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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還是心善的唄?

崔慕禮眸光冷然,“蘇學真,你可知一百八十九名百姓的屍體有多少?他們能堆積如山高,能平鋪似海闊,惡臭彌天,觸目驚心。”

蘇學真的牙齒不住打顫,他在十年前的鳳凰城地動中曾親眼目睹類似的場景,但那是天災人禍,與他沒有乾係。但禹州疫病由他一手送出的“疫物”而起,並且是他這麼多年來,在無數小動物身上癡迷研究後的心血。

他耳畔仿佛聽到鬼魂們淒厲的哭喊聲,一個個的都在要他血償血償。

“不是我,不是我,是張賢宗跟四皇子!”蘇學真癲狂地道:“你們去找張賢宗和四皇子!”

“這些話,你該到聖上麵前說。”

“但我不想死!”蘇學真喊著:“我才三十歲,我還沒傳宗接代,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那便得有人替你去死。”崔慕禮問:“就用你蘇家人的性命,你以為如何?”

蘇學真瞪圓了眼,“我蘇家上下共有六十多口人,你身為朝廷命官,怎能草菅人命?”

崔慕禮淡道:“比起那一百八十九命百姓,你蘇家人的性命著實不值得一提。我已將你的父母兄弟接到了京城,明日起,每隔兩天,我便在你麵前放血殺一人。殺完這批,再接下一批,直到殺完你所有親眷。”‘

蘇學真看出他沒在說笑,內心追悔莫及,聲淚俱下地道:“崔大人,我答應你,指正張賢宗和四皇子……”

*

崔慕禮帶著搜集到的罪證,及關鍵證人蘇學真,一狀告到了承宣帝麵前。

承宣帝的心情已不能用愕然或憤怒來形容,四子雖非皇後所出,但仍是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尤其他在禹州洪災及疫病中的表現,可圈可點,深得人心。

但此時崔慕禮告訴他,禹州疫病乃張賢宗與鴻業刻意為之,那在疫情中逝去的一百多條人命,均是死於他們得一望十的貪婪中。事後他們還不知悔改,殘忍滅了裘昭滿門!

承宣帝反複檢閱案卷,又一遍遍追問蘇學真當時的細節。窗外夜色靜謐,禦書房更是落針可聞。

蘇學真跪趴在地上,汗流浹背,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崔慕禮站在一旁,輕斂長眸,恭默守靜。

承宣帝不斷摩挲著桌案上的瑞獸鎮紙,眸中似有風暴席卷。良久之後,他大笑出聲,道:“朕之四子,急功好利,失仁失德。是朕教導無方,害了那一百三十八名百姓。”

崔慕禮道:“依臣之見,四皇子本性純良,此番行徑皆因受人蠱惑,才會誤入歧途,犯下錯事。”

承宣帝起身,走到窗前負手而立,望著巍峨華麗的宮殿,語氣冰冷中透著堅毅,“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傳朕的旨意下去,命刑部尚書羅必禹前往四皇子府,將四皇子拘進宮內受審。”

崔慕禮跪倒,“微臣遵旨。”

“崔卿,朕再命你與錦衣衛指揮史尤和碩、兵部尚書蔡霄領兵查抄左相府,緝捕罪臣張賢宗,及其所有親眷歸案。”

崔慕禮拱手一拜,朗聲道:“微臣領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更闌人靜時,左相府大門被人粗魯地拍響。

守門的護衛睡眼鬆懈,老大不樂意地開了門,卻被眼前的場景嚇呆在原地。

隻見門口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官兵,他們手持火把,火光綿延如龍,將整條長街點得亮若白晝。

領頭騎馬的兩位官爺麵色肅然,氣勢懾人,瞧著來者不善。

護衛咽了咽口水,“敢問、敢問來者何人?”

年歲稍長那位官爺從懷中掏出金燦燦的令牌,“我乃錦衣衛指揮史尤和碩,奉聖上之命查抄張府,捉拿罪臣張賢宗及其親眷歸案。”

什、什麼?

護衛猛一哆嗦,慌不擇言地道:“我家相爺乃一品大官,怎能說抓就抓?你們且等我去通傳——”

前頭的官兵亮出大刀,不耐地道:“快些讓開,休得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有其他人聽到動靜,打著哈欠往外走,卻被衝進來的官兵們擠到一旁,眼睜睜見人往府裡闖。

沉睡的府邸忽變得蜩螗羹沸,仆人們衣衫淩亂,被四處搜捕的官兵們趕到院中,無人知曉發生了何事,隻瑟瑟發抖地聚做一堆。

清理完下人們後,張府的主子們也陸續被“請”了出來。

張賢宗共有一名正妻,一位嫡子,另還有十七名小妾加八位庶子庶女。搜完所有廂房後,崔慕禮仔細清點,發現少了最關鍵的兩個人。

裡頭沒有張賢宗和張明奴。

他視線淡掃,劃過吵吵嚷嚷的張府女眷,落到一臉沉鬱,悶不吭聲的張明奴身上。

一年不見,張大公子倒是變了不少。

他抬步走近,站定張明暢麵前,還未開口,便聽見王氏在旁激動叱罵。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到我張府放肆?我乃聖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還不叫人速速退下!”

年輕的官兵心有忌憚,好言相勸:“張夫人,我們是奉了皇命來辦事,望您多多配合。”

王氏非但不領情,還厲聲罵道:“瞎了眼的東西,待我進宮麵見貴妃,非得將你們所有人治罪——”

張明暢打斷她,“母親,夠了!”

王氏誤以為他在害怕,信誓旦旦地道:“暢兒,你無須擔心,有我和你父親在,定會護你周全。”

張明暢苦笑,“母親,你睜大眼睛瞧瞧,父親今在何處?”

“你父親晚飯後便去了胡姨娘房中休憩。”王氏瞪向胡姨娘,“胡姨娘,相爺人呢?”

胡姨娘泫然欲泣,“回夫人,半個時辰前有人來尋相爺,相爺匆匆忙忙地離開,奴也不知他去了哪裡。”

算算時間,聖上剛下達旨意,宮中便有人走漏了風聲。

崔慕禮故意當著眾人麵問:“張明奴何在?”

人群中,有名小廝鼓足勇氣道:“回大人,小的半個時辰前見到奴公子與相爺一起,從西門乘馬車離開了。”

此話一出,無數驚疑的目光投向張明暢。後者臉色刷的變白,身形搖搖欲墜。

父親他……他帶著張明奴跑了?

王氏脫口而出,“不可能!相爺怎會帶著那賤種逃跑,定是你這奴才瞎說八道!”

小廝縮著肩膀,道:“小的看得清清楚楚,的確是相爺和奴公子呢。”

王氏氣焰囂張,伸手便想摑人,“狗東西,看我不叫人打爛你的嘴!”

崔慕禮使人攔住王氏,道:“本官奉了聖旨,前來捉拿罪臣張賢宗及其家眷,如今張賢宗與庶子張明奴潛逃在外,若有人能提供線索,本官定當重重有賞。”

眾人心中皆有疑問:老爺是當朝一品大官,究竟犯了何事,能在一夜之間淪為罪臣?他身後可有貴妃和皇子撐腰呢!

張明暢想得與他們不同,他正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中。自從知曉真實身世,他便活得戰戰兢兢,生怕落入父親與張明奴設下的陷阱。原以為能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未料風雲突變,父親得罪了聖上,連累得他們滿府被抓,但父親卻帶著張明奴偷偷跑了?

他感到既委屈又不甘,委屈的是夾著尾巴也沒換來父親憐憫,不甘的是憑什麼他要進大牢受苦,張明奴卻能逃之夭夭?

他跟張賢宗甚至沒有血緣關係!

當然了,這話不能當眾嚷出來。他用鞋尖碾了碾地磚,抬頭道:“我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崔慕禮道:“哦?”

張明暢豁出去了,“我父親在西沙碼頭有一艘私船,能直通周邊四條河流,他們要想離開京城,定會趕往碼頭乘船。”

王氏拍打他的手臂,“暢兒,你瘋了嗎,你怎麼能告訴他們!”

張明暢置若罔聞,對崔慕禮道:“我帶你們去碼頭找船。”

*

崔慕禮帶人趕到西沙碼頭,沿著汴河往前尋找,在十裡外成功攔截到了張賢宗的私船。

張賢宗被逮捕時,行止依舊從容,隻是看向躲在崔慕禮身後的張明暢時,神態難掩輕蔑。

“豎子幾敗吾事。”

短短六字,道儘他對張明暢的鄙夷不屑。

張明暢握緊拳頭,雙眼通紅,憤怒至極,卻沒有與他對峙的勇氣。

崔慕禮問:“左相可聽過一句俗語?”§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張賢宗道:“洗耳恭聽。”

“秤砣雖小,四兩能撥千金,其意至關重大。”崔慕禮笑了笑,“以我看來,相爺教子有方,能大義滅親,堪為表率也。”

說話間,外頭有人落水,原是張明奴抵抗追捕,寧可跳水逃亡。

崔慕禮派人搜查未果,便先帶著張賢宗回宮複命。

在威嚴肅穆的太極殿上,麵對蘇學真的指正與確鑿證據,張賢宗自知大勢已去,主動攬下所有罪行。

四皇子則痛悔前非,稱是一時糊塗,請求承宣帝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承宣帝一改往日寬厚,下旨將張賢宗打入天牢,擇日問斬。至於李泓業,則剝奪其皇子身份,貶去孤山,永生看守皇陵。

半月後,張貴妃因病過世,而九皇子竟奇跡般的好轉,生龍活虎地回到了京城。

承宣帝大喜過望,在慶元八年的十月初九,正式昭告天下,立九皇子為太子。

自此,定遠侯府徹底改寫前世悲劇,走向光明而坦蕩的未來。

正當崔慕禮與周念南都鬆了口氣,以為塵埃落定,萬事無憂時,變故卻突如其來——

張明奴綁架了謝渺。

第148章

事情要從張明奴落水失蹤開始說起。

官兵們沿著汴河搜尋, 第七天的傍晚時,在下遊打撈到一具麵目全非的男子屍體,從衣著、身形及佩飾等特征判斷,此人是張明奴無疑。

眼看張家與四皇子都提前迎來報應, 謝渺在振奮以外, 更覺得恍然如夢。

定遠侯府真的躲過了厄運, 定遠侯與夫人,世子與世子妃,皇後與九皇子……今生他們都還好好的活著。

謝渺將曾經的尷尬拋在腦後,前往清心庵捐贈還願,順便替崔慕禮求了枚平安符。

那晚崔慕禮未褪衣裳便邁進水桶, 打濕了空大師給的護身符,她這樣做, 純粹是想還他的人情。

但過去好些天, 東西仍安穩躺在抽屜中, 直叫拂綠看得著急。

拂綠趁午休結束,給她梳頭的功夫問:“夫人, 您打算什麼時候將平安符送給公子?”

謝渺道:“哦, 不急,再等等。”

……等到幾時去?

拂綠心知她是臉皮薄, 笑道:“求都求了, 您不如早些送出去, 再晚又是一年。”

也是, 這會都十一月了。

謝渺將平安符揣在袖籠中, 等到晚間, 崔慕禮差沉楊回來傳話, 稱皇上留他商討要事, 連續兩日都得宿在宮中。

此事隻得繼續擱置。

謝渺難得獨自用了回晚膳,望著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