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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那三封消失的信件裡,便是您叮囑姚天罡,隻殺曲子銘,不許妄動他人性命的要求。”

鄒遠道並不否認,卻也未承認,“事已至此,再談其他都是廢話。”

無論他的初衷如何,最終都導致了紅河穀的橫屍遍野,那一張張熟悉或不熟悉,年輕或滄桑的臉,隨著鮮血滲入土地,永遠留在了紅河穀中。

自從慘案發生,他夜夜驚醒,抱恨終天。恨姚天罡的節外生枝,恨章見虎的蛇蠍歹毒,最恨的卻是自己鬼迷心竅。

為了一個曲子銘,白白搭上了七百餘條鮮活的人命,他們也有父母妻兒,何其無辜,何其不幸!

然事已至此,他沒有回頭路,隻能一條道走到底。

崔慕禮道:“姚天罡與章見虎暴露後,您暗中派人聯係姚天罡,以他即將出生的孩兒性命為交換,讓他守住和您之間的秘密,而姚天罡自知活命無望,接受了您的提議,轉而將矛頭對向了章見虎。”

鄒遠道毫無愧疚,道:“他們二人狼狽為奸許久,結此惡果是罪有應得。”

“是,所以您全身而退,不僅如此,您偽造了姚天罡之子的夭折,並且收養了他,取名為聰兒。”

鄒遠道默不作聲,過了會,堅持道:“聰兒是我和香禾的孩子。”

崔慕禮並不糾結於此,而是另有疑慮,“鄒將軍,您有沒有想過,此案為何會被重提?”

鄒遠道表情索然,“定是姚天罡懷恨在心,死前命他仆人報複與我。”

崔慕禮道:“既然是報複,那為何隔了八年,並且恰好少了您謀事動機的那三封信?”

“其中原因,鄒某並不在乎。”鄒遠道麻木地道:“崔大人,鄒某已知無不言。”

鄒遠道不像崔慕禮般顧忌良多,站在他的立場,能做的,會做的隻有一件事——坦白部分真相,承擔起遲來的罪責,以命償命。

崔慕禮看出他的消極,還想勸,“鄒將軍,律法無情,人卻有情。您若積極配合調查,聖上在得知隱情後,興許會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鄒遠道似聽到極滑稽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網開一麵?從輕發落?代價是將曲子銘對香禾做得事情公之於眾?崔大人,換做是你心愛的女人遭遇殘害,你會以此為交換,忍辱偷生嗎?”

若是阿渺……

崔慕禮腦中晃過一抹身影,還未深想,便覺心口充斥戾氣。

突如其來的沉默席卷偏房。

鄒遠道見狀,了然道:“想來你也有珍愛之人,崔大人,將心比心,你該理解我的選擇。”

崔慕禮理解,但身為此案督辦,他必須勸鄒遠道棄暗投明,“鄒將軍,您與羅尚書是舊識,何不試著給予信任?真相不該被掩埋,若能夠大白天下——”

“沒有必要。”鄒遠道:“崔大人,香禾至今都不知害她的人是曲子銘,她已走出陰霾,重新開始生活。而我,此案由我起,災銀被我截,袍澤們因我亡……崔大人,我自知罪無可赦,赧顏苟活,隻求——隻求——”

說著竟麵色痛獰,大口噴湧鮮血。

“鄒將軍!”

崔慕禮大步上前,扶住他欲倒的身軀,兩指按上他的手脈,神色陡然一變,“您中毒了?”

鄒遠道扯唇一笑,斷斷續續地道:“我命微賤,早該——以死謝罪,苟活——至此,已是貪念作祟。”

崔慕禮點住他%e8%83%b8口幾處%e7%a9%b4位,又從袖裡拿出碧綠瓷瓶,倒了顆黑色藥丸喂他服下,“您堅持住,我這就喊太醫來!”

鄒遠道卻死死摁住他的手臂,“莫要白費功夫,我服得是——是百鶴醉,入腹燒心,絕無生還可能。”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嘴角湧出,將%e8%83%b8`前染得一片濕紅,他氣聲嗬嗬道:“我等這天——等了許久,崔大人,我可以告訴你一百萬兩災銀的下落,但你——你得答應我兩件事。”

“鄒將軍,您——”

“崔、崔大人,聽,聽我說完!”

“……您說。”

“其一,隱去那三封信的存在,瞞下曲子銘的畜行,就當——當我是貪財無厭,鬼迷心竅——”鄒遠道咽下喉頭溫熱,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急促道:“其二,放過香禾與聰兒,留他們一命——崔大人,我知道你定有辦法!”

崔慕禮的官服同樣鋪滿血色,“鄒將軍,您這是何苦?”

“男子漢大丈夫,護妻護兒,本是——本是理——所應當。”鄒遠道忍著穿腸爛肚之痛,費力地撐著眼皮,“答應我——咳咳咳——我才會告知災銀下落——”

這分明是威脅,崔慕禮卻難生不悅,唯有滿心悵惘。

崔慕禮緩緩點下頭,“我答應您。”

“謝——謝謝——”鄒遠道露出笑容,虛弱地啟唇,“認罪書在桌底暗格中,災銀便在——便在——”

崔慕禮俯首,聽他氣若遊絲地吐字,不過半息,便沉沉地合眼睡去。

他雙手無力垂落,唇角仍掛著笑,似從禁錮多年的牢籠中掙脫,儘是渙然冰釋。

燈籠熄滅,室內陷入黑暗,唯有崔慕禮淺淺的呼吸聲,提醒著時間流逝。

良久後,杜宏不放心地走近,警惕地敲門,“崔大人?”

崔慕禮不顧黏膩,將鄒遠道身軀扶正,啞聲道:“收兵吧,鄒遠道已認罪伏誅。”

*

鄒遠道在認罪書中,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並一五一十描述了經過,與案情細節完全%e5%90%bb合。除卻羅必禹與崔慕禮,無人知曉那消失的三封信,及鄒遠道一心想掩埋的秘密。

羅必禹聽完崔慕禮的彙報後,閉上眼,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蠢貨。”羅必禹音調微顫,罵道:“當真是蠢貨,竟想出如此法子。”

罵完以後卻又是久久無聲,周遭俱是落寂。

“崔家小子。”羅必禹調整好心緒,問:“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理本案?”

崔慕禮拱手,“鄒將軍犯下滔天罪行,是情有可原,卻難辭其咎。但縱觀此案,曲子銘身為罪魁禍首,同樣不該因死而逃脫律法製裁。”

羅必禹道:“繼續。”

“依下官之見,紅河穀災銀案雖近了結,曲子銘殘害良家一案卻初見端倪。我等不如兩案分查,先按鄒將軍所言,向聖上稟明部分真相,待尋回那一百萬兩災銀後,下官暗裡搜齊曲子銘的罪行,再到禦前狀告曲子銘……”

重點是先了結紅河穀災銀案。

羅必禹頷首,“此法可行。”

翌日,他直接將鄒遠道的認罪書呈給承宣帝。

承宣帝既震驚鄒遠道的膽大妄為,亦懊悔自己的識人不清,那時他若拒絕鄒遠道的請命,慘案便不會發生。

回顧鄒遠道平生,驍勇善戰,殺敵無數,最後竟為財而亡——

承宣帝感到五味雜陳。

至此,紅河穀災銀案“水落石出”:原是寧德將軍鄒遠道財迷心竅,指使隴西郡守姚天罡,勾結匪首張天虎,上演了一出監守自盜、暗度陳倉之計。人前雄姿英發的寧德將軍,背地裡竟然是個利令智昏的宵小狂徒!

得知鄒遠道已自裁謝罪,百姓們罵聲震天,更有讀書人聯名上書,懇請將鄒遠道的屍體掛於城門口,受烈日灼烤,風雨侵蝕,方解心頭之恨!

比起憤怒,承宣帝更掛心那一百萬兩災銀的下落,據崔慕禮所言,鄒遠道死前說災銀被埋在雍州黑水河畔。承宣帝立即派錦衣衛前往當地搜銀,此外,還需將鄒遠道之妻兒捉拿歸案。

但事總與願違,數日後,承宣帝得到消息,黑水河畔並無災銀下落,鄒遠道說了謊話。⑤思⑤兔⑤網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第69章

收到錦衣衛傳來的消息後, 承宣帝不禁勃然變色。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鄒遠道卻謊話連篇,壓根未將聖怒放在眼裡!

承宣帝撇去剩餘的些許惋惜, 下令通緝呂香禾與聰兒,勢必要從他們口中逼問出災銀的真正下落。

因大理寺辦事不利,承宣帝將此案全權交給刑部辦理,而羅必禹又命崔慕禮繼續跟進。

崔慕禮疑竇叢生。

作為知曉全部真相的人, 他相信鄒遠道沒有撒謊。非為財而起, 又何必守財至死?一直以來的隱隱預感得到證實, 災銀案的重提絕非偶然,有人在幕後操控一切, 坦露鄒遠道的罪行是假,背後恐怕在籌劃更深的陰謀。

此人定比他更早知曉鄒遠道的罪行,蟄伏八年,為的是將鄒遠道死死釘在貪財起意的恥辱柱上——他斷定鄒遠道會隱去曲子銘的罪行,瞞下真正的犯案動機, 而事到如今, 一切都如他所願, 緣由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一百萬兩災銀身在何處。

崔慕禮當機立斷,懇請承宣帝封鎖災銀消息, 再許他一月時間, 他定會找到呂香禾與其子, 問出災銀的真正下落。

承宣帝勉強應允。

正當崔慕禮焚膏繼晷之時,謝渺已默默提筆, 準確無誤地寫下一百萬兩災銀的藏身處。

如崔慕禮所猜, 災銀案重提背後確實有巨大陰謀, 針對的正是寧德將軍好友——定遠侯周斯辰。

前世時,崔慕禮最終沒有探明災銀所在,呂香禾與聰兒在逃亡過程中意外喪命,而民間喧聲四起,竟有謠諑誣謗,定遠侯與鄒遠道私交甚密,此案亦有他參與其中。

本是荒唐之言,不料兩個月後異況突生:有工匠在替定遠侯的堂兄周斯輝修繕江南彆院時,竟發現地底下埋著碩碩白銀,底部刻著官府印記,分明是官銀呐!

工匠驚嚇不已,速即上報官府,隨即大批官兵包圍周斯輝的彆院,開土鑿地,挖出整整一百萬兩——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與紅河穀災銀案的數目貼合無誤。

任憑周斯輝抵死不認,定遠侯親自趕回京城替堂兄申訴,承宣帝都不為所動,下旨斬殺周斯輝全家。

此番定罪雖未直接連累定遠侯府,卻往承宣帝心中深埋下猜忌。鄒遠道是定遠侯的好友,而周斯輝是定遠侯的堂兄,災銀案當真與定遠侯毫無瓜葛嗎?

不僅承宣帝如是想,百姓們同樣存疑。滿門忠烈的覆滅,便從流民之禍而起,災銀案推波助瀾,直至最後通敵叛國的罪名誣陷——

謝渺凝眸冷笑:重來一世,他們休想再故技重施。

她揮乾信紙,整齊疊好放進抽屜,打算等明日叫拂綠送信。恰好拂綠進門,對她道:“小姐,奴婢方才收到回春堂的消息,邱大夫說您要的紅參有了,叫您儘快去取呢。”

邱大夫正是上回在寶樗閣門口,纏著問鄒夫人《太會針法》的那名大夫,那日離開寶樗閣前,謝渺曾托他尋株年份久些的老紅參。

謝渺聯想到鄒夫人與聰兒,也不知,今生他們能否逃過追捕……

拂綠誤以為她沒聽到,耐心地問:“小姐,您要的老紅參到了,咱們何時去回春堂取?”

老紅參是謝渺為謝氏生產所備的藥材,用不用得上另說,總