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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車簾放落,李泓業臉上的笑意悉數褪儘,眼角眉梢儘是嘲弄。

狀元郎?哼,也不過如此。

而崔慕禮回到馬車上,神容平靜,笑容依舊。

欲成大事者,當能屈能伸……李泓業總算長進了些。

馬車外,沉楊在問:“公子,可要直接回府?”

崔慕禮道:“先去另個地方。”

沉楊:“哪裡?”

崔慕禮道:“東市。”

*

返回崔府時早已過了膳點。

崔慕禮剛到明嵐苑門口,便見喬木疾步走出,笑容滿麵地道:“公子,您總算回來了!”

崔慕禮往裡走,“有何事?”

喬木雙手交握在身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是這樣的,表小姐呢……”

崔慕禮側眸望著他。

喬木心裡偷笑不已,繼續道:“用過飯,表小姐來給您送雞湯,見您不在,便說明日再來……”

崔慕禮頓時止步,聽他又道:“但是奴才跟表小姐說了,今日公子要換藥,定會提前回府。”

崔慕禮問:“人呢?”

喬木道:“在您書房裡呢,奴才給表小姐準備了茶水點心,讓她……”

不等他說完,崔慕禮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喬木不由失笑,對後頭跟上來的沉楊道:“沒想到公子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沉楊瞥了眼手中蓋紅布的籠子,無奈道:“何止如此?”

喬木好奇地伸手,“這是什麼?”

沉楊抬高籠子,避開他的碰觸,“公子找了許久才弄來的寶貝,除了表小姐,誰都甭想碰。”

崔慕禮站定在書房前,隔扇門內透著微光,落到他眼底,像點起一盞溫馨的燈。

又是這種知曉她在等候,他便心神俱寧的感覺,哪怕他清楚地知曉,她隻在有所求時會主動上門。

那又如何呢?他甘之如飴。

他正欲敲門,裡頭的人恰好由內打開門,驚訝地道:“二公子,您回來了?”

“嗯。”

拂綠道:“小姐正說要回去呢,您來了就好。”

拂綠退到外邊守著,崔慕禮走進書房,見謝渺起身朝他打招呼:“崔表哥。”

他喊:“阿渺。”

謝渺指向桌案上的食盒,“我來給你送雞湯,有些涼了,你待會讓下人熱熱。”

“不用,恰好我未用晚膳,先喝湯墊墊肚子。”

他打開食盒,露出裡頭已漂浮油花的雞湯,不顧謝渺的阻攔,一勺勺地喝了起來。

謝渺很是同情:……看來他真的很餓。

她推過一盤未動的點心,道:“再吃些點心。”

崔慕禮喝光湯,依言吃了點心,舉手投足間均是貴公子的雅適。

換做其他女子,定被迷得七葷八素,然而謝渺前世看得多了,早已習以為常,再者,她心心念的都是另外一件事。

崔慕禮察覺到她的坐立難安,飲了口茶,問:“阿渺有事要說?”

謝渺飛快地點頭,“對!”

崔慕禮靜等她往下說,卻見她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鄭重其事地道:“表哥,我今日出門時,有人朝我的馬車裡扔了一封信。”

她將信放到書案上,崔慕禮垂落視線,見到了熟悉而歪歪扭扭的五個大字。

崔慕禮親啟。

……

崔慕禮凝眸半晌,心情複雜。

“有人將信扔進你的馬車?”他不動聲色地問。

“對。”謝渺回答得好認真,好嚴肅,好煞有其事,“我上午有事去了趟紙坊,在回來的途中……”

崔慕禮狀似細心聆聽,實則內心搖頭失笑。

弩下逃箭,萬無搜近之理也。

第100章

無論真實想法如何, 崔慕禮都耐心地配合謝渺演戲。聽她有模有樣地瞎話,將過程編得天衣無縫,以假亂真。

若非早已得知真相, 興許他會被她蒙混過關。畢竟再怎麼聰敏, 他也絕不會懷疑一個閨閣小姐,會通曉朝中各種密事。

當初查到她是送信的神秘人時, 他驚愕、興味皆有, 獨獨沒有懷疑過她心懷鬼胎。也確實,她封封信都在幫定遠侯府避禍,次次都助他們躲過危機。

換做是旁人, 他定會二話不說將人逮捕,用各種威逼利誘甚至嚴刑拷打, 從她口中套出訊息來源。可當那人是阿渺時, 他願將疑慮藏在心底, 等待恰當的時機,探取她深藏的秘密。

那必定是場異常姣妙的旅程。

再看謝渺,說得口乾舌燥, 稍作歇息間, 見崔慕禮眸光深邃,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

她心跳有些加速, “崔表哥,你在聽嗎?”

崔慕禮頷首,嚴肅道:“嗯。”

謝渺低頭掃了信封一眼, 又抬起長睫, “你知道送信人是誰嗎?”

崔慕禮搖頭, “毫無頭緒, 然而這並非我初次收到她的信。”

謝渺佯裝好奇, “哦?她之前便給你寫過信?”

崔慕禮將信收進袖中,“對。”

謝渺難得沒有追著往下問,隻道:“那人是敵是友?”

崔慕禮沉%e5%90%9f片刻,道:“她並無壞心。”

謝渺很想翻白眼,她何止沒壞心,她根本就是佛祖派來拯救定遠侯府的使者,功德滿滿好嗎!

但她怕露出馬腳,隻能假惺惺地笑道:“那就好,我也算不負所托,成功將信送到你手裡。”

崔慕禮適時地露出感激,“有勞阿渺費心。”

圓滿完成任務後,謝渺總算鬆了口氣,道:“表哥忙了一天,想必勞累非常,我便不打擾你休息了。”

崔慕禮道:“且慢。”

謝渺:?

崔慕禮朝外喊:“沉楊,進來。”

沉楊提著籠子進門,將東西遞放到桌案上,又無聲息地離開。

謝渺不明所以,“這是什麼?”

籠子忽然動了下,裡頭有東西在亂竄。

崔慕禮沒有故弄玄虛,直接掀開紅布。隻見漆金雕花圓頂籠內,一條細長的雪白身影蜷縮在角落,與白飯不同,它雖然也全身毛絨可愛,卻是截然不同的品種。

謝渺愕然,“這是雪貂?”

“嗯,兩個月大的幼貂。”崔慕禮解釋:“幾月前,我替人解決了個麻煩,下午他送來謝禮,便是這隻小雪貂。”

謝渺看向小雪貂,它已從角落起身,兩隻小爪子扒著欄杆,好奇地望著他們。

“……”

謝渺避開對視,摁著額角往外走,“我有些頭疼,先回院了。”

“阿渺。”崔慕禮輕易攔住她的去路,鳳眸低垂,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輕影,“你能否幫我照顧它幾日?”

謝渺斷然拒絕:“不行。”

崔慕禮問:“為何?”

謝渺:“因為,因為我院中已有白飯,不適合再養小動物。”想了想又補充,“會打架。”

崔慕禮道:“雪貂性情溫順,絕不會跟白飯起爭執。”

謝渺道:“可白飯會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崔慕禮問:“你不是白飯,你怎麼知道?或許它極其喜歡雪貂,想與它成為好朋友。”

“……”謝渺道:“你這叫強詞奪理。”

崔慕禮立刻,“阿渺,你這叫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

謝渺眸光變得飄忽,呃他,他都知道了?

崔慕禮不再逼她,隻靜靜地望著她,眼神雖淡,卻透著一股無形壓迫……不對,或者說是控訴。

謝渺乾脆道:“我正努力將白飯送回去。”所以也彆提什麼厚此薄彼了,她分明是一視同仁。

原以為這樣說後崔慕禮會放棄,豈料他道:“你養白飯幾日,便也該養雪球幾日。”

謝妙無語,一個叫白飯,另一個便叫雪球?真是好兄弟,連取名字都是同樣隨意。

崔慕禮心知她極為固執,想要勸服不易,忽而轉移話題,“關於你那丫鬟攬霞……”

話未說話,謝渺便皺眉道:“她又何處得罪了你?”

又?

崔慕禮注意到她微妙的用詞,“她從前得罪過我?”

謝渺察覺失言,掩飾地彆開眼,“沒有,是我口誤,你先說,攬霞她怎麼了?”

崔慕禮神色變冷,“她太過莽撞。”

如果他沒派人去平江調查孟府,而是輕信她的說詞,定會誤會阿渺,再次錯過保護她的機會。

謝渺久久難言。

重活一世,即便她多次對攬霞耳提麵命,攬霞仍改不掉舊習。身為主子,她心知該直接將人發賣出府,但想到往事,她實在狠不下心。

崔慕禮道:“阿渺,我明白你們感情深厚,但她終歸是下人。”

“本分?”謝渺滿目苦澀,陷入回憶,“攬霞與拂綠來到我身邊時,我父母已經去世,我與姑母回到平江,在謝家無長輩照應,處處受祖母冷落……整個謝府,除去姑母,唯有拂綠與攬霞待我全心全意,凡事以我為先。”

“有一年春節,我與堂妹起了衝突,堂妹順手拿起滾燙的茶水潑向我,是攬霞衝上前替我擋下,那時候她才八歲而已,頸間被燙得掉了一層皮,因怕我愧疚,隻敢偷偷藏起來哭。我跑到祖母麵前告狀,祖母輕飄飄地稱下人而已,打死都無礙。轉念想想,不管潑得是誰,其實區彆都不大。”

“正因為這件事,姑母出嫁前,將我托付給了舅舅。”她的聲音好輕,卻像一把鋒利的刀,緩緩割著崔慕禮的心。

“舅舅與舅母先時待我還好,後來因為銀錢的事情態度大變,常常斷了我院子的供給,以此來逼迫我掏空嫁妝。是攬霞與拂綠到處想法子,給我弄來新鮮吃食,而她們倆便飲水充饑,或者吃那些餿飯菜飽腹。”

崔慕禮低喊:“阿渺……”

“崔表哥。”謝渺道:“對你們崔家人來說,下人便隻是下人,但對我而言,攬霞和拂綠更像是親人,陪我熬過十幾年歲月,不離不棄的親人。”

那些難熬的日夜裡,是這兩個丫鬟一直陪著她。比起拂綠的穩重,攬霞確實冒失輕率。前世她因孟遠棠之死與崔慕禮陷入冷戰,恰好那時又傳出他與溫夫人蘇盼雁的傳聞。攬霞誤認為是崔慕禮辜負了她,於是衝到他麵前,斥責他對妻子的薄情冷意,不聞不問……

明明再有幾日,她便要高高興興出嫁,卻仍為她的小姐莽撞了最後一回。

她的冒失是真,一片赤誠也是真,以至於她總是犯錯,謝渺也硬不下心處置。

崔慕禮真想抹去她臉上輕愁,“阿渺,是我考慮不周,妄言了。”

謝渺搖頭,“你說得也有道理。”

等她正式出家,攬霞和拂綠也會開始新生活,要是攬霞不扭轉性子,將來在外頭得罪了人該怎麼收場?

她打定主意,“我回去後再嚴厲教導她。”

崔慕禮道:“我猜,你之前教過她無數回,卻都不見成效。”

謝渺無法反駁。

崔慕禮道:“阿渺可知為何?”

謝渺洗耳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