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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移話題, “我的丫鬟們呢?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周念南道:“不過是前院竄進了幾隻老鼠, 她們都在忙著逮老鼠罷了。”

謝渺忍不住磨牙:……想也知道那些老鼠是從哪裡來的,這家夥!

更夫打鑼, 慢悠悠地喊:“天乾物燥, 小心火燭,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二更了。

周念南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快出來,否則趕不上了。”

謝渺不明白, “趕不上什麼?”

周念南道:“自然是驚喜。”

謝渺扭頭道:“我不稀罕。”

“稀不稀罕,要看過了才知道。”周念南氣定神閒道:“還是你希望我喊一聲,將院裡所有人都喊過來?”

謝渺:……她真的很想打人,打哭麵前這個人。

啊, 煩!

她不情不願地走向前門,卻聽周念南道:“從窗戶爬出來,我接著你。”

謝渺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事已至此,隻得暫時忍氣吞聲,拋卻平日裡的形象,爬上榻,踩著窗沿, 從窗戶一躍而下。

她穩穩落地, 瞥了周念南落空的雙手一眼, 神態睥睨。

哼,本小姐用得著你扶?

周念南問:“準備好了嗎?”

謝渺:?

周念南閃身挪到她麵前,展臂圈住她的纖腰,足尖交踏便淩空飛起。夜風自耳畔呼嘯,謝渺還未從失重中回神,已被他攬著坐到了屋頂。

未等謝渺發飆,周念南便識相鬆手,假惺惺地道:“你莫坐得太遠,小心掉下去。”

謝渺捶了捶心口,殺氣騰騰地瞪過去:老天爺啊,能不能下道雷,劈劈這混賴子!

周念南摸摸鼻梁,伸手往天一指,“謝渺,你抬頭看看。”

謝渺順勢望去,隻見月如銀盤,清輝萬裡,夜色無垠。

“真美。”她歎。

他便得意,“怎麼樣,跟我上來不虧吧?”

“哼。”謝渺記起某件事,用眼角餘光瞥向他,質問道:“蘇盼雁和溫如彬的事,是不是你搞得鬼?”

“你這話未免有失偏頗。”周念南毫無愧疚之意,理直氣壯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蘇盼雁若是尋不出毛病,便是我搞鬼也無用。”

“強詞奪理。”謝渺不聽他忽悠,“你給我從實招來,都做了什麼缺德事?”

周念南直呼冤枉,“我隻是將蘇盼雁的那位表兄請到京城,再讓溫如彬無意中聽到他們的對話……溫如彬知道蘇盼雁另有所愛後,立刻請人去蘇府退了親。”

謝渺問:“他用得什麼理由退親?”

周念南道:“他倒是有風度,將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未提及蘇盼雁的不是。”

她還想問得詳細些,被周念南製止,“好了,彆提不相乾的人掃興,快,專心看月亮。”

謝渺撇嘴,不客氣地吐槽:“月亮有什麼可稀罕的?每天都一樣,要我說,十五的滿月還好看——”

話音未落,遠處天際突然傳來陣陣動靜,須臾後,繁密而五彩斑斕的煙花綻放,像瑰麗的寶石,將夜空點綴得流光溢彩。

漫天璀璨中,周念南的話語模糊地飄來,“謝渺,你瞧,今晚的夜空隻屬於你。”

謝渺仿佛聽見了,又仿佛沒聽清。

她靜靜地仰望天空,黢黑的瞳孔倒映出這場無與倫比的絢爛,煩惱也好,憂愁也罷,所有的情緒均消凐不見,剩下的唯有燦爛,短暫卻又美好的燦爛。

她在專心地看煙花,全然不知,周念南正凝視著她。

真美,他想。

若有似無的羨歎聲飄來,“哇,好漂亮的煙花!”

“定是哪戶人家辦喜事,在放煙花慶祝呢!”

“這麼多煙花,想必要花許多銀子,真是闊氣……”

煙花足足持續了一刻鐘,當最後的光耀消逝在天際,謝渺仍保持著仰望的姿勢。

周念南聰明地保持著沉默。

她輕輕笑了,像是卸下重擔,真心實意地道:“周念南,謝謝你的禮物。”

這樣的感謝絕非周念南所求。

他往後一靠,雙手枕在腦後,“謝什麼?這可是要還的,下個月便是我的生辰,你務必想好怎麼替我慶祝。”

謝渺不肯接招,言辭委婉地拒絕:“你是侯府公子,多得是人替你過生辰。”

他漫不經心地道:“若說,我從未慶過生辰呢?”

她下意識地回:“怎麼可能。”

他笑了笑,臉上閃過落寞,難得沒有調侃反擊。

謝渺思緒微滯,難道?莫非?他沒開玩笑?

周念南道:“你猜,為何我隻有一位兄長,卻排行第三?”

謝渺道:“自是按照你本家排序。”

“按我本家,我該排行老五。”

“那,那你還有個姐姐。”

“大戶人家,男女都分開排序。”

那是因何?

謝渺隱隱意識到,再談下去,興許會接觸到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她捏緊袖子,倉促地中止話題,“我乏了,要回去休息。”

“謝渺。”周念南的目光很亮,亮到她無法閃避,“你在害怕什麼?”

謝渺一時語噎,“我——我——”

真是難得見她卡殼。

周念南沒有故弄玄虛,直接了當地道:“我上頭還有個二哥,我與他是雙生子。”

謝渺深感意外,周念南是雙生子?沒聽說過啊!

周念南道:“當時我母親懷得是雙胎,未足八月便早產,生下一模一樣的兩名男嬰,但先出生的男嬰孱弱多病,後出生的男嬰反倒壯碩健康。太醫說,是我過於霸道,在肚中搶了二哥的營養,導致他先天不足……”

他突兀地靜默,再開口,聲音輕得像風,“二哥僅活了三個時辰,旁人的彈指光陰,卻成為他的一輩子。”

二哥隻來得及啼哭幾聲,便帶著無數人的遺憾逝世。父親與母親經曆悲痛後仍舊堅強,待活下來的他更加疼愛,然而麵對過往,不單他們難以忘卻,知事後的他亦無法釋懷。

若是當初在腹中時,他能彆那樣霸道,肯分出一些健康,興許二哥便不會……

可惜人生不存在假設,再談這些空話都是枉然。

他們都裝作若無其事,似人生中從未出現過插曲,唯獨每年生辰那日,侯府會掛上白皤,母親能暫且放任憂傷,緬懷夭折的次子,而他則會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他的生辰,卻更是二哥的忌日。

活下來的人該牢牢謹記悲痛。

周念南閉上眼,喉結輕動,片刻後,耳畔卻響起謝渺堅定的聲音。

她道:“正因如此,你才要思而進取,不辜負每一刻時光。”

“他來不及領略世間美好,便由你代他去聽聞觸碰。他來不及建豐功偉業,便由你去拚搏圖謀,你是被上天選中的那個人,便該帶著他的期盼,活得加倍勤懇。”

……是嗎?

他恍惚的心逐漸歸位,以袖遮麵,啞聲道:“謝渺,他叫周念西。”

“周念西,我記住了。”謝渺抱膝坐著,笑道:“從今以後,世上又多了一個記住他的人。”

蟬鳴譜寫樂章,夏夜嘈雜而美妙,他慶幸身邊有她,希望今後的歲月,一直有她。

修指越過瓦片,想牽住她的手,卻被突如其來的石子飛襲——

周念南翻躍而起,朝暗處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

“該下去了。”他扶她起來,順手揉亂她的額發,“中秋宴後,我要隨聖上去秋狩,你在京城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

謝渺愕然,那年他重拾心誌,出發去北疆之時,同樣說了這四個字,他——↑思↑兔↑網↑

周念南摟著她落回地麵,趕在那人發飆之前,火速越牆離開。

謝渺注視著他離去的方向,神色茫然中透著難以置信,直到有人擋在身前。

“阿渺。”

謝渺回神,再度詫異,“崔表哥,你回來了?”

崔慕禮修身似竹,清雋勝月,右手卻端著一碗陽春麵,與周身謫仙般的氣度格格不入。

他平靜的俊容下心緒翻湧,偏得裝作若無其事,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替你煮了一碗長壽麵。”

謝渺的視線下移,落到他手中的麵碗上,這意思是,他親手煮得……麵?

她想也不想便謝絕,“我心領表哥的好意,但我過酉不食。”

“嘗一口便好。”崔慕禮將碗往前輕送,“我知道你最近茹素,特意用了菜籽油,不沾半點葷腥——”

謝渺打斷他,“表哥,不用了。”

崔慕禮置若罔聞,繼續道:“這是我初次下廚,味道尚有欠缺,你再給我點時間,我定會努力精進廚藝。”

謝渺蹙眉,“崔表哥。”

他不複鎮靜,語調有些急迫,“阿渺,你相信我,我會做得越來越好。”

可她搖搖頭,道:“崔慕禮,就到此為止吧。”

*

風彙聚成利刃,由四麵八方朝他湧來。

她與念南親昵相處的畫麵猶在眼前,他的心不住下墜,似乎在試探失落與嫉妒的底線在何處,然而等了又等,竟無止境。

他從小聰睿,得父親珍愛,祖父悉心教導。長輩讚譽、同伴豔羨、異性傾慕……旁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他無需費心便能得到。

他生性晏然,習慣將主動權掌握在手中,幾乎沒有人或事能積極調動他的情緒,哪怕有,隻要他想,便能輕易收回。

即使麵對曾經的謝渺,他亦能心若止水。然而這份自如在近一年的時間裡消失殆儘,他在無所察覺時被她吸引,待意識到後,不僅沒想過逃離,反而渴望更為親密的關係。

他想擁抱她,完完全全地占有她。

執念如瘋長的藤蔓,層層裹纏覆繞,他墮入沉沉陰鬱之中,細而狹長的丹鳳眸裡,妒意幾欲噴薄而出,很快便又被理智掩平。

一切仿佛都是錯覺,他仍是端方自律的崔二公子。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他道:“阿渺,我非半途而廢之人。”

謝渺快速思索能勸服他的理由,緊跟著靈光一現,“崔慕禮,你剛回來,興許不知,蘇盼雁與溫如彬的婚事作廢了。”

崔慕禮道:“所以?”

謝渺道:“所以你當抓住時機,去蘇家提親啊!”

崔慕禮道:“荒謬之言。”

謝渺誤以為他有顧慮,苦口婆心地勸:“你與她明明兩情相悅,何必因外人的閒言碎語而退步?待你們成親後,幸福美滿地過上幾年,誰還會記得這些舊事?”

崔慕禮道:“我若成親,妻子除你以外,再無其他人選。”

“……”

謝渺頭疼地按按額角,又聽他道:“你從何處聽說我與蘇盼雁兩情相悅?”

謝渺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崔慕禮道:“明眼人,眼卻不明,倒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