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頁(1 / 1)

沉穩的青年,內心感慨萬千。過去她當念南是紈絝小兒,想擺布他的婚事來謀求利益,豈料小兒執拗,在政事及婚事上都自有主張。誠然,後續的一係列發展都證明了念南有勇有謀,今後必將是泰山可倚,但在婚事上麵……

她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撇著茶沫,問道:“你覺得本宮身邊的瑾霜如何?”

周念南道:“娘娘身邊的人,必須是秀外慧中,百伶百俐。”

皇後順水推舟地道:“你既覺得她不錯,等宴會結束便帶回去。”

周念南挑起劍眉,“姑母,我每個月才二十兩的俸祿,除去吃酒玩耍,可餘不下銀子養閒人。”

皇後瞪他,就差將話掰開來明說:“瑾霜懂琴棋書畫,還能伺候你的起居生活,怎麼能算是閒人?再者了,你缺銀子,本宮補給你便是,要多少有多少。”

周念南微揚唇角,語氣卻隱含不耐,“姑母。”

皇後輕哼一聲,“行,本宮不多事,倒要看你癡情到何時。”

打發走周念南,又歇了兩刻鐘,命婦們在宮人接引下陸續進殿,齊齊跪倒,恭敬喊道:“民婦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高坐在上,俯視著麵前眾人,“諸位夫人無須多禮,都起吧。”

命婦們起身後,又依次上前覲見,輪到謝氏與謝渺時,皇後不免多看了幾眼。

“這位便是崔少卿的妻子?”

謝氏代為答道:“回娘娘,正是。”

“抬起頭來看看。”

謝渺依言照做,眸光明澈,笑容微微,從神態到舉止皆無可挑剔。

但皇後感到深深不喜,便是因為這名女子,南兒三番五次地頂撞自己,更死活不肯接受其他貴女。眼看二十多的人了,屋裡連個通房都沒有……

她理所當然將錯都怪到謝渺身上,正想刁難對方幾句,忽又恢複冷靜。

且不說事後念南會怎麼發火,隻說那崔家慕禮,聽聞他極為寵愛妻子,若因她而引起兩家間隙,豈非得不償失?

什麼都比不上小九的皇位重要。

瞬息的功夫,皇後已調整好情緒,誇道:“真是難得一見的可人兒,難怪崔大人要特意求旨賜婚。”

跟著又慰問幾句崔老夫人,便賜了兩人入座。

謝氏坐了片刻,悄聲道:“這會禦殿正在朝賀上貢,晚宴要等未時才開始,你若有哪裡不適就告訴我。”

謝氏是擔心她年紀輕,定力不夠,況且那什麼,人有三急……

謝渺理解她的話中話,啼笑皆非地道:“母親放心,我在清心庵中誦經念佛,一坐也要許久。”

*

話分兩頭,且再說說禦殿上的情景。

王公百官及番邦使臣們進貢壽禮,多為如意、插屏、漆器、織繡等精美的工藝品,內容以福壽為題,樣樣珍稀奇巧,寓意吉祥。

此次獻壽還多了位新麵孔——北狄使臣瓦剌蘇,帶著一大批的金銀財寶與美女,奔赴大齊求和。

作為北狄投降的頭號功臣,定遠侯雖未出席,仍引來一片交口讚譽。承宣帝更當場宣召周家次子周念南,賜他坐席,命他晚宴與眾同樂。

因周念南與崔慕禮交好,座位便賜在了崔慕禮的隔壁。二人是年輕一輩的翹楚,隻坐在那裡,便吸引了許多注目。

其中也包括了瓦剌蘇,他微眯著眼,總覺得這位周家公子頗為眼熟。緊跟著腦中靈光一現,張著嘴差點叫出聲來。

他分明是珠可沁身邊的那名漢人軍師!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注視,周念南端著酒杯湊到唇邊,視線準確地鎖住瓦剌蘇。

隔著遙遙距離,瓦剌蘇都能感受那如星般明亮閃爍的眼眸中,透露出的冰冷與警告。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蟬,慌張地低下頭,一時心亂如麻。

珠可沁真是糊塗,竟然輕信一個奸細,親手斷送北狄的大好前程。哼,漢人果然狡詐,陰險,不擇手段……

他正暗自腹誹的厲害,頭頂忽被陰影籠罩,一陣香氣飄進鼻間。原是貌美宮女見他杯中空虛,彎腰來添酒。

他愁眉稍展,卻聽宮女壓低聲音,用極流利的北狄話說道:“大人若想見到明日的太陽,便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該永生爛在肚裡。”

瓦剌蘇猛地睜大眼睛,再度看向周念南——隻見他舉高酒杯,無聲說了句話。

敬沐浴在朝陽中的塔拉。

瓦剌蘇麵前浮現一副畫麵,塔拉長老的頭顱被掛在城門口,隨風一搖一擺,在日曬雨淋中腐朽潰爛……

瓦剌蘇頓時膽戰心驚,緊緊閉上了嘴。

“有問題嗎?”是崔慕禮在問。

周念南道:“不足為患。”

二人輕碰酒杯,談笑風生,端的是謙謙君子,相交甚篤。

不遠處,張明奴罕見地出現在張賢宗身側。他前些日子見義勇為,在湍急的河流中救下五名幼童,聖上知曉此事後,讚他“智勇雙全,堪為表率”,特意命父親在千秋節時帶他一同赴宴。

這是他初次光明正大,跟著父親出席重要的場合。

他是個通房生的孩子,被主母不喜,受下人欺淩,在逆境中學會爾虞我詐,機關算儘才能謀得所求。

不像崔慕禮和周念南,他們出生便是天之驕子,動動手指就有人為他們奉上所有,從小更是強強聯合,相視莫逆。

不過嘛……

想到探子回報的消息,張明奴意味不明地笑了。

儘管崔、周身邊的人嘴巴嚴實,他未查出明顯的異樣,但經過不懈努力,他仍打探到,在崔二少夫人嫁給崔慕禮之前,周念南曾在莒裳閣中喧嘩,聲稱要娶她過門。

總歸是印證了他的猜想,周念南跟崔二少夫人曾有曖昧不清,否則怎會用那樣深情卻隱忍的眼神凝視對方?

婚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換成婚後,崔家二少夫人與周三公子被人撞破偷情……

崔慕禮在顏麵掃地後,還能心無芥蒂,堅定站在周家陣營嗎?

張明奴想,千秋節晚宴,可真是令人期待的一夜。

第145章

夜間, 承宣帝在華悅宮宴請群臣,玉盤珍饈,美酒佳釀, 琳琅滿目地鋪了一桌。除此之外,慶賀的節目也少不了。

教司坊、軍樂隊以及優伶們輪番演出各種節目,鳳歌鸞舞、百戲雜耍、奇能異術,更有數百名兒童著各色服飾,執錦杖, 捧寶盤, 打扮成番邦子民的模樣來朝恭賀,場麵極為熱鬨壯觀。

帝後坐在正中央的龍鳳雙椅,張貴妃與其他妃子的座位依次靠下, 右邊是文武百官, 左側則是朝廷命婦。

承宣帝暫時忘卻小九生病的事, 沉浸在歡聲笑語裡。而皇後雖麵帶微笑,仍掩不住眸中悲愁。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張貴妃, 她容光煥發,時不時與身邊的妃子說笑, 心情甚佳。

九皇子重病的消息已傳遍皇宮, 眾人嗟歎不已:這立儲之事一波三折, 不到最後一刻, 不知花落誰家啊!

女席上, 謝氏與謝渺坐在一處。她們卯時便起來梳妝打扮, 從宮門等候到拜見皇後, 察言觀色到現在, 說不乏那都是假話。但她們都挺直脊背, 坐姿端正, 專心觀賞殿中霓裳歌舞,饒是腹中饑餓,也隻能小動玉箸。

承宣帝興起時舉杯,眾人起立,朗聲恭賀:“祝聖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壽與天齊,領我大齊千秋萬載!”

數次敬酒下來,謝渺臉頰酡紅,神色微醺。謝氏趁他人不注意,悄悄塞了顆丸子給她。

“吃顆醒酒丸。”

謝渺吃過醒酒丸,腦子清明了些,隨之而來的又是胃部不適。

跪立在旁的宮女見狀,體貼地遞上一盤豌豆黃,“空腹飲酒傷身,夫人不如用些糕點。”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謝渺頷首,接連用了兩塊糕點才有所緩解。

殿中央,絲竹聲悠揚歡快,亦揚亦挫。舞姬們身姿妙曼,羽衣蹁躚,如一隻隻絢麗多彩的蝴蝶,美不勝收。

謝渺看著看著,忽然覺得頭暈目眩,%e8%83%b8口發悶,一陣呼吸困難。她閉了閉眼,仍未覺得明顯好轉。

宴席進行到一半,有憋不住的人已開始走動,謝渺便輕扯謝氏的袖子,道:“母親,殿中太悶,我想出去走走。”

謝氏道:“好,你坐了一天,也該去透透氣。”

謝氏叮囑一番後,謝渺便跟著宮女從側門離開,來到了一處涼亭休憩。她扶著暈乎乎的腦袋,坐在了美人靠上。

唉,酒量不佳,連吃過醒酒丸都不頂用。

“什麼時辰了?”她問。

宮女答:“回夫人,是戌時中。”

才戌時中嗎?那離結束起碼還有一個時辰。

謝渺乾脆倚在了柱旁,抬頭可見明月高懸,銀光頃灑,馥鬱的花香四溢,笙歌鼎沸隱約可聞。須臾後,天邊升起束束煙火,五彩紛呈,照亮了整個宮殿。

煙火啊……

她靜靜仰望,眸裡的倒影璀璨,但沒過多久,視線便變得影影綽綽,頭暈眩的更加厲害。

宮女伸手想扶她,“夫人,您醉得厲害,奴婢領您去房中休息會吧。”

謝渺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我回殿即可。”

宮女牢牢捉住她的手腕,“夫人還是去休息吧。”

謝渺的意識逐漸糊塗,危機感卻遍布全身,掙紮著要推開她。然而宮女的手似鐵鉗,怎麼都無法掙脫。

“崔二少夫人,彆強撐了,想睡就睡吧……”

隨著她的話語,謝渺的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而宮女撇著嘴,嫉妒地道:“唉,真是便宜你了,多少人想爬周三公子的床卻沒法子呢。”

*

另一邊,周念南在席間邊喝酒,邊用餘光打量張賢宗與張明奴。聽崔二說,那張明暢其實是張賢宗妻子王氏與他人苟合的孽種,張賢宗明知道真相,卻為了榮華富貴,甘願給人當了二十幾年的冤枉爹。

他用無邊的寵溺養廢了張明暢,又暗地培養起庶長子張明奴,這兩年來,張明奴在聖上麵前多有露臉,博得了不少誇讚。

該想個什麼法子,滅滅這張明奴的威風呢……

思忖間,一名羽林衛靠近坐席,俯身道:“周侍衛,毓慶宮出了點亂子,需要您去處理下。”

毓慶宮是周念南管轄的區域,裡頭住著一些失寵的妃子,經常會鬨點事情來引人注意。

周念南不疑有他,朝隔壁的崔慕禮使了個眼神,隨著來人速即離開。

二人匆匆趕到毓慶宮後,羽林衛領他到一間房前,道:“午間的時候,麗才人和昭才人因為瑣事大打出手,麗才人回去後懷恨在心,偷偷在昭才人的水裡下了老鼠藥。昭才人雖喝得不多,但嘔了好多血,眼看氣是進多出少了。勞煩周侍衛去瞧瞧,這還有救的必要嗎?”

說是才人,其實毓慶宮裡都是從妃位貶下來的各位娘娘,雖美貌榮華不再,但好歹是上過文牒的正經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