在這裡向貧苦百姓施粥贈衣。雖說瑞雪兆豐年,可大雪凜冽,嚴寒逼人,總有貧苦百姓要遭罪,濟民齋已在此地搭棚行善半月有餘,除夕日也沒例外。

上前領粥米寒衣的百姓很多,都排列有序,幾個著藍衫的年輕人在棚外維持著秩序,草棚的後方立著一麵家旗,旗上繡著個“慕”字。

“濟民齋由宜安慕家與浮滄山在十三年前共同籌建的,不僅僅救濟附近百姓,也收容流離失所的百姓。”蕭留年一邊帶著眾人遠遠望向草棚,一邊介紹道,“就是你們上浮滄山的那年。那年雁霞關兩國交戰,戰火肆虐,城鎮儘毀,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為了給他們容身之地,浮滄山借慕家之力,興建了濟民齋收容他們。”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十三年,隨著凡間時局漸定,戰亂時收留的百姓已漸漸散去,還鄉的還鄉,自力更生的自力更生,善堂的人少了,不過善舉並沒停止,依舊會在時節不好之時施醫贈藥行善濟民。

如果當年沒他沒帶雲繁上浮滄,那麼無依無靠的她也會被送到這裡,泯於人間,與他再無瓜葛。

“阿娘……”慕漸惜一邊喃喃著,一邊不自覺地朝前邁了兩步,目光怔怔地落在草棚後正施粥的婦人身上。

那婦人生得美貌,臉上掛著得體又慈和的笑,朝著前來的百姓微笑,眸光流轉間,看到這頭站的眾人,亦是一怔,而後匆匆將手裡木勺遞後身後的人,提裙碎步衝出粥棚。

正是慕家的夫人,慕漸惜的生母。

“過去吧,去見見你母親。”蕭留年溫聲道,“帶你們來宜安府,就是想讓你們見見家人。”

仙途無儘,能與家人再敘天倫的時光,不過百載數麵而已。

慕漸惜早已紅了眼眶,隻囁嚅道:“謝謝師兄。”腳步卻不敢再往前邁,隻眼瞅著母親被丫鬟扶著,急步走到三步開外,盯著慕漸惜喚出她的小名:“惜惜……”

“阿娘!”慕漸惜這才放下所有,一頭紮入母親懷中,摟著母親再不肯鬆手。

片刻後,慕母方揉著發紅的眼眶,摸摸女兒的頭,道:“好了好了,莫哭了,都修仙的人了,叫人瞧見要笑話的。”

慕漸惜這才記起身後還站著自己的同門,忙站直身來,清咳一聲道:“母親,這位是我們浮滄山的大師兄蕭留年;這位,是我師姐楚玉……”介紹到越安和雲繁時,她頓了頓,道,“她們兩都是我師妹,一個是道祖嫡脈,喚作雲繁,另一個也是紫宸峰的弟子,越安。”

“紫宸峰……那不是和你……”慕母道。

“嗯,與我師出同峰,是我的嫡師妹。”慕漸惜回道。

“你的嫡師妹啊。”慕母便拉起越安的手來,細細地瞧她。

慕漸惜早將目光轉開,指著霍危還沒開口,隻聽霍危怪聲怪氣地道:“伯母,我是惜惜師姐的師弟霍危……”

“霍危!”慕漸惜俏臉頓變,當下抬手就想打人。

霍危早就一溜煙竄到慕母背後,道:“師姐小名比大名好聽。”

“你閉嘴,不許叫!”慕漸惜惱道。這小名要是傳到浮滄山,她的威嚴何存?

“我不,偏叫!惜惜惜惜……”霍危是個頭鐵不怕死的人,上趕著惹她,正得意萬分的時候,身後忽然也傳來一聲久違的喚聲。

“富貴兒——”

霍危身體一震,不可置信地轉頭,果然看到個豐腴的婦人,他呆呆道:“娘?!”

“我的富貴兒!”霍母嚎啕一聲,朝他跑來。

“是我提前請慕家夫人將你家人接到宜安府來,機會難得,你們好好聚聚。”蕭留年聲音隨之響起。

“富貴兒……哈哈哈……”慕漸惜率先笑出聲來,難得沒有盛氣淩人的架子,笑得像朵花 。

霍危麵露菜色,情不自禁看了眼雲繁,雲繁也和眾人一起笑得不行,他氣壞了:“娘,我已經十九了,不要再叫我小名!”

“好好好,富貴兒,為娘可想死你了!”霍母隨口答應,一把抱住霍危,“我的小心肝,快給娘瞧瞧……”

“……”霍危認命了,顏麵儘失。

那廂,楚玉笑著笑著,忽羨慕道:“真好,父母尚在。”

她修行已經有些年頭,家中父母早就亡故。父母尚在,人生尚有歸途,待到百年,他們就真的隻剩下修仙這一件事了。

雲繁雖笑著,手卻緩緩撫過腕間金鈴,眸色微落,也不知在想什麼,越安亦垂手而站,笑過之後便生苦澀。

“愣著做什麼,走了。”慕漸惜一轉眸,瞧出什麼來,隻招呼道,“請你們去我家裡過年,也瞧瞧宜安府守歲的熱鬨!”

眾人便都望向蕭留年,蕭留年笑著頜首。

————

慕家過年本就熱鬨非常,又添今年慕家修仙的大小姐回來,更是大肆操辦了一番,不過到底常和修士們打交道,慕家也深諳修士們的脾性,便給蕭留年眾人安排了清幽的彆院,並沒勉強他們參加慕家家宴。

爆竹聲不絕於耳,煙花時不時在天幕炸開,孩子的歡聲笑語隔牆傳來,皆是屬於凡人的幸福。

蕭留年站在三層樓閣的外廊上,雙手撫著欄杆,遠眺夜空煙火,身後站著慕家家主。

“蕭仙君,此前貴宗令我暗中打聽之事,這十三年間慕家不敢懈怠。”慕家家主一邊說一邊呈上一塊玉簡,“這塊玉簡內收錄的是當初雁霞關附近各大城鎮村落的方誌,裡麵並沒有關於‘常平村’的記載,另外我著人在濟民齋收容的雁霞關流民中暗訪過,也派人親自前往雁霞關一帶探尋,都沒打聽到任何名為‘常平’的村落。”

蕭留年緩緩接過那枚玉簡,眉頭微蹙。

常平村是他初遇雲繁時,她親口提及的故土……

第49章 信物

眾人在慕家一呆就是三日。宜安府正月初三這日, 有遊神祈福的習俗,城中男女皆可上街迎神。人間的熱鬨雖比不上仙界的華光璀璨,卻彆有風味, 是在仙界時永遠體會不到的。

“我就不去了吧?”

“不成。外頭有人覬覦我的靈根, 萬一出門遇上, 師兄又不在我身邊, 我招架不住怎麼辦?”

“那你就呆在府裡彆外出。”

“師兄……我在山上呆了十多年才有這一次下山的機會,下回還不知道要等到幾時人,我真的不能陪我這一回?師兄……”

“雲繁……”

蹲守門外的人聽到蕭留年這無奈的聲音響起,就知道他基本上是被雲繁拿捏了,果不其然, 沒多久房門就吱嘎打開, 一身凡人打扮的蕭留年出現在門口。

荼白的圓領袍, 衣上繡著橘色楓葉,頭發仍規整束髻,隻是去了道簪改為玉冠,依舊是清俊無雙的容顏, 少了幾分謫仙氣息,添了人間貴氣,就是眉眼間又氣又無奈的神情,叫人忍俊不禁。

守在門外的眾人頓時笑了。

“我就說, 小師妹肯定請得動大師兄!”楚玉一看他這模樣就調侃到。

今日眾人約定到城中看遊神會,為免太過惹眼,便換上凡人衣裳,扮作普通人。蕭留年原是不準備湊這熱鬨的, 架不住雲繁左一句“師兄”, 右一句“留年哥哥”的遊說, 妥協了。

沒來及說什麼,他手裡就人塞了柄扇子。

“妥了。”雲繁踱步走到他身邊,一邊審視他的打扮,一邊點頭,“師兄就該多多打扮,否則辜負你這大好容顏。”

“……”蕭留年險些被她這話氣笑,抬手用扇子敲敲她的腦袋,“大冬天的叫我拿扇子,你覺得合適嗎?”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我看慕師姐家的少爺公子都拿扇子,風流倜儻,沒什麼不好,總比你拿把劍拈道符合適吧?”雲繁笑嘻嘻地走下石階。

“那你看我這打扮如何?”旁邊立時傳來霍危聲音。

院裡眾人早就換成凡人打扮,三個姑娘各著顏色鮮亮的衣裳,俏麗非常,隻有霍危穿了身玄青勁裝,頭發束得老高,手裡還真拿了把劍,像哪家富戶走出來的喜好武刀弄劍的少年公子,英氣逼人。

“還行。”雲繁誇得敷衍。

“富貴兒,大過年的我們不是去打群架!”慕漸惜對霍危一向不假辭色,連眼神都帶著嫌棄。

霍危聽到自己的%e4%b9%b3名,臉色立變,馬上就要和慕漸惜大吵三百架的節奏,那邊越安已經和楚玉跟著蕭雲兩人朝外走去,霍危隻得放下私人恩怨,狠狠瞪了慕漸惜一眼,轉頭又粘向雲繁。

————

宜安府正月初三的遊神會熱鬨非凡,全城的男女老少幾乎全部踏出家門。一列長長的遊神隊伍穿行於街頭巷子之間,從城東走到城西,到處都是雜耍和小吃攤子,城中河道兩側更是掛起滿樹花燈,燈下便是倒影璀璨的水麵,無數祈禱的蓮燈滿載各色各樣美好心願,順河緩緩而流……

人潮擁擠,雲繁使了點手段擺脫眾人,尤其是那個總愛粘著自己的霍危,單獨和蕭留年在河邊踱著步。

“你彆老是欺負霍危。”瞅著霍危被人潮衝散,蕭留年歎道。

她那點小花招怎能瞞過他的眼。眾人之中,雖然和霍危最不對付的人是慕漸惜,但對霍危最冷漠的人卻是雲繁。

“師兄,我怎麼欺負他了?”雲繁不以為然道,“我如今待他一分好,他日便化十分傷,師兄不會連這個也看不明白吧?”

對一個人笑臉相迎誰不會呢?這可是她的看家本事……霍危的心思都寫到臉上了,誰能看不明白?若擱從前,她給點甜頭換他真心以待,自可將霍危玩弄於掌,讓他為己生為己死,可是浮滄十三載,讓她遇見了最好的師門,最好的師叔,最好的師兄和最好的同門……縱然日後他們終將分道揚鑣,她也不想將這樣的手段用在他們身上。

何況,霍危那小子再怎麼也算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她對他是有幾分心軟的。

既然無心,那便無情,於他才是最好。

可能,這十三年的日子,稍稍安慰了她在那兩百年間受儘的人世苦楚,於是堅硬冰冷的心,也有了不那麼冷硬的時刻。

偶爾,她也會想,如果兩百年前,她的六柱靈根就被浮滄山發現,那麼她會不會變成浮滄山真正的小師妹,就不會有那兩百年的掙紮求存,也不會有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以成為蕭留年名正言順的師妹。

可惜,沒有如果。

“所以,你知道霍危的心思?”蕭留年止步,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她停在河畔,眼裡倒映出璀璨燈火,蕭留年試圖從她眼中讀出什麼,卻隻能看到她眸中流淌的超脫年齡的冷靜透徹,一如很多年以前那樣。

她遠比他想的,要成熟許多。

“他什麼心思?”雲繁卻不肯正麵回答,嘻嘻笑著,跑向樹下賣花燈的攤子。

扇子在指間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