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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崔慕禮半靠在自己肩上。

謝渺端過瓷碗,舀了一勺濃稠漆黑的湯藥,待溫度稍涼後,湊到崔慕禮的唇邊。

“掐開他的嘴。”

“是。”

“崔慕禮。”她慢條斯理,卻隱含威脅地道:“我說到做到,該怎麼辦你心裡清楚。”

沉楊低頭看了眼無意識的公子,默默想道:……這真能行嗎?

然而接下來的畫麵令他瞠目結舌,之前那張怎麼都喝不進藥的嘴,這會雖然隻開了一條小縫,卻能勉強抿進湯藥。

“夫人。”沉楊按捺不住欣喜,“公子喝得進藥了!”

“嗯。”謝渺道:“還算有的救。”

兩人齊心協力給崔慕禮喂了半碗藥,沉楊剛鬆了口氣,便見公子%e8%83%b8`前的衣裳濕了一片。

他靈機一動,佯裝苦惱地道:“夫人,公子的衣裳臟了,且已有三天未曾洗漱……”

他本意是想請夫人照顧公子,豈料謝渺理所當然地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忙了。”

?????

沉楊:等等,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啊夫人!!!

*

謝渺要了間單獨的屋子休息,她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加上近日身體不適,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著。

“阿渺。”

嗯。

“阿渺。”

嗯……

“阿渺,我要走了。”

嗯?是誰要走了?

謝渺努力地睜開眼,見到一抹熟悉的頎長身影坐在床畔,狹長的鳳眸漾動溫柔。

“你要去哪裡?”她愣愣地問。

“去很遠的地方。”

“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會再回來。”

“你走了,崔家該怎麼辦?”

“有念南在,崔家定會無恙。”

“那是你的家人,憑什麼要他替你守護?”

“阿渺,我太累了。”他道:“從小開始,我被寄予了太多期望,但我隻是個凡人,也會感到疲憊。”

“所以呢?你想要一走了之,將爛攤子都扔給彆人?”

他用無言表示默認。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運籌帷幄、磨而不磷的崔慕禮嗎?

他飽含歉意地道:“阿渺,對不起。”

謝渺冷冷地道:“崔慕禮,將你方才的話收回去。”

他緩慢卻堅定搖頭,往虛空看了一眼,“時間到了,有人來接我了。”

謝渺本能地想拉住他,但剛碰到衣角,便見他的身形越來越淡,似薄霧般逐漸消逝。

他的唇開開合合,似乎在說:阿渺,從今後你自由了……

“崔慕禮!”

謝渺滿頭是汗地驚醒,緊張地左右一望,確定方才是做夢後才逐漸平靜。

果然是做夢,幸好是做夢。

她驚魂剛定,門外忽然傳來沉楊焦急的喊聲,“夫人,公子他,公子他——”

謝渺剛放下的心又提到半空中,“崔慕禮怎麼了?”

“公子他醒了!”

“……”謝渺捂著%e8%83%b8口,真恨不得罵他一頓:說話能不帶喘大氣的嗎?!

她匆匆穿好衣裳,趕往臥室探望崔慕禮,卻見床上那人依舊緊閉著眼,哪裡像是醒了的樣子?

她望向沉楊,後者馬上解釋:“剛才公子確實醒了,口裡還念著您的名字呢。”

謝渺順了順氣,道:“行了,你下去吧。”

她並不急著上前叫醒崔慕禮,而是坐到桌旁倒了杯茶,選擇靜謐無聲地等待。

過了半刻鐘,崔慕禮的手指輕動,緩緩睜開鳳眸,凝視不遠處的那道纖細身影。

謝渺注意到了他的蘇醒,麵上看似平靜,握住茶杯的手指卻微緊,“你醒了。”

崔慕禮沒有力氣言語,隻能直勾勾地盯著她,眸中藏著濃烈而深沉的情緒。

“渴嗎?”她問。

他搖搖頭。

“餓嗎?”她繼續問。

他還是搖頭,醞釀了會,努力擠出兩個字,“你來。”

換做往常,謝渺估計不會搭理他,但麵對中毒未愈、奄奄一息的崔慕禮,她多少有些心軟,依言坐到了床畔。

崔慕禮努力抬起手臂,緊握住了她的右手。

“阿渺。”他沙啞而虛弱地開了口:“你不要出家。”

謝渺:……就說吧,昏迷了的人也能聽到說話聲。

她抽回手,冷冷淡淡地道:“那就要看你好的快不快了。”

許是有了她的這番威脅,崔慕禮恢複的速度極快,不出兩日已能下床走動。沉楊忙將謝渺前些日子的來信交給他,崔慕禮瀏覽過後,喊來了田豐與江容詳細詢問情況。

田豐與江容自是知無不言。

崔慕禮聽完一切,低聲笑歎:“阿渺真乃我之賢妻。”

他與念南以及張家都搜尋了裘瑉一年有餘,對方卻行若狐鼠,難覓蹤跡。半月前他親自趕到郴州調查裘瑉蹤跡,從種種細節裡推斷出,裘瑉並非無目的地東逃西竄。

在裘瑉途徑的各個都邑中,有幾個地方恰好出現過孩童被拐的事件,崔慕禮靠著敏銳直覺,豐富的辦案經驗猜測:裘瑉極有可能是在追尋人販子的蹤跡。

他為何要追尋人販子?如今又身在何處?

不等崔慕禮查清疑團,同樣趕到郴州的張明奴已起了殺心:與其讓崔家先找到裘瑉,倒不如直接殺了崔慕禮,為父親與四皇子除去一名心患。

張明奴使了些計謀,趁崔慕禮大意時在吃食中下了鉤%e5%90%bb,如願使他命懸一線。中毒後,他本墮入沉沉黑暗之中,似乎有無數雙手在拉著他往下沉,任憑他百般嘗試都無法掙脫。

直到他聽見阿渺的聲音。

沒有悲慟欲絕,沒有歇斯底裡,她隻簡單說了一句話,便將他從深淵裡拉回意識。而清醒後,更有一個天大的喜訊在等著他。

阿渺竟然在耒陽遇見了裘瑉,還幫他擒住人販子,套出了妹妹小燕子的下落。裘瑉承了阿渺天大的人情,而阿渺轉頭便將成果獻給了他。

崔慕禮淺淺地笑開,眼底是真切的歡喜:阿渺果然是他的福星。

“夫人在何處?”

“夫人在院子裡紮風箏。”田豐道:“是在耒陽時學的,夫人覺得有意思,帶我們都去學過。”

崔慕禮頷首,正想出去找謝渺時,江容遲疑地道:“公子,屬下有幾句話想私下和您說。”

*

謝渺無事可乾,外頭又情況不明,便窩在院子裡紮起風箏。先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紮好風箏骨架後再畫副箏麵即可。

拂綠在旁邊研好墨,問道:“夫人想畫副什麼?”

謝渺拿著筆,一時沒有主意。

身後傳來清越的男聲,“阿渺,我來幫你畫可好?”

謝渺回首,見陽光與陰影交界處,崔慕禮站在廊柱旁,一襲雪青色平紋錦袍低調中透著華貴,雖有幾分病弱,難掩容資出塵。

不等她回答,他已主動站到她身側,道:“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此當畫‘秋’。”①

仿佛是應和他的話,院子上空適時飛過一群大雁,幾片枯葉被風席卷著從樹梢飄落。

秋意盎然,風和雲清。

崔慕禮身為狀元郎,除去才學斐然,畫工亦是爐火純青。謝渺想了想,將畫筆遞給了他。

他靜思少焉,隨即筆如遊龍飛走,在紙上勾勒出一幅“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美景。②

他道:“山映斜陽天接水,此情此景,才配得上你親手做的風箏。”

拂綠早已見機退下,其他人也有有樣學樣地散開,院子裡唯剩夫妻二人。

謝渺悶不吭聲地糊起風箏,崔慕禮便在旁幫忙,遞個剪子,拆個線圈。

風箏終於成型,謝渺端詳著精致的箏麵,再看簡陋的骨架,哪哪都覺得違和。

“崔慕禮,你瞧。”她話中有話,“箏麵精致,骨架卻簡陋,即使被硬糊到了一起,它們仍舊不般配。”①思①兔①網①

他卻道:“外人瞧著不般配,但迎風翱翔時,豈知它不會飛得比旁人更高?”

謝渺斷言:“它飛不高。”

“那便打個賭。”他道:“等回到京城,我們帶它去湖邊放飛,若它飛不高是你贏,若飛得比旁的風箏都高,便算作我贏。”

謝渺有些心動,“要是我贏了,你得分房出去睡。”

“行。”崔慕禮乾脆地答應:“但要是我贏,以後不許你再提分房之事。”

……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夫妻倆不約而同又絞儘腦汁地想:該如何讓這風箏飛得更高不高呢?

第138章

崔慕禮又說起了裘瑉之事, 將裘家滿門被滅,背後恐與四皇子有所牽涉,他們已苦尋許久等事都告知謝渺。

謝渺佯裝吃驚:“原來阿與便是你一直在尋找的關鍵證人?”

“正是。”崔慕禮道:“阿渺, 你無意間幫了我天大的忙。”

謝渺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關於裘瑉這條線,她根本沒預備摻和,但碰都碰上了, 難道她還能視若無睹嗎?

孽緣,這絕對是孽緣!

她壓著心煩,問道:“你派人去找他了嗎?”

“嗯, 我還派了人立即去救他的妹妹。”

謝渺道:“他妹妹是他在世上僅剩的親人,誰先找到她, 誰就能獲取他的信任。”

崔慕禮道:“裘家出事後,刑部從火場找到一名與小燕子年紀相仿的女童屍體, 身上還有她的信物,便誤以為隻有裘瑉僥幸逃生。”

前世他們都以為小燕子死了,實際卻是瑞王暗地拿捏住裘瑉的把柄,多年後,謝渺更會因此喪生。

縱觀整件事, 裘瑉全家都是受害者, 但前世他害死了謝渺亦是不爭的事實。

謝渺怨裘瑉嗎?當然怨。但比起怨恨,當務之急該是解決導致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四皇子李泓業。

她道:“張家此次能對你下毒, 便證明再容不下你。”

他道:“阿渺放心, 此番有了裘瑉的消息,我定能順藤摸瓜, 揪出李泓業滅裘家滿門的真實緣由。”

謝渺不擔心, 不說其他, 在能力方麵她完全相信崔慕禮。

“嗯。”她道:“那便祝你早日查清真相。”

他惋惜地輕歎,“隻可惜你難得出門,沒能玩得儘興。”

謝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問道:“我們幾時走?”

“後日卯時,長風鏢局的船會在碼頭等我們。”

“我知曉了。”

“阿渺,待往後我空閒了,便和你……”

“我累了。”謝渺興趣缺缺,轉身便走,“你也去休息吧。”

然而沒走兩步便聽身後傳來悶響,回頭一看,是崔慕禮摔倒在地,唇邊竟還掛著鮮血。

謝渺飛快地衝過去,“崔慕禮,你怎麼了?”

他滿臉痛楚,“餘、餘毒未除……”

說著又連連咳嗽,虛弱的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