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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受傷,並不算是壞事。

換好繃帶,謝渺額際亦沁出粒粒汗珠,崔慕禮不待她反應,極為自然地用帕子替她按去。

謝渺下意識地退後幾步,揉著酸痛的手腕,道:“好了。”

他再無留住她的理由,隻能眼睜睜看她消失在簾後。

*

喬木送謝渺出院,笑道:“表小姐,您以後要是有空,不妨多來看看公子。”

謝渺避而不答,道:“你待會去同仁醫館請個老大夫來,好好教沉楊怎麼給傷口換藥。”

喬木聞言一頭霧水:嗯?沉楊藥換得沒毛病啊,認認真真跟太醫們學了好幾天,連林太醫都誇他粗中有細呢!

謝渺懷揣著心事,沒有直接回海花苑,茫無目的地逛到了尚清湖邊。

昨夜的一場疾雨過後,天氣陡然轉涼,楓葉落滿小徑,秋意席卷宇內。

拂綠見她穿得有些少,說道:“小姐,您若是還想站會,奴婢便去給您拿件披風。”

謝渺道:“好。”

她隻臨湖遠望,不再憑欄而坐。去年落水的情景曆曆在目,那時她剛重生回來,便在崔慕禮與周念南麵前出儘洋相,他們忌憚她耍心眼,誰都不肯下湖救她。

四季眨眼而過,他們都變了,唯剩她沒有變,不肯變,也不會變。

身後有人走近,她疲憊道:“拂綠,我乏了,回去吧。”

空氣一靜,似曾相識的柔軟女音響起,“謝小姐,是我,蘇盼雁。”

第82章

是蘇盼雁。

謝渺平心靜氣地回身, “蘇小姐。”

蘇盼雁穿著件鵝黃色襦裙,外頭罩了件淺絳色蝶戀花對襟比甲,身姿纖弱, 氣質憂鬱。

她黛眉微顰,欲言又止, “謝小姐,你……”

謝渺沒興趣跟她虛與委蛇, 挑著眉道:“蘇小姐慢慢賞湖,我先行一步。”

沒走兩步, 便聽蘇盼雁的聲音幽幽傳來,“謝小姐,敢問你這樣不喜歡我, 是何緣故?”

謝渺認真思索了會, 得出的結論是,“我喜不喜歡你,對你有影響嗎?”

“……”

蘇盼雁一噎, 謝渺說得沒錯, 無論答案怎樣, 對她都沒有影響。

但她仍捏著帕子上前,鼓足勇氣道:“謝小姐,我不喜歡你。”

謝渺滿臉問號, 這是什麼路數,互訴心聲大會嗎?

事實上, 蘇盼雁根本不用她回答,兀自說道:“你冰雪聰明, 早該察覺到我……”她神色忐忑, 終是吐露心聲, “我喜歡崔二哥。”

早該?

不,還是不夠早。

謝渺心道:若前世她早些察覺到崔慕禮喜歡蘇盼雁,便不會挾恩求嫁,成為往後他們複合的阻礙。

蘇盼雁誤當她是默認,紅著眼道:“我知曉你定在嘲笑我水性楊花,明明有未婚夫,卻還惦記著崔二哥。但我與溫如彬是指腹為婚,遇見崔二哥之前,我從沒想過會深深喜歡上另一人。”

“我十四歲那年與崔二哥相識,即便我任性野蠻,他都從不在意,在我遇難時,更從地痞手裡救出我。”憶起往昔,蘇盼雁含著淚笑了,“我能感受到,崔二哥對我亦有好感。”

謝渺不嫉妒,甚至想學下人們聊八卦時的雙手抱%e8%83%b8,閒閒問上一句:然後嘞?

“但是,”蘇盼雁的語氣急轉直下,黯然道:“後來崔二哥聽聞我有婚約在身,便待我日漸疏離,直至形同陌路。”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眸,央求道:“謝小姐,眼下我已是自由身,我想,我想去挽回崔二哥,能否請你彆在從中作梗?”

謝渺本懶得跟小姑娘計較,聽聞此話便改了主意,諷道:“蘇小姐此言差矣,怎麼能叫我從中作梗?你家崔二哥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俊才,想嫁他的人排起長隊,能將整個京城繞上足足二十圈。哪怕沒有我謝渺,也有吳渺何渺林渺……敢問蘇小姐哪裡來的自信,能打敗滿京城的貴女脫穎而出?就憑崔慕禮曾經喜歡你嗎?”

蘇盼雁被說得發愣,先搖搖頭,又點點頭,抽噎著道:“我……我……你說的對,我沒有信心……”

瞧瞧,連哭都這麼惹人憐惜。

謝渺壞心眼地等她哭上一陣,方才慢吞吞地開口:“蘇盼雁,崔慕禮當年喜歡你時,你便是這副性子嗎?”

蘇盼雁停下啜泣,茫然無助地望著她。

“不是嗎?”謝渺笑道:“我以為你成日自艾自憐,哭哭啼啼,便是當年能得他青睞的竅門呢。”

蘇盼雁連連搖頭,不,她從前……她從前並不這樣。

謝渺問:“蘇盼雁,還記得你過往的樣子嗎?”

蘇盼雁努力回憶,那時的她天真爛漫,活潑狡黠,偶爾刁鑽頑皮,卻也善良柔軟……

接下來的話,謝渺不知是說給她聽,亦或嘲諷自己,“為區區一名男子,便能丟掉原本脾性,真是荒唐又可笑。”

蘇盼雁受到了極大衝擊,傻傻站在原地,連謝渺離開都沒反應。

隨著時間推移,暖橙色的夕陽輝映,將縈繞在她心底許久的陰霾層層驅散。

她露出了久違的、燦爛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謝渺說得對,她不該丟掉曾經的自己,因為崔二哥喜歡的,正是那樣真實的她啊。

“盼雁,抱歉,剛跟我父親說了幾句話。”崔夕珺氣喘籲籲地趕到,還未站穩,便被蘇盼雁緊緊握住雙手。

崔夕珺從未見過蘇盼雁這副模樣,臉龐發光,朝氣蓬勃,鬱色一掃而光。

“盼雁,你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玩意兒嗎?”崔夕珺憂心忡忡問道。

蘇盼雁莞爾一笑,“不,夕珺,是我想清楚了,我要追求崔二哥,做你將來的二嫂。”

崔夕珺腦中轟地一聲響,瞠目結舌地盯著她。

就在蘇盼雁逐漸喪失勇氣,萌生退意時,崔夕珺一蹦三尺高,拍手叫道:“我竟忘記這茬了!”

蘇盼雁正想解釋,又聽她道:“我二哥比溫如彬優秀,你也比謝渺優秀,你們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舉雙手讚成這門婚事!”

*

崔夕珺並未說笑,她覺得此法甚妙。

蘇盼雁相貌好、家世好、性格好,雖然定過一次親,但她與溫如彬又沒真正成婚,算不得什麼大事。

蘇盼雁完全配得上二哥,更重要的是,蘇盼雁是她崔夕珺的密友,若真嫁進二房,今後她們姑嫂同心,何愁不能抵抗謝氏及那剛出生的奶娃子?

既能氣死溫如彬那個背信棄義的臭男人,又能破壞謝渺與二哥……哇塞,簡直一箭雙雕!

崔夕珺越想越靠譜,恨不得將蘇盼雁與崔慕禮打包關到一處,明日就送他們拜堂成親……咳咳,也就是心底想想,她要是敢這麼做,二哥定會將她剁成比肉餡還細的渣渣。

崔夕珺決定助盼雁一臂之力,讓她在二哥麵前多晃晃,以她的才情美貌,晃得久了,何愁二哥不生出點其他的心思來?

哎呀,她可真棒——崔夕珺得意地為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崔府眾人發現,蘇家小姐來崔府的次數比往日還要頻繁。眾人雖感到奇怪,想到崔夕珺與她的深厚交情便又釋然。

蘇家小姐剛解除婚約,來找小姐妹訴苦開解,很正常嘛。

對此,待在明嵐苑休養的崔慕禮渾然不覺。

自上次換藥過後,謝渺又恢複過門而不入,無論喬木和沉楊怎麼耍手段都不接招。

真是個難搞的表小姐!

幸虧喬木還有彆的門路,他一早上得了消息,便笑%e5%90%9f%e5%90%9f地跑到崔慕禮麵前,“公子,林太醫說您的傷口恢複得不錯,今日天道好,您不如去花園散散心?”

崔慕禮穿著雪白裡衣,外頭罩件霧藍色的袍子,坐在書案前翻閱卷宗,頭也不抬地道:“不去。”-思-兔-網-

喬木道:“您成日待在屋裡,多悶呐。”

崔慕禮聽出他有未儘之言,掀眸望著他。

喬木道:“奴才聽說,二小姐上午約了表小姐要去花園撲蝶……”

崔慕禮靜了半息,道:“替我更衣。”

府中景色已煥然生變,從花明柳%e5%aa%9a到秋色宜人,似乎隻需要短短數日。

崔慕禮站在楓樹下,火紅色的楓葉隨風打旋,在空中翩翩起舞。

有輕巧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喬木豎起耳朵聽清,小聲道:“公子,肯定是表小姐來了。”

崔慕禮藏在袖裡的手指微曲,克製著想轉身的衝動,下一瞬,卻聽喬木訝然喊道:“蘇小姐,是您?”

蘇盼雁手裡捧著兩本書,失笑道:“莫非這花園被你們家公子承包了,閒雜人等不得入內?”不等喬木回答,又繞到崔慕禮身前,朝他俏皮地眨眨眼,“是嗎,崔二哥?”

目睹了一切的喬木:……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崔慕禮沒反應,蘇盼雁亦不顯尷尬,晃了晃手裡泛黃的書籍,說道:“你瞧,我在文書閣淘到了兩本好書,是《明嵐知語》的原本,上下冊都在。沒記錯的話,你明嵐苑的名字便是由此書而來?”

崔慕禮麵色未變,眸光沉了又沉。

喬木連忙打圓場,“蘇小姐說得對,公子的明嵐苑正是由此而來。”

蘇盼雁假意歎道:“喬木,我聽說你家公子傷得是左肩,見麵一瞧,怕不是連喉嚨也受了傷,否則怎會跟啞巴似的不言不語?”

這話三分調侃、三分埋怨,還有四分是……撒嬌?

喬木心裡掀起滔天巨浪,偏要守著奴才的本分,佯笑道:“蘇小姐真會說笑,我家公子貫來不愛說話,您習慣了就好。”

蘇盼雁順著道:“崔二哥,我記得你在揚州時,要比現在開朗許多。”

喬木:!!!!!!

什麼揚州?什麼崔二哥?難道公子和蘇小姐私下有交情?

喬木一臉呆滯,被話裡透露出的訊息砸得回過不神。

相比之下,崔慕禮從頭至尾都冷眼旁觀,“蘇盼雁,你想乾嘛?”

蘇盼雁眼中閃過失落,笑容卻半分未減,“我知道你受了傷,成日悶在府裡無聊,便替你尋了幾本古書打發時間。”

崔慕禮道:“不需要。”

他等著蘇盼雁被拒後傷心離去,豈料她鍥而不舍地道:“這兩本書內容十分有趣,你先看看再決定需不需要嘛。”

喬木見狀,難免誇讚:嗬,蘇小姐的脾氣真好!

倒是崔慕禮眸光一凜,直截了當地道:“蘇小姐,請你自重。”

蘇盼雁急道:“崔二哥,你忘了嗎?我從前便是個不拘泥的性子,是近幾年才變了。”

崔慕禮道:“胡言亂語,不知所雲。”

他想走,反被蘇盼雁攔下,言辭懇切地道:“你忘了也沒事,我會努力讓你慢慢想起來。”

崔慕禮冷聲斥責:“蘇盼雁,你受過的禮教呢?”

蘇盼雁被他的漠然所傷,又見他執意要走,衝動地脫口而出:“你不好奇嗎?我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